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军:我的新兵生活

拂晓哨位 2023-03-08 17:26:06
军营旧事

文/陈晓军

三十年前,我的新兵生活是在平凉四十里铺的一个军营里度过的,时间为半年。因为是冬天,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切都是瘦山瘦水,全然没有多少生机。而对于我们——十七八岁的新兵们来说心里却像装着一团火,浑身上下都凝聚着一股劲,一股希望,一股莫名的冲动。这些自然是受军营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所感染的。

我们在大操场上像分土豆一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被分配到各自的连队。我被分配在11连,主打武器是40火箭筒。迷迷糊糊地跟着连队干部到了11连门口,又被分到8班。进到班里时就有早到的战友很热情地帮我们放东西。随身带的物品很简单,除了武装部发的物品外,就是自己的几本书,这个细节却让班长看见了,从此,每次班里要写个决心书什么的,任务总是我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从那天起,我算是正式告别学生生涯,成了一个兵。每天训练,开饭,很有规律。比如每次开饭前必须唱歌,一个排和一个排进行比赛,看谁的歌声响亮,刚开始我们都不愿起劲唱,也不会唱,可逐渐都学会了,唱得最熟练的要数《战友,战友》了。每次唱歌我们都扯直了喉咙放开唱,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午饭后,就开始学习叠被子,部队上的行话叫“整理内务”。按照要求被子要叠成四方四正,要棱角分明,四棱上线,如同豆腐块。班长给我们做过示范后,就让我们自己叠。由于我们新兵的被子棉花都很软,怎么叠都像个土馒头,叠不出棱角来,急得我们一身一脸的热汗,心想怎么到部队上第一个工作竟然如同农村妇女们干的活计?就不大上心,企图应付了事,可班长的严格绝对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只要谁的被子叠不好,挨批评是经常的事,有时甚至不让按时吃饭。

并且要互相评比,谁的被子叠得好就在上面放一面小红旗,得了小红旗的自然很风光,也很神气,而挨批评的就抬不起头来。这就是竞争,从一点一滴开始的。如果你的训练不行,就要在内务上下功夫,如果内务整理得不好,就必须在细小工作上积极主动,如果你没有眼色,细小工作干得不好,那必须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技艺,比如能写新闻报道或能写会画等等,只有这样,你在班上才有一定的地位,否则,就会被别人叫做“肉头”的。

训练内容有单杠、双杠的各类练习,有木马,五公里越野,轻武器射击,百米障碍以及步兵战术等。而40火箭筒的训练是两个人一组,有正副身手,轮流担当。记得有一次训练,是爬在雪地里,身子下边全是雪,一爬就是近一个小时才可以休息和活动。尽管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都戴着棉手套,可还是冻得全身都麻了,直到活动时,就使劲地跳着、跑着,互相打闹着取暖。

每个课目都要进行考核和比赛,而比赛大都以班为单位。于是,为了替班集体争光,也为了自己和班长脸上有光,大家都想把训练搞好。可训练毕竟很苦,有时痛苦得腿都肿了,有咬牙坚持的,有叫苦连天的,也有假装病号的。

其实每个人的情况班长心里很清楚,他的高明就在于不用多说,只是那么意味深长地看你一会,你心里就清楚了,假装的就不敢了,真痛苦得好像受到了安慰似的,又鼓起了训练的勇气。

那时的班长们个个在我们心目中都是很老成稳重的样子,他们大都在熄灯号响过之后,三个或两个悄悄聚在一起,说着各自的烦心事。我们新兵只能静静地听着,感觉他们就像三十几岁的人,思想相当深刻,相当成熟。其实他们仅仅比我们大上两三岁,可军旅生活却让他们提前成熟了,也更懂事了。

几个班长的服役期限到了,过几个月就要复员了,他们个个都对将来的去向很担心,有的因为家庭有困难,不想走想考军校,也想提干,可这些都是很不容易的。有的班长都谈了对象,有农村的,也有城市的,既想回去成家,又想在部队有所发展,可想而知他们有着怎样矛盾的心情。他们的谈话一般都很晚,有时还偷着喝上几口酒,以排遣心中的烦恼。对于班长们,我们都很尊重,对他们的话总是言听计从的,他们被喻为“军中之父”。

有一件事很锻炼人,那就小值日讲评了,我现在如果说有一点口才的话,都是从那个时候打下的基础。一个班上不管有几个兵,除班长外,每人要轮流当小值日,具体工作就是打饭,打扫必要区域内的卫生。还有一项就是协助班长对当天全班同志的训练、纪律、作风和思想情况进行讲评。

一般在晚上休息前进行。全班列队站好后,由当天的小值日负责整队向班长报告,报告词如下:“班长同志,全班小值日讲评前集合完毕,应到8人,实到8人,是否开始,请指示!”

班长会很利索地说:开始!

小值日就开始讲评了。而讲评前必须先唱一首歌,而后由当天的小值日站在队前开始讲评。刚开始,大家都不会讲,还总是笑,班长就做示范,提要求,说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要对全班负责,要对班上的每一个同志负责,要讲出全班每天干的工作,讲出每个人当天的优缺点。

于是大家都开始学着班长的样子讲评了。偏偏有一个山东兵,个子高,每次讲评时喜欢打手势,搞得像大领导讲话一样,什么“全班总体形势不错,等等”,惹得大家都总忍不住想笑,班长也笑了,但很快会平静下来,要求他讲评时要扎实一点,不能老讲空话,可他就是改不了那种腔调。

在新兵阶段,十七八岁的我们学会了封炉子,学会了包饺子,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缝被子和补衣服,学会了各种训练器械和手中武器的操作。对我而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百米障碍训练,整天一身汗一身泥,并且这个课目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完才能合格。那确实是一个苦课目,为此,我曾经写过一首诗,发表在《人民军队》报上,现摘录如下,以示纪念。

百米障碍咏叹调

壕 沟

怯懦者

可以蹲在里面乘凉

当矫健的双脚从沟口飞过

大地

便为你欢笑而裂开嘴巴

高低台

其实

一切困难

在强者面前都是虎头蛇尾

一旦跃上障碍的高台

飞奔的脚步又将迈向

新的征程

独木桥

人生关键的几步

一定要把握灵魂的重心

千万别因摇摆不定

而一脚踩空

高板墙

所有的困难

在最后

堆积成一个高高的门槛

勇敢的将士跃上顶峰

就发现

它不过薄如一张白纸

低桩网

人生

总有匍匐前进的时候

只有埋头苦干

才不会被现实的铁刺

划破身躯

而有一件事,却是有着几分浪漫的。记得好像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团里放电影,当时人太多,只好在露天看。场地按规定区分好后,部队就以营为单位带到指定的区域。我们连在全营队伍的最外边,而我们班又在全连队伍的最外边,谁都没想到当我们被带到一个指定的位置后,旁边竟然是团里的通讯连,清一色的女兵,虽然女兵们个个身穿冬装,却有着飒爽英姿的俊美,透着当时来讲说不清的好看与动人。

当时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显然班长们见得多了,却也有了本能地表现的欲望。一个个不等连队干点名就主动起来指挥大家唱歌。部队集会都必须唱歌,还要各单位之间拉歌,相当热闹。而女兵们也唱歌,声音有些细,却很好听,好一阵子,我们新兵们才敢正眼看一眼女兵,但又不能把整个头转过去看。

在我们那个年代,没有当兵前在中学男女同学虽然在心里可能彼此有着暗暗的好感,但人面前是不说话的,彼此之间应该是有着一些朦胧的爱的萌动。到部队后,连队都是清一色的男兵,并且训练强度大,对于曾经的女同学甚至某一个特定的女性只能是暗暗地想一想而已。而那个电影场,我们却和极富青春气息的女兵们并排坐着,共同看着同一场电影,那种激动与兴奋是可想而知的。

女兵们似乎受着同样气氛的感染,一个个也时不时地动一下,向这边张望一下。尽管部队是有队列纪律的,坐下是不能动的,所以只能是偷偷地又显得很自然地望一眼。到了后半场,天上断断续续下起了雪,开始小,后来越来越大,幸好我们都穿着皮毛大衣,大头皮鞋,还戴着棉手套,坐在小橙子上,一点都不冷。

那个场面却很壮观,那么多战士,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上全是雪,凝神看着电影,放映的好像是都市生活片。而这些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离开同学和朋友的年轻人在那样的环境下,确实需要精神上的寄托,需要情感上的安慰,需要身心上的放松。雪,嗖!嗖!嗖!地下着,我们一声不响地看着电影。

谁都不说话,连咳嗽声都没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一任雪花飘落,一任电影叙述着美好的情节。一任男兵女兵们尽管不说话,可眼神却能够完成一种交流,一种说不清的安慰与欣赏。

记得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女兵很自然地动了一下脚,她的鞋子就与我的鞋子相互挨在了一起,那么厚的大头皮鞋,想必她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可就在那一刻,我却有一些莫名的紧张与激动,似有一股暖流在身上流动,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印象中那是一张极美的娃娃脸,却早已忘记了她的具体模样,只记得那种感受很是美好,是一种青春气息的弥漫,心中暧暖的激动。

看完电影后,部队带到连队集合地解散后,官兵们都不约而同地说雪下得好,电影更好看。

作者简介:陈晓军,陕西乾县人,先后有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人民军队报》、《西北军事文学》、《西北民兵》、《散文世界》、《飞天》、《天水文学》、《秦州文艺》、《天水日报》等报刊。一个从军二十载,与文字为伍的理想主义者,用精神的芒锐点燃人性之心灯,探索历史之风尘,感叹江河之翻转,记录落叶之轨迹,探寻流水之奥秘。闲时喜欢以残笔记录冬雪春花之禅意,秋霜夏雷之尘心。喜欢阅史论今和胡吹乱谝,深感百年世事沧桑泪,万里长空酒一杯。

编发:拂晓哨位

来源:陈晓军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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