简介:
看遍了家中姨娘斗艳争宠的丑态,她只是想搬出这高宅大院,和相依为命的小弟在山间过过清净日子,吃好睡饱,有事没事逗逗小鸟,种种花草。
然而老狐狸的一张圣旨却将她送入了似海侯门,将别人眼中丑若无盐凶悍泼辣的她和那气质高洁宛若天人的宁王牵在了一起。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圣意难违。
于是,新婚之夜,她便将计就计,由喜庆的新娘变为可怜的下堂妻……她从未想过要和王爷真正扯上关系,然而却似乎天不遂人愿……
女主腹黑参半,顶着凶悍泼辣的恶名,偶尔扮扮小猪吃吃老虎,偶尔和骑在她头上的小妾耍耍心机斗斗宠,小日子过得也挺悠哉。
精选片段:
寒梅轻摇,香气袭人。午后的景园处处弥漫着冬日阳光中温暖馨香的味道。
远远望去,红梅深处,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灵秀少年正端坐在石桌旁凝神挥毫。一旁站着一个清丽丫头,忙着递水调色。
那少年骨架纤瘦俊雅,面容白皙若霜雪,浑身更是散发出文静清淡的气质,让人瞧着便觉眼前一亮。
不远处的宋骅影默默地看着他,似乎不忍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她的视线落到少年蓝色锦袍下一动不动的腿上,神色一滞,眼底渐渐浮现一层雾气。
眼见他如此认真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宋骅影随手便抹掉眼底的水液,很快扬起嘴角,走向前去,拣了张靠近少年的石凳坐下。她目光落到那幅画卷上,看那画中之人已完成了大半,瞥了眼一旁红册上的名字,抚掌赞道,“袁香云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如此绝色的一天。”
宋骅君抬头看了姐姐一眼,嘴角扬起,皓齿微露,俊颜上有一丝羞涩。
宋骅影又随手翻了几张千金小姐的画像。经由宋骅君润色之后,即便只有三分颜色此刻也有了十分姿容,巧的是与之前的容貌竟无太大差别,不会觉得刻意雕琢。
“姐姐比她们好看多了。”半晌,宋骅君停笔看着宋骅影一眼,目光清澈诚挚。
宋骅影没好气地拍拍他的头,“你姐姐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没被生成美女,别诅咒我。”
宋骅君闻言轻笑,低头给画像上色。
皇上半个月前曾下旨,命京中四品以上家中适婚的千金画了画像上呈圣阅,给二皇子殿下,也就是现在的宁王殿下甄选王妃。
宁王杨宇凌不仅是音国的传奇,更是音国女子中的天神。他十三岁出兵平西北,十五岁冒名考上状元,十七岁周游列国……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他不仅有上品的仪态,俊美的身段,而且一身淡雅白衣更衬出他有如天神般温雅出尘的品质。以他皇子的尊贵之姿,原本可以骄傲得不可一世,但是他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待人更是斯文有礼。
他是女子梦中的天神,少年现实中的模板。
所以一听说是给宁王选妃,京中女子无不疯狂。一时城中绫罗绸缎贵如金,胭脂水粉等女子打扮的饰物也金贵的很,倒是让京中的彩蝶坊,珠玉楼,胭脂斋等专卖女子用品的商号趁机狠狠赚了一笔。
墨迹轩,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却在这场赐婚大行动中声名鹊起。
墨迹轩的神秘当家凭着那只妙笔,硬是将只有三分颜色的姑娘画成了十分美貌,却并不让人觉得恭维。而且此画师不同别的人要一直照着人画,他只要在帘幕后看上一眼,让客人回家等候,等上三日便可取画。彼此不用见上面,这对未出闺阁的千金小姐来说最好不过。只是谁也不知道墨迹轩背后的那神秘画师竟然就是眼前这位腿有隐疾的小少年。
宋骅影翻着纸张打趣道,“君儿也不小了,要不咱们也趁机挑个顺眼的弟妹吧。这袁侍郎家的二小姐不错,不过是经你的笔画成的,勉强打个对折就不够看了;这张是张御史家的三小姐吧,眉目倒也清秀,小家碧玉的,看着也别有风采;这张不是张丞相家的小孙女吗?一看就是个活泼脱跳的性子,天真浪漫的很……”
宋骅君窘迫地看着自家姐姐煞有介事地一张张挑着,娇嫩白皙的俊颜上浮上一抹绯红,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君儿还小,姐姐还是先忙自己吧。”
宋骅影心中一黯,不过很快便淡笑着回答,“姐姐的事明年开春了就会办,只是有点不放心你。”
“姐姐真的要嫁给他?”宋骅君将手中的狼毫搁下,纤雅的面容凝着一抹担忧,目光炯炯地直视她。
“真的,想来再过几日那老狐狸就会下圣旨,变不了。”宋骅影微叹。
“如果姐姐不愿意,我们可以走的远远的,不让他们找到……拿商行来要挟,算什么好皇帝!”宋骅君赌气地撅嘴。
“你还小,不懂的。”宋骅影摸摸他的头,轻笑道。
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利益与利益的交易。她和老狐狸达成协议,如果一年相处下来,如果没有与他那宝贝儿子产生情愫便可以离开。
虽然被逼的成分居多,不过一年的婚姻换来一辈子的自由,还有商号强大的后盾,何乐而不为?宋骅影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亏。
“那姐姐喜欢他吗?”虽然如此,宋骅君还是觉得姐姐受了委屈。
那个宁王,虽然听着传神,但是宋骅君知道传言却是最不可信的。
姐姐虽然不是绝色美人,但好歹也算是清秀佳人,就因为不尽不实的传闻,外面的人都以为姐姐丑若无盐;姐姐性格爽直,有仇必报了些,但是传到外面就是泼辣凶悍,心胸狭隘……
宋骅影见他皱着小眉头,心中便猜到了八九分,捏捏他的小脸蛋笑道。
“又不是要过一辈子,喜欢他做什么?一不小心喜欢上了倒惹得以后牵挂。”宋骅影安慰弟弟,“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话是谁传的。不过你要想,她们可是在你姐姐我这吃了无数暗亏,斗不过咱们,才造这些谣言来解气的。”
那些姨娘可笨的要死,按照常理,传出这些不利于自己的流言,没人来府里提亲,自己就嫁不出,嫁不出去就会一直霸占着这个惹得她们眼红已久的景园,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头脑简单,见到利益就眼红,吃了亏就发狠,对付起来没有一点挑战性。想到那些人,宋骅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姐,如果我们搬走了,那这景园怎么办?”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石都是娘当年的最喜欢的,处处弥漫着娘与爹当年缱绻美好的回忆。如果那些人搬进来,平白无故糟蹋了娘的心血。再说当年娘的离开,与这些人有着莫大的联系,想起来总有些不甘心。
“一把火烧了。”宋骅影声音清淡,但是其间肯定的意味却很明显。
宋骅君有些吃惊:“烧了,可是这座园子是爹爹当年特地造给娘的……”
“梅园也是爹特地造给三姨娘的;竹园也是爹特地造给四姨娘的;梨园难道不是特地造给五姨娘?还有兰园梅园?爹爹的特地如此泛滥,还真的一点也不值钱。”一说起爹的风流债,宋骅影的声音就不由的带了些讥讽的味道。
见宋骅君低头不语,宋骅影继续说道:“娘当年选择一言不发地离开,情愿皈依佛门也不愿跟那些女人共享一个爹,这就可以看出爹在娘的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位置,那么这些特地建造的房子又有什么意义?”
“爹昨日来的时候,说想念娘,而且看起来还有些落寞。”宋骅君低声解释。
“落寞?这个词放在他身上还真是奢侈。如果他对当年的事真有悔意,如果他对娘真的还有一丝愧疚,那么七姨娘前几日怎么又蹦又跳的大声嚷嚷自己又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幸好我昨日不在,不然又要被恶心到了。照我的说法,咱们景园就应该不许任何外人进入,这个任何外人里也包括爹才是,就你心软,还许他进来。”宋骅影没好气地责备弟弟。
宋清原,堂堂的翰林院大学士,文采斐然,风流倜傥,颇得圣宠,生平极尽得意,却不知在他的大女儿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宋骅影对他的恨也不全是因为他的风流害的她娘对他失望透顶后皈依佛门,而是当年他带进门的那位嚣张的二姨娘。正是因为她,宋骅君健健康康的一个孩子却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说起来也是很俗套的故事。当年宋清原奉旨出京,于青楼中救得一位家道中落的柔弱女子。他与宋夫人青梅竹马,婚后更是郎情妾意,伉俪情深,但是独自在外终究寂寞难耐,又实在推脱不了那女子的苦苦纠缠,于是半推半就成了好事。为了不使暇玉蒙尘,又为了所谓的责任感,宋翰林将那女子带回京中,而这个时候,那女子早已珠胎暗结。宋夫人一时气不过,便独自搬到景园去住。起先宋清原还一再地到景园忏悔道歉,但是每到关键时刻,便有人来报二姨娘呕吐,腹痛,晕厥等显而易见的借口。而一心想要个抱儿子的宋清原却信以为真,匆匆赶了过去,那时的他却不知道宋夫人也正怀着身孕,怀的就是之后的宋骅君。渐渐的,宋清原到景园的日子便少了,宋夫人也就真的死心了。当年的宋骅影虽然只有四岁,但是冰雪聪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在宋骅影六岁的时候,宋夫人身体日渐削瘦,便到城郊庵堂中静养,而此时留在家中的姐弟却被二姨娘百般刁难,甚至趁人不备,将年仅两岁的宋骅君推进水中。时值寒冬腊月,鹅毛飘雪,宋骅君虽然被人救起却早已奄奄一息。幸好当时有位神医出现将他体内的寒气逼入腿上才救了他的小命,但是却也因此,宋骅君的双腿再也不能站起来了。虽然二姨娘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至此之后宋骅影对宋翰林的怨恨就没有停止过。再后来,宋夫人久居白云庵,宋骅影冷眼瞧着宋翰林迎进一位又一位姨娘。面对姨娘们的刻意刁难,年幼的宋骅影化身张牙舞爪的小母老虎才保得没有母亲撑腰的姐弟俩安度童年。
见宋骅君发呆,宋骅影轻笑道,“城郊墨山的无白居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搬进去,你喜欢不?”
宋府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但是整座府邸被那群整天只知道争奇斗艳、争风吃醋的姨娘们弄得乌烟瘴气,虽然景园还算干净,不过高宅大院难免觉得气闷,所以姐弟俩很久之前就打算离开宋府。
一年前宋骅影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墨山,将宅院建在山腰处,还有一个与宅院相连的大花园。花园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亭台楼阁俱全,有一个隐蔽的藏书库,还有一个清澈的小湖,湖中种满了荷花,一到夏日便可吹着凉凉轻风在临水阁欣赏“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面对着如此湖光山色,宋骅君作画也会更加的相得益彰。
这无白居的所有房屋布局、园林设计都是姐弟俩一笔一笔亲手设计,一草一木都精心挑选,非常用心。宋骅影还挑选出精于农事的奴仆在山上种植果树竹笋,山下二十顷的良田种植小麦稻谷,三里外便有个村子,没事便可以到村子走走逛逛,不是隐居却盛似隐居。最重要的是她们娘亲修行的白云庵便在这墨山之巅,离此地不足十里。
一想起很快就可以在山水间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姐弟俩都很兴奋。接着他们便高高兴兴地讨论起明年开春种什么果树,在湖中放养几尾鱼,书库中再添多少市面上流行的新书等等。
太元三十年。
这一日天朗气清,艳阳高照,街上高头大马迎风奔跑,当先一人左手高举圣旨,右手提着马缰,十二铁骑面无表情地紧跟其后。
“圣旨到——”一行人勒马停在宋府门口,门房一看情形,赶紧跑进去通报。
当先一人跃下马背,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位白白净净的老太监。
太监当街骑马在任何朝代来说都是很稀奇的事情,所以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手中的圣旨竟承载着一个让全城女子崩溃的消息——
“原来是魏公公驾临——”
宋翰林扬着笑容与他拱手寒暄,却见魏公公不阴不阳的尖细声音响了起来,“宋大人,时间紧迫,快召集宋府众人摆香案接旨吧。”
宋翰林一见他手中的圣旨,脸上惊喜交错,赶忙低头称是。然后紧急地拉着一个下人,叫他赶紧入内通报诸位姨奶奶和小姐少爷出来接旨。
随着一具艳红的身影现身,她的身后接连不断的闪出粉红,玫红,深红等绫绸轻裹的丰腴娇躯,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脂粉浓郁……却分别是宋翰林的三姨娘挟着四五六七姨娘喜滋滋地来接圣旨。
皇上半个月前曾下旨,要京中四品以上家中适婚的千金画了画像上呈圣阅,给二皇子殿下,也就是现在的宁王殿下甄选王妃。
所以一听说选婚的是竟乎天神的玉面皇子杨宇凌,京中女子的反应有暴动的趋向也不稀奇。宋家的三小姐和五小姐正好够上标准,所以三姨娘和五姨娘早早的做好准备,将画像送到皇宫备选。
如今听说圣旨到了,最欢欣雀跃的就属三姨和五姨娘了。两人平时就斗得凶狠,此刻都以为是自己亲生的女儿雀屏中选,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后便拉着各自的女儿,朝宋翰林身边挨去,似乎多挨近一些胜算便多了几分。
宋翰林一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才拱手朝坐在大厅里慢悠悠地品着茶的魏公公道,“公公,人都到齐了,这圣旨……”
“都到齐了?”魏公公不温不火的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放,“奉皇上口谕,宋家所有女眷皆到齐方可宣读圣旨,宋大人可确定府里所以的女眷都到齐了?”
“这……”宋翰林不知道魏公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宋家女儿却不尽然真的全部到齐,景园里还住着一位,但是……影儿连画像都没有送上去,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被选上?
宋翰林这厢纳闷,景园里却热闹开了。
“小姐,果然不出所料,前厅有圣旨到了。”婢女小舞一脸崇拜地望着在小蝶的帮助下难得套上精致华服的宋骅影,继而一扁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老爷召集了所有人去前厅接旨,但是却刻意忽略了我们景园,直到那位公公非等宋家全部女儿到齐了才宣旨,才急急忙忙派人来请。”小姐大清早的就说今日前厅会有好戏看,果然不出她所料。
小舞和小蝶是宋骅影的近身侍婢,两人跟随她多年。小舞活泼好动,冲动热血;而小蝶温婉和顺,耐心细致,两人性格搭配的天衣无缝。
“是魏公公吧?”宋骅影了然地轻笑,似乎对宋翰林的偏心不以为意。
魏公公是那只老狐狸的心腹,当初便是他领自己去见老狐狸的。虽然不确定自己与老狐狸的协议他知不知道,不过自己是宋家恶名在外的大小姐身份他却是知道的,他没见到自己自然是要等的。
“听老爷的声音,好像真的是姓魏。”小舞上前帮小蝶一起给宋骅影梳妆打扮。
魏公公是宫中的老公公了,身份尊贵,脾气也大,而且最会拿乔……看来爹爹有些苦头吃了。
“大厅里现在是什么情形?”宋骅影问的漫不经心,并没有因为大伙儿都等着她去接圣旨而愧疚。
“三姨娘和五姨娘都很兴奋,三小姐和五小姐看起来很紧张,至于老爷,虽然看起来笑容满面,但是被魏公公几句话问的整张脸都要扭曲了,丑了好多。”小舞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便将自己瞬间察言观色后的结果浓缩成一句实事求是的话。
一向注重保养的宋翰林连大笑都要刻意减低三分弧度,扭曲面容对于他来说难度实在有点大……
“小姐,要不要快一点?园外又有人来催了,说全府的人都在等着小姐呢,而且魏公公有点生气了,只怕……”
“怕什么?还怕他拿着圣旨回去自己嫁?”宋骅影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慢着点,既然等就让她们多等会儿,难得三姨娘和五姨娘如此期待,我又怎么好意思这么快就让她们失望?”
虽然当初在老狐狸的胁迫下签下那张不平等条约时很沮丧,不过一想起当梦想如此接近却砰然破碎时,平日趾高气扬的三姨娘和五姨娘那副生动的嘴脸,宋骅影就不由的心情大好。
大厅里聚满了宋翰林的爱妾,一听说全家人都要等宋骅影一个人,都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叫她出来有什么用?这宁王选妃还能选到她头上去?也不想想她是什么长相!”五姨娘早就跟她不和,暗中冷笑。
“对啊,长的又丑,性子又悍,到时候一使上脾气,忤逆了圣旨,岂不给我们带来滔天大罪?老爷您还要等她做什么?”最为娇贵的七姨跟着低声抱怨。
“就凭她那长相,配个府里的奴仆都嫌高攀,现在叫出来不是明摆着丢脸吗?”六姨太曾被宋骅影当面挥过耳刮子,见五姨太七姨太抱怨,恶毒的话便脱口而出。
宋翰林见魏公公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玩味地看着他的诸位妾室毒辣的言辞,顿感面上无光,神情更显窘迫。当初一个个人比花娇,柔弱娇媚,但是一娶到府中就都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其实他也很无奈啊。
好吵,真的好吵。这美人恩看来也只有潇洒倜傥的宋翰林消受的起啊。魏公公微蹙眉头,拿起一杯茶,拿茶盖慢条斯理地拨着浮在上面的翠绿叶子,做足了架势才慢悠悠地开口。
“宋大人也是朝廷命官,熟读律法,应该知道延误了接旨就是对皇上不敬啊,真要追究起来,这罪名可大可小。”见过大世面的人真是不一样,气势拿捏的恰到好处。魏公公的声音虽然轻柔的近乎不可闻,却吓得厅中原本叽叽喳喳的三姑六婆一下子静默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女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宋大学士紧张地抬手擦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皇上跟前当红的魏公公为什么非指名道姓要影儿出来。以影儿那牛脾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来……宋大学士又紧张地抹了把汗。
宋骅影却在这个当口踩着点子踏进大厅,刚好听见了姨娘们那些不怀好意的话,嘴角微微扬起。
宋夫人在宋骅影很笑的时候就离开宋府,年幼的她也就没人逼着裹脚,所以一双大脚走起路来特别安稳。姗姗来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让大厅里的人在外人面前多说些她的坏话,她倒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希望这些话如果能传到宁王殿下的耳中,从而让他连见自己一面的兴致都没有的话,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宋骅影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宋家人,虽然一个个垂眉低首故作柔顺,但那眼中的敌意再明显不过,不过无动于衷是她众多的优点之一。
宋翰林凝视着眼前的大女儿,只见她娥眉淡扫,气质清濯,虽然没有绝世容颜,看上去却也清丽可人,绝然不像外间所传言的那般丑陋不堪。
魏公公抬头见她进来,脸上堆满笑容,笑得近乎恭维,“这位便是宋家大小姐吧,既然人都到齐,就快跪下来接旨吧。”
众姨娘见魏公公待宋骅影如此客气虽然不甘心,却也不能发作,只能规规矩矩地跪下来接旨。
却听魏公公尖细的宣旨声响彻大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家长女宋骅影,品貌端庄,温柔贤淑,兰心蕙质……特赐婚予宁王殿下为正妃,钦此!”
这道圣旨如青天白日里的一道闷雷凌空劈下,震得所有人的脑袋一片空白,身子僵硬,半晌也没有动弹……
宋骅影却依旧神色如常,恭敬一拜,“谢皇上恩典。”
宋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平日泼辣凶恶的宋骅影正如圣旨所言那般“温柔贤淑”地对着魏公公笑语盈盈,说完还不忘给予重赏。
宋大学士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透着不可思议,声音也有些哆嗦:“影儿……皇上下旨将你赐婚给……宁王殿下?”
感受到周围嫉妒、怨恨、不甘等目光,宋骅影玩味地回了一句,“爹爹是嫌弃魏公公宣读圣旨的时候声音太小?”
魏公公听见这句话,明知是宋骅影故意曲解,却有意助她一把,便顺着她的意思将脸一黑,朝宋翰林一拱手,冷冷道,“宋大人连杂家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怕也办不好皇上的差事,杂家这就回宫将事情禀告皇上,走!”一挥手,十二骑便随着他鱼贯而出。
眼睁睁地看着魏公公怒气冲冲地离开,宋翰林一下子跌倒在椅子上。皇上虽然对自己素来不错,不过魏公公才是他身边的大红人,朝中无人不想着巴结。如果魏公公在皇上面前稍微说上自己一句坏话,只怕比别人美言几百句都要强,这可如何是好?
宋翰林这厢为着自己的仕途担忧,那厢女眷们早就熙熙攘攘闹开了。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将你赐婚给宁王!宁王那么天仙一样的人物岂是你这丑女能配得上的!”娇弱的三小姐对着王相思甚重,眼见圣旨驾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王妃宝座,永远陪伴在他左右,却谁知圣旨上赐婚的却不是自己,一时受不了打击软倒在三姨娘的怀中。三姨娘又是担忧又是气愤,一边慌忙的掐她人中,一边破口大骂。
“品貌端庄,我没听错吧?圣旨上居然说宋家大小姐品貌端庄?谁不知道宋骅影丑若无盐?”五姨娘一时气不过,满眼怨毒。
“五姐,圣旨还说宋大小姐温柔贤淑呢,真是好笑,谁不知道宋大小姐凶悍泼辣,远近闻名啊。”七姨娘眼见宋骅影平日对自己毫不客气,所以趁机落井下石。
“七姨娘,圣旨上不止说大姐品貌端庄,温柔贤淑,而且还有一句蕙质兰心呢。大姐真是的,自己丑就算了,还平白无故侮辱了这么好的一个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五小姐宋骅倾怨毒地瞪着宋骅影。三姐娇弱不堪哪是自己的对手?满心以为这王妃宝座自己唾手可得,却谁知半路杀出宋骅影这个丑女。
面对铺天盖地粗俗不堪的言语,宋骅影清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淡淡地扫视了一遍,嘴角慢慢弯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底满是戏谑,“诸位姨娘和妹妹们口口声声对圣旨不满,也就是说……你们怀疑皇上的眼光?”
竟敢怀疑皇上的眼光,那就是对皇上不敬,胆子可真不小,一旦罪名成立,满门抄斩啊……
“你别事事都拿皇上做挡箭牌,你以为你认识皇上啊?”五姨娘不服气地干嚎,不过气势明显弱了许多。
“如若不认识,影儿又怎么会雀屏中选?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五姨娘怎么会不记得爹爹可是一个不小心就‘忘记’了将影儿的画像上呈御览?害得影儿没办法,就亲自顶着如此丑陋不堪的脸进宫面圣了。”宋骅影清丽的容颜上眉眼弯弯,唇畔吐出半真半假却气死人的话。
五姨娘故意在画像上呈之前,很不小心的将茶水洒在宋骅影的画像上,当时来的太监又催的急,便将宋骅影的画像搁下了,这件事情宋骅影也是事后才知道。
当年没有爹疼没有娘爱的宋骅影被这些姨娘们欺凌的很惨,最后只能化身凶恶的小母老虎才能保得姐弟俩周全。不过现在她早已长大,在商场上历练多年,道行也逐渐升华,论掐架,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姨娘全部加起来也不够她瞧。
“你骗猪啊?!你以为皇宫是你想进就进的?你以为皇上是你想见就见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哼!”五小姐宋骅倾不服气地撇嘴。
“我本来就是说来骗猪的。”宋骅影一副你真聪明的样子,继而指指一旁有点呆愣的几位姨娘,嘴角勾起一抹戏谑,“不过一不小心还真的骗到了几只呢。”
“你——”几位姨娘如梦初醒,方知自己被骗了,正欲破口大骂,却被宋骅影放在唇边的食指轻轻一嘘给怔住了。
“诸位姨娘心中不服气,想破口大骂的话影儿也不阻止,不过皇上今天下的圣旨姨娘们可是听清楚了,宋家长女宋骅影赐婚予宁王殿下为正妃。也就是说,影儿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媳妇了,胆敢辱骂王妃,损了皇家威仪,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后果,诸位姨娘可不要怪影儿不给你们求情哦。”
“你——”在场所有人都涨红了脸,指着她却再不敢骂出声。
“哦,对了,既然是嫁入皇家,太寒酸了也是丢宋府的脸面不是?既然我娘早已是方外之人,不在府中了,那就麻烦诸位姨娘替影儿准备嫁妆咯。至于是一百二十抬还是二百四十抬,就按皇家的祖制好了,送的少了姨娘们面上也无光不是?”宋骅影故意忽略她们的敌意,漫不经心地加上这几句。这些女人别的本事没有,不过对钱财的重视和搬弄是非的本领成正比,要她们出钱,比割她们肉还疼,所以这个惩罚最是适合她们。
满意地看到姨娘们涨红的面容渐渐变得惨白,她抿着唇角,心情大好,“既然诸位姨娘都没有异议地话,那影儿就先告退了。”“小姐今天还去巡视商号吗?”小舞见她从前厅回来后,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便笑着问道。
彩蝶坊,珠玉楼,胭脂斋等十来个小姐名下的商号一个个巡视过去可要费不少时间呢。
“去,自然去的。不过经圣旨这么一闹,估计外面围着宋府打听消息的人不少,如果我们大摇大摆的从后院出去会有些风险。小舞你去通知河伯,叫他套完车后到大榕树下等候。小蝶你帮我换男装。”
景园处在府中最靠后的位置,与后院相连,再加上宋骅影平日行事泼辣,前院的姨娘们也不敢来,宋翰林更是难得才会过来一趟。所以这些年来当别人以为失宠的宋家大小姐躲在园内自怨自艾时,宋骅影却早已溜出景园赚白花花的大把银子去了。
不一会儿,镜中便出现一个清秀儒雅的翩翩少年。
落华影,一个响当当的商号。它旗下有彩蝶轩,珠玉楼,胭脂斋,清音楼等铺子。这些铺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后,便在整个音国蔓延发展。如今的落华影,早已是一个举国皆知的大商号,甚至对整个音国的经济,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彩蝶轩是专门做丝绸绢帛的布庄,它可不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作坊,其规模之大,在整个音国都屈指可数。彩蝶轩下面还有织厂,丝厂,染厂等诸多提供原料的工厂,其上有绢纺,丝坊,绣坊,还有成衣坊等诸多分坊间。
彩蝶轩还是御定进贡皇宫的绢布坊,宫中女眷的首选,就连太后都喜欢的不得了。所以彩蝶轩也就成了音国官家千金或富家小姐心目中的最爱。这不仅是因为绸缎本身上乘的质量,同时也因为它代表了尊贵的身份象征。
珠玉楼是专门从事珠玉首饰等交易的商号,有金眼玉手之称的成师傅亲自坐阵,京中贵女要打首饰,或要买首饰,珠玉楼自然也是首选。
此外还有卖胭脂水粉的胭脂斋,经营琴箫乐器的清音楼,买卖字画的墨迹轩等铺子,也属于落华影旗下。
宋骅影虽然生性聪颖,但是作为深闺女子的她一开始自然没有能力开起如此大的商号,这一切还要从六年前说起。
那一年,正是飘雪鹅毛的季节,年仅十二岁的秋沉落与李颖华携手离家出走。游到音国的时候恰巧救了当时落水的宋骅君,后来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后,以她们两个好玩的性格,便狠狠教训了二姨娘。
但是考虑到宋骅影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年幼力气小,又不会武功,多半还会吃亏,于是便给她考虑出路。几个小孩子叽叽咕咕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开店赚钱最实在。于是三个半大的孩子就凑份子开始了第一间彩蝶轩。
彩蝶轩一开始其实就是一间成衣铺子,不过别看秋沉落嘴角时时刻刻挂着浅笑,她新奇的主意却是最多。从衣裙的设计到镶边的扣子,从店铺的装潢到伙计的聘请,从模特的出现到账簿的计算,花样不断,却往往都能推陈出新,给店铺带来了良好的收益。
宋骅影的第一桶金就这样赚了个满堂钵,而秋沉落与李颖华对她来说实在是恩同再造,所以在之后开的商铺里,也都算上了她们的一份。以今日的彩蝶轩等坊间来说,实在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秋沉落和李颖华虽然算是彩蝶轩的小股东,但是她们生性潇洒,不喜约束,以秋华双月之名在江湖中混的风生水起,只是偶尔也到音国小住片刻。不过她们这两个小股东也不是白做,秋沉落更是告诉碧落宫在音国的暗线,随时听候宋骅影的调度。
每月十五都是宋骅影巡视京城商号的固定日子,自实行日起便从来没有间断过。
这些坊间店铺分散在京城四处,平日有专门的掌柜嬷嬷们打理,一一巡视过来也颇费了一些时间,不过幸好坊间商铺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掌柜嬷嬷们自己都能处理好,于是宋骅影便按惯例命小舞小蝶抱了当月的账簿准备带回去看。
宋骅影抬眼看了看日头,此刻明朗的天空被铅云遮住,天色阴阴瑟瑟,寒风也起了,似乎很快便要下起雪来。
宋骅影率先走出马车,往一旁的酒楼行去。小舞小蝶两个小丫头无奈地对望一眼后便疾步跟上。
她们知道小姐每次出来都极爱到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坐坐,因为这些地方往往是消息和流言传播最快的地方。不是小姐无聊了爱听八卦,而是因为那两位与小姐交好的朋友自去年岁末之时,黄昏之后,最后现身于苍茫山上与了尘大师煮茶论禅,下了三天三夜的围棋,然后飘然远去,至今没有任何音讯。虽然以那两人的才智武功,足以笑傲江湖,但是突然间在武林中销声匿迹却还是让小姐担忧了很久。小姐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没什么感情,但是对秋沉落和李颖华却看的极重。
宋骅影自己也不经苦笑,连碧落宫的暗线也不知道落儿的下落,这些酒肆茶馆里又岂会有人知道?
小舞先一步进去,撩开厚重的帘子,宋骅影跟着撩袍走而入。
里面热气氤氲,香气缭绕,比外面温暖了许多。此时正是晚饭高峰期,酒楼里聚集了不少食客,三三两两结伴而坐,吵吵嚷嚷地不知在争论着什么。
宋骅影眼见小二忙碌的跑来跑去,便自行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招手点了几样精致小菜,完了还不忘点了一笼包子并小菜烫酒叫人送到守在车上的河伯那里。
宋骅影一袭月白长衫外罩着一件玄狐外袍,眉目虽然清秀,但是却并不十分出众,所以众人对她也不是很在意,瞥了一眼后便又回头自顾说话,宋骅影也就状似无意地竖起耳朵。
听得数语,宋骅影不由苦笑着暗自摇头。
原来这酒楼中讨论的最激烈的就是今天早上魏公公带来的那道足以让全京城女子集体崩溃的消息。
只听其中一人的声音特别响亮,“宁王殿下的选妃已经落幕了,听说皇上钦点宋家大小姐为宁王正妃呢,就是今天早上下的圣旨。”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个话题所吸引,纷纷发表自己的惊讶与不满。
“宋家大小姐?她不是丑若无盐,京城无人敢去宋府提亲吗?听说长得比俺家闺女还不如呢。俺就是没混个官职,不然如今也是皇亲国戚了。”
“王二你就吹吧,就你家闺女那样貌,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一个更差的,要真有机会上呈皇上御览,还不把皇上给吓着了?”他旁边身着青色布衣的中年人笑着打趣道。
“而且听说那宋家大小姐泼辣的很,成天颐指气使,不仅随意殴打奴仆,连三夫人四夫人等都被她打了好多个耳刮子呢,你们别不信,这可是真事!刘五家婆娘的二妹妹的三姨妈的四女儿就在宋府做丫环,错不了!”
宋骅影见身旁的两个小丫头铁青着脸,气呼呼地将筷子一放,一副快要发飙的样子,抿唇轻笑,低声道:“吃饭,吃饭。”
“小姐,他们这样说你,真是太过分了!”小舞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
“接下来只怕还有更过分的,继续听吧。”宋骅影不以为意地夹了块红烧肉给她。
“你们都不知道吧,听说当年宋府的二夫人不知怎么的得罪了这位大恶女,结果第二天被揍得直挺挺地抬出宋府,自此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后来还跌到河里淹死了。”
“不管那二夫人怎么得罪她,姨娘终究是姨娘,她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我早就听闻此女凶残彪悍,却没想到如此作恶多端!宁王气质高洁,那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皇上怎么会将这恶女指给他啊。”
众人一阵唏嘘,皆发出无奈感叹。
“你们不需要太为宁王担忧,其实指婚的不仅仅只有宋家的大小姐,原尚书的千金同时也指给了宁王做侧妃呢。”
“原尚书的千金?那岂不是京中盛传才貌双全的原纪香原小姐?”
“是啊,在去年的赏花宴上,原小姐美貌绝伦,才艺高超,一举夺魁。听说那时候宁王对她就有了好感,不过每个人都以为正妃非她莫属的时候,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宋大恶女来,只是一个侧妃,倒是委屈她了。”
“侧妃又有什么不好?宋大小姐那样的人必然不会受宠,只要宁王多宠原小姐一些,岂不比被冷落的正妃强上许多?过个一年半载,怀上小世子,这正妃之位还不手到擒来?”
大堂中熙熙攘攘,争论不断。一说起神仙般的人物被大恶女玷污,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如今听说还有一位原纪香,便将所有关于神仙眷侣的美好幻想都寄托在她身上。
宋骅影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即便是听到最毒辣的话,眼角眉梢也不动半分,但是当她听到宁王将要同时迎娶侧妃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因为爹娘的原因,她对爱情早已不抱希望,对三妻四妾更是深恶痛绝。不过她随即一想,自己只是因为一纸协议才答应嫁给宁王,一年后势必要离开,这一开始对他就不公平,难道还不许他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吗?如此一想,心中倒也平衡了。
宋骅影正低头思索,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约五六岁,面容脏污,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被先前大声说话的彪悍汉子倒提着大声喝斥:“臭小子胆子不小,竟然拿脏手碰本大爷的盘子,本大爷吃剩下的东西宁愿喂狗也不给你个猪狗的臭乞丐!快将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哪里来的小叫花,脏兮兮的。小二,你们店里如果下次再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爷以后可就不来了。”一道阴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厌恶。
小二见状,赶紧跑过来,指着被倒提着身子、脸上涨得通红的小男孩抬腿就是一脚,“你个小叫花,这里是你随便来的地方吗?快滚快滚!”
低头见到白花花的汤汁里飘着一层乌黑的油脂,那彪悍大汗心中更怒,大喝一声,将小男孩随手甩出——
眼见那小男孩的头就要撞上坚硬的墙壁了,在座的人虽有几个心中不忍,但是更多还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竟无一人出手相救!
就在关键时刻,忽然——
一道清丽的身影向前射去,随手兜住小男孩瘦弱的身子,脚尖轻点墙壁,瞬间又飘回到座位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火石。
好俊的身手!
众人仔细朝那个身影看去,却发现原来是一个身子单薄、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小书童。
原来是小舞。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丫头竟有如此俊俏的轻功。此刻的她正得意洋洋地将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小男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调皮地向宋骅影邀功。
小舞是秋沉落和李颖华路见不平的下救回来的,由奕国一路带到音国。她们见小舞生性聪颖便过了一回师傅的瘾,她们两人本来都胜在轻功绝顶,所以教出来的半个徒弟也是轻功最拿的出手,再后来两人便将小舞丢给宋骅影自己溜走了……
宋骅影淡笑,抬手招来小二,然后柔声对站在她面前的小男孩道,“小弟弟你爱吃什么?随便点没关系。”
她注意到眼前的小男孩衣着单薄,面色蜡黄,似乎很久没吃饱过,脚上的鞋子还是夏天的薄底布鞋,前头破了,露出没有穿袜子的脚趾头。
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外面天色阴沉,寒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这孩子,一定很冷吧。
“我……真的可以随便点?”小男孩倔强地擦掉吓出的眼泪,圆溜溜的眼珠子期待地望着宋骅影,看得她心口一窒。她忽然想起当年年幼的弟弟被别的兄弟姐妹欺负后望着自己的那双倔强而委屈的瞳眸……
“是,你爱吃什么,大……哥哥都请你吃好不好?”宋骅影心底忽然变得柔软了,拍拍他的脑袋笑道。
“那……我要点最贵的东西。”小男孩微弱的语气说着豪气的话。
宋骅影倒不觉得怎么样,倒是小二一脸的鄙视,暗中嘀咕了一句:小叫花还真是不知好歹。还没嘀咕完便被小舞一记眼光狠狠杀过去,“听到没有,这位小兄弟要吃最贵的东西,还不快去做来?!”小蝶更是配合的朝小二的脸上砸过去一锭足足有五十两的大元宝。
当小蝶砸完小二后,小舞接着便豪气地拍拍小男孩瘦弱的肩膀,“小兄弟,好样的,咱就点最贵的,让那些欺负你的人好好瞧瞧。”
小男孩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弱弱地回转头问宋骅影,“大哥哥,最贵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最好的?娘亲吃了是不是马上就可以不生病了?”
这下子,宋骅影和小蝶小舞三个人就只能面面相觑了。了解了原因,宋骅影匆匆请了大夫由小男孩带路,一路到了他家的小平房。
原来小男孩叫刘小桌,父亲早亡,只剩下他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平日里就刘寡妇给人浆洗衣物和做做女红度日,日子过的很清苦。
他的母亲生病了,寒气入体却没钱请大夫,再加上劳累过度,营养不良,病情越来越重,最后连床都起不来了。
刘寡妇经由大夫针灸,又喂汤药后,便幽幽醒了过来,了解了原因后,对宋骅影几个人千恩万谢,请求恩人留下大名,以待有机会相报。不过见几个人推脱的要离开,她也不好强求,便叫刘小桌从针线笼里取出三个做好的荷包送给她们三人聊表谢意。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姐,我们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小舞耳听呼呼的北风不绝于耳,扫得破败的户牖发出一阵阵咯吱声,她满脸担忧,一把拉住正欲功成身退的宋骅影。
宋骅影正欲将荷包放入怀中,但是触摸到荷包上的针线纹理时,心中一顿,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不由心中有些欣喜,笑着看了小舞一眼,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刘大婶,这荷包是你亲手做的?”宋骅影忽然收住脚步,回身指着荷包上的图案对刘寡妇问道。
“回恩人,是小妇人自己做的荷包,平日便拿到市集上卖,顺便换回几个钱。”刘寡妇回答的恭恭敬敬。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荷包,荷包上绣着的也是普通的牡丹,但是……宋骅影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个荷包不简单。牡丹的茎叶用了滚针绣,枝干用了别针绣,花朵更是用了极其复杂的蒙针绣,劈丝层次分明,排针极密,施针匀细,光影分明,手法娴熟,如此绣品就连彩蝶轩绣房的一等工也做不出来!
“一个荷包能卖几文钱?一天能卖出几个?”刘大婶和小桌子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贫,应该没卖多少钱。
“三文。一天能卖出五个,就算是很好了。”刘大婶无奈地叹息。
宋骅影知道,虽然民间刺绣需求很大,不过大户人家自己家里多半会有刺绣房,基本能够自给自足;而民间也经常靠刺绣贴补家用,一般都不用购买绣品。彩蝶轩的绣品能够进贡宫廷,所以家里办喜事的多半会去彩蝶轩置办,也图个喜庆的名头。但是刘大婶专卖几个荷包,自然是赚不了钱的。
“大婶的针法不俗,为何不到绣坊里去?就拿彩蝶轩来说,绣坊里一个二等的绣工一个月就可以拿三两银子,大婶针法如此之好,就算做一等工也不过分。”
刘大婶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只一瞬间就灰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对着宋骅影无奈地说道,“难得公子对绣坊的事如此熟悉,但是公子有所不知,当初小妇人为了糊口,在绣坊呆过,但是那绣坊……唉,不说也罢。”
“娘,这位哥哥很好的,还有那位小哥哥,也很厉害,会飞的。”刘小桌指了指原先从空中将他接走的小舞,然后转身可怜兮兮地求着他母亲,“我们说出来好不好,说出来,哥哥们会帮我们报仇的。”
“是啊,大婶,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帮的。”宋骅影真诚地说道。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过看刘大婶对绣坊如此反感,便不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