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爹在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他,他娶我入门。
我却对他算不得好。
直到他惨死,我方知顾长忆爱我入骨。
我整理他的遗物,竟发现他画了无数我的画像。
一笔一画皆是他爱而不得的痛楚。
再睁眼,我回到三年前,这次我一定要抱紧他。
1.
新科状元顾长忆,才华横溢,克己复礼,又生得一副好皮囊。
多少位高权重的贵人欲与他结亲,都被婉拒。
只为报老师恩情,求娶过世恩师的孤女。
没想到天妒英才,最后却落到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他画了无数我的画像。
原来他是爱我的。
我抱着这些画像,怎么也不肯松手。
随即呕出一口鲜血,便听到周围的尖叫声。
便陷入了黑暗,黑暗中我好像听到了顾长忆的声音。
“枝枝! !”
2.
我在黑暗中醒来,意识还没未归位。
“老师,我和枝枝很好,您放心”
顾长忆…
我赫然抬眼。
我环顾四周,我看见:
身着玄色长袍的顾长忆,此刻正神情冷淡地站在我身边。
鲜红的血顺着他白皙细长的手指,一滴滴砸向地面。
他手受伤了,但是他好像毫不在意。
情绪翻涌,我不由自主地喊他的名字:
“顾长忆……”
身后突然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桑枝师妹,师兄我替你出气了,怎么谢谢师兄我?”
我转身望去,看到一张令我厌恶的脸。
杨成平,顾长忆在朝堂上最大的对手,因心术不正,被我父亲赶出书院,顾长忆出事后,他是最大的收益获得者,我一直认为顾长忆惨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暗自庆幸,我回到了三年前,我们刚成亲的那一年。
幸得上天垂怜,一切都来得及。
记忆回涌,我回想这一日。
今日是清明,我们和父亲以前学生一起来山上扫墓。
出发前,我跟顾长忆吵架,并放着狠话:“顾长忆,我最讨厌你,你死了我都不给你收尸!”
一语成谶,我身体一抖。
顾长忆,这一次换我来先说爱你。
来时路上,杨成平趁着山路崎岖,差点让我摔倒,而顾长忆为了救我弄伤了手。
我却因出发前和他的争吵,便冷漠地对顾长忆道:“快些处理好伤口,别耽误了正事。”
这句话让他误会了,
他只是潦草处理了伤口,忍着痛去跟我祭拜父亲。
他却因伤口没及时处理,留下隐疾,一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疼。
那可是状元郎的手啊!
此时,我看着身侧顾长忆面无表情地拿出手帕,擦去血迹。
我的心紧了紧。
我因愤怒,情绪激动:“杨成平,你是有什么毛病吧!”
我的反应惊呆了众人。
顾长忆闻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到很快就压下去。
他轻吸了一口气,将情绪抽离,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落寞:“叶桑枝,你不必如此,今日师父坟前,你若嫌我不敬,我回府换衣便是。”
我怔然。
忽然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因为我从来没对他说过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我是嫌弃他的血弄脏了衣服,不尊重父亲。
“不是。”
我猛然拉住他的手,前世的别扭和矜持荡然无存。
他的手一僵,呼吸一顿。
我红着眼睛,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力,朝着杨成平身上砸去。
“杨成平,你给我夫君道歉!”
3.
四周静寂无声,只听得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我将顾长忆挡在身后,他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掌心之下是顾长忆毫无温度的手。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在微微颤抖。
杨成平收起脸上的笑意,阴沉地说道:“桑枝师妹,你不是最讨厌顾长忆了吗?不是一直怨师傅把你许给他?现在怎么转性了?”
我感觉顾长忆的身形一晃,掌心下的触感此刻变得僵硬。
我拿出手帕,简单地包裹住他的伤口,淡淡道:
“一:你已经被我爹赶出书院了,别叫我师妹,我没你这样的师兄,我爹也应该不太想看见你;二:你给我滚!三:这是我们夫妻间的情趣,你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懂?”
杨成平脸色阴沉得吓人,“叶桑枝……”
我突然想起,上一世他在顾长忆死后,这个人渣,不仅抢他的政绩,还诋毁他的名誉。
瞬间怒气上涌,抓起地方的泥就往他身上砸,还不解气地喘了他一脚。
也不管四周震惊的目光,
拉起顾长忆,就往山下走。
天上下着小雨,只听到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顾长忆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我还沉浸重生的喜悦里,我想要告诉他我很想他。
我想要对他好一些,譬如要抱一抱他,譬如在他写字作画的时候给他研研墨,譬如跟他说我一直心悦他。
突然顾长忆抽出了手,克制而疏离:“好了,无人了。”
我回头,我对上那双落寞又含情的眼睛,出了神。
顾长忆低头避开我的目光,语气淡淡:“我还有事,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要。”我拉住他的胳膊。
“桑枝,改日再跟我吵,可以吗?我今日…太累了。”
他站在雨中,低垂着头,敛下寂沉的眼眸,低沉沙哑的声音消散在雨中。
我握着他的手,望着他,字字诚挚:“顾长忆,我日后再也不会跟你吵了。”
“我们去医馆好吗?你手受伤了。”
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薄唇微启,也不知为何,他很快便清醒了。
沉默片刻。
“桑枝,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你若需要我做什么,我自会为你去做。”
4.
我哑口无言。
前世我和顾长忆活得像对怨偶。
我从未主动对他表达过心意。
他为人沉稳内敛,性情孤冷,又是听我爹的话才跟我成婚。
我下意识地认为,他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
所以我也小心翼翼,害怕遭他厌弃。
他本可以娶更好的姑娘。
直到他死,回忆以前关于他的一切,我才明白,这些年他对我的感情,温柔克制,深入骨髓。
我红了眼圈,站在他面前直掉眼泪,不说话,也不走。
我的眼泪,弄得顾长忆不知所措,他叹了口气,抬手僵硬地给我擦掉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我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长忆,我害怕…”
我抱他抱得更紧了些,“顾长忆,你别死好不好…”
他身体一僵,心发疯地跳起来,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想定是我与他婚后从未亲近,他一时不能习惯。
我还得再主动些才好。
最后他实在拿我没办法,妥协道:“好了,我去就是。”
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生怕有一点疏漏。
看到他好像因疼痛皱了下眉,我心疼坏了,开口忍不住:“大夫,您轻点啊!”
想着他以前,其间情绪失控,哭了好几次。
我仔细询问大夫伤口恢复的需要注意什么。
让大夫给我保证不会落下病根。
大夫处理完伤口,转身对顾长忆说道:“顾大人您的伤势不重,注意一段时日便能痊愈。只不过……”
“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我着急道。
大夫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尊夫人好像受了惊吓,要不给老朽给夫人开些安神的汤药。”
我有些尴尬。
顾长忆怔忡片刻,又看了看我:“是我的不对,让她不开心了。”
大夫一脸了然,揶揄道:“老夫看您家夫人挺粘您的,您别欺负人家,小姑娘是要哄的。”
顾长忆默了默,低声说:“知道了。”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顾长忆和我一起回家。
“你早些歇息。”说罢,转身招呼侍从往书房走去。
我立在一旁,惶然无措地看着他走进书房,背影萧瑟。
我定了定神,追上去拦住他。
“顾长忆,搬到卧房去吧?书房多冷啊!”
他语气淡淡:“不必,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那我陪你。”
“不必。”
“顾长忆,我一个人睡害怕…”我上前拉了拉他衣袖。
顾长忆眸色深沉,声音微颤:“枝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今日之前,我从不亲近他,更别提跟他撒娇。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硬硬的。
顾长忆最终没拗过我:“枝枝,我先把公务处理了,再陪你。”
“那我等你。”
说罢,我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等他。
我的侍女春桃来找我,“小姐,唐公子找您。”
我突然想起,我答应今日去食鼎楼见他。
我完全忘了此事。
顾长忆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眼眸低垂,神情落寞。
“我去去就回。”然后出了书房。
5.
唐凌在堂屋等我,看我过来,马上迎上来。
“枝枝阿姐,你没事吧。是顾长忆欺负你了吗?”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
我有些不开心,“他才不会欺负我,他受伤了。”
我着急要走,他上前一步拦住我,神色温柔,
“阿姐,说好今日要陪我的,食鼎阁我排了好久的队,都是你爱吃的,跟我走吧。”
“他那座冰山,你管他做甚”
我有些生气:“唐凌,你今日怎么回事!”
他笑容僵在脸上,“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再说你今日怎么了。”
我没心情跟他解释,“我先走了,改日再去寻你。”
又想起,之前我怕顾长忆吃亏,便让他帮我调查杨成平。
便问他:“我之前让你帮我调查地事情如何了。”
唐凌的眸光暗下去:“有进展了。”
“稍微快些,那我先回去了。”便打算离开。
唐凌突然攥住我的手,“枝枝阿姐,我的头疾今日又犯了,你能不能陪陪我。”
上一世他今日也对我这般说,我看他委实难受,便陪他去医馆,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多休息就好。
于是,我推开他的手,“你回家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便转身回去。
被唐凌一闹,我想起顾长忆这一日折腾下来还没吃东西。
便去厨房寻点吃食,顺便带过去。
6.
我回到书房,顾长忆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身影有点寂寥。
手上的伤口,隐隐渗出血迹,他却毫无知觉。
我心脏瞬时揪成一团,还有些生气,推门而入。
“顾长忆,你在干什么?”
他看了我,眸子里闪过惊喜,随即又压下去。
他不着痕迹地扯过一张没用的纸,盖住了写好的东西。
我冲过去,夺过他的笔扔在地上,骂道:“你的手不要了!”
然后抓起他的手,给他换药处理伤口。
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头顶传来顾长忆闷闷的声音。
我忆起上一世,我这天没理他,跟唐凌一起吃得饭。
很晚才回家。
我心一软,什么重话都说不出。环住上他的脖子。
我因紧张,声音发抖,“顾长忆……我跟他没别的关系,我喜欢的是你。”
我能感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发疯地跳起来,却是掰开我的手。
声音发哑:“枝枝,到此为止吧,闹够了就去睡吧。”
我抱他抱得更紧了些,真诚地对上他染墨的眸:“顾长忆,我心悦你。”我心快跳出来了,脸也得绯红。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仍是不信的。
有些着急,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下去。
顾长忆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下一秒,我被他猛地翻身摁在了书桌上。
他染墨一般的眸子落在我唇上,眼底逐渐积蓄起偏执和疯狂,温热的手掌掐住我的腰,随即恶狠狠地亲了上来。
顾长忆坚硬滚烫的身躯将我困在身下,我只觉仿佛被他揉进身体里。
他强势地侵占了我的五感。
热气拂过我的耳朵,我浑身一颤。
清冷诱惑的声音传来:“叶桑枝,是你先开始的。”
“别后悔,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我只能从鼻息间擦出一句,“嗯……”,随即仰身回应他。
……
我从未知道,他如此冷静自持的一个人,还有如此失控的一面。
我仿佛坠入了炙热的深海,随着海浪沉浮。
夜色清冷静谧。
一片幽光中,顾长忆似乎侧身过来吻住了我。
他好像在我耳边唤我“枝枝”,语气缠绵,温柔缱绻。
他火热的胸膛紧贴着我,月色昏灯下,他紧紧地抱着我。
“枝枝……”
“枝枝……”
枝枝,我好像明白他两世都没说出口的爱意。
7.
翌日清晨,晨风微微,撩动床帐。
日光晃了晃眼,我醒了过来。
身上的酸软昭示着昨夜的荒唐。我伸手过去,探到的也只是一片冰凉。
“醒了?”顾长忆推门而入,低沉的男声染上了些沙哑。
耳朵上还染着红,眼中带着浅浅笑意:“要是累,就再休息会,我出去一趟。”
转身从桌案上端来一碗温热的红枣桂圆羹。
我乖乖点头。
他亲亲我的额头,要走,又回过头,“别乱跑,等我回来。”
“好。”
顾长忆走后,我又睡过去,直到中午才醒,用了午饭,便叫春桃和我去集市逛逛。
“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姑爷。”春桃用手指着正在一个首饰柜台前的男人。
我顺着春桃指的方向望过去。
是顾长忆!他没发现我,正在柜台上挑选,表情认真。
我便按下春桃,躲在一旁偷看。
店家笑呵呵地问他:“ 顾大人是给夫人买礼物呐?”
顾长忆笑着点头,眼里的笑意柔软得不像话。
“嗯,掌柜的,还有别的同心锁有吗?”
“有的,刚到了批好货,这就给您拿。”说罢,店家转身去了里屋。
等待期间,他便在继续低头挑选着什么。
不一会店家拿着了好几种样式的同心锁给他挑选。
“这个。”他拿给店家一套做工精美的同心锁。
“大人好眼光。”
“刚看大人一直在看发簪,要给夫人选一只吗?”
“总觉得她带哪只都好看。”他嘴角上扬。
“那就都买了嘛?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长忆笑着点点头,又将两支簪子都递给店家,“和同心锁一起包起来,包仔细点。”
“得咧!”
我躲在后面高兴地扭得像个蛇精,春桃也兴奋的直摇我的衣袖。
同心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发簪,结发与妻。
8.
我正准备去找顾长忆。
外面一阵骚动,便听到有人在喊:“抓小偷!抓小偷啊!”
只见街上乱作一团,鸡飞狗跳,我和春桃也被挤到边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顾长忆长腿一蹬,飞身出去,揪住那小偷,几下便给小偷按在地上,突然那小偷从裤腿里抽出一把短刀,向他砍去,
“小心!”我着急大喊。
他侧身一躲,反手夺刀,手起刀落,便在那小偷腿上刺了一刀。
小偷躺在他脚边,他淡淡一扫,便把刀扔给赶来的官兵,出示了令牌,声音森然:“带走。”
我惊呆了,从未见过这样顾长忆。
他脸上沾血,目光冷厉。
真的太帅啦!
我以前竟放任这样的宝贝三年。
他整理衣裳之际,便看见站在旁边的愣住我。
眼神慌乱,森然肃杀之气荡然无存。
“ 枝枝。”
他抬腿过来,想拉我的手,却发现手上染血,把手收了回去,藏于身后。
他看着我,手足无措。
我知道,他是怕他这样吓着我,他怕我厌弃他,害怕他。
我鼻头一酸,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我叹了口气,从袖口掏出手帕,抓住他藏在身后的手,仔细给他擦拭。
他讶异片刻,渐渐安定下来,便任由着我的动作。
只是低头盯着我的手。
“擦干净了。”我顺势挽住他的手,“原来夫君这般厉害,我还以为夫君只会舞文弄墨呢?”
“那我以后可不敢欺负夫君了。”
他耳朵绯红,低声答道:“可以。”
我的夫君怎么这么可爱。
我本想在逗逗他,突然意识到。
他这样好的身手,怎会被山匪追击,掉落山崖,尸骨无存。
这里面必定有蹊跷,看来得快尽快去找唐凌问问,杨成平调查得怎样了。
顾长忆看我发呆,轻轻唤我:“枝枝。”
我回过神来,伸手问他:“我的礼物呢!”
“现在去拿。”
“还有,我想吃栗子糕了。”
他低头看着我笑。
“这就去给夫人买。”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