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是我夫君沈正平的大婚之日。
我看着他满眼欢喜的将新妇搀扶着走进门。
我的公婆笑盈盈的喝下了他们的敬茶。
嘱咐时竟有些哽咽，祝愿他们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憋着嘴想起一月前沈正平娶我的那天。
十里红妆，举国同庆，却唯有我的夫君紧皱着眉头。
他并不喜欢驸马这个头衔，这是我强加来的。
而我被蛇妖掳去，更是成为了他心中的耻辱。
成婚一月，他没有一次留宿在我房内。
尽管我无数次想证明我的清白，他却无视着我的一切。
这比杀了我更难受。
2.
我像是有病态的偏执，参与了沈正平最幸福的这一天。
虽然这个幸福与我无关，可我这举动却满足了他的需求。
我不是没有听见背后的人议论
“还是当朝公主呢，被蛇妖掳走，谁能说得清楚，难怪沈大人要再娶一房。”
“你看她今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指不定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呢。”
“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才新婚就帮着丈夫抬一个平妻回来的”
“更何况是娇宠长大的公主。”
侍女小圆儿正想回头呵斥，却被我一把拉住。
她眼里带着心疼，急着想把我哄回屋。
“奴婢求求您，别折磨自个了，咱回院子吧。”
我扯了扯嘴角。
“我答应他了，今日成全他沈大人的面子。”
3.
宾客熙熙攘攘闹了大半夜。
我听着外面的动静，是在闹洞房了。
隔壁院子的欢声笑语在夜里格外刺耳。
而我的新婚之夜呢？
没有新娘的羞涩，也没有新郎的目光灼灼，剩下的只有质问。
“卿卿，你告诉我，蛇妖到底把你掳走做了什么”
“我真的不记得了，可是我真的还是清白之身，我的守宫砂还在，你看。。你”
沈正平大手一扬将我摔倒在床上，眼里的冷意深不见底。
“我不信你。”
就四个字，足以让我坠入深渊。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认为我肮脏。
可沈正平，当初你与我互诉爱意，发誓永不负我。
而如今这么快，你却不认了。
难怪母后常说，男人这颗心是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
把我从你心里剔除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公主，咱歇息吧，这一天总算是过完了。”
小圆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色问着。
这一天过完了吗？
对于沈正平和万柳儿，今夜才开始吧。
我头疼得紧，不愿再多想，只侧身躺下用行动给小圆儿做回应。
小圆儿赶紧把多余的蜡烛给熄了。
夜的浓郁瞬间将我淹没。
4.
第二日，我按照惯例去向公婆请安。
碍着我公主的身份，他们不喜我，也拘着自己给我三分薄面。
只见他们不停的向外望着，我知道他们在等谁。
等了半碗茶的时间，走进来的却只有沈正平。
他拱手拜了拜然后说
“都怪儿子昨日太胡闹，柳儿今日起身实在困难。”
“所以我特来给父亲母亲致歉。”
婆婆的脸上用喜笑颜开这四个字已经不足形容了。
对于她来说，早日抱上孙子才是头等大事。
这一月，她见沈正平从未歇在我房里，着急得不行。
如今，终于是有人能替沈家开枝散叶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快速起身拜别了公婆便朝外走去。
一直到花园却忍不住了，哇哇大吐起来。
背后传来沈正平冷冰冰的声音
“你别是怀上蛇妖的种了吧。”
5.
沈正平便是这样的性子，他想让你下不来台，有一万种理由。
偏偏我今日心中有口浊气未出，并不想顺着台阶下。
“是啊，我比沈大人先一步有了骨肉。”
我的眼神并未退缩，直直的看向沈正平。
他的脸色如我想象一般难看，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也请公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呵，他沈正平如今也来拿身份来说事了。
从古至今，哪位驸马爷不低头做事，唯独他沈正平。
我求着父王赐予他殊荣，让他官位步步高升。
也给足了他面子让他求娶自己的白月光，抬进府来与我平起平坐。
我堂堂一国公主，如今却被身份二字桎梏。
想起我们的初识，那天在御花园内，阳光正好。
他取下我被挂在树上的风筝，眉眼修长疏朗。
一切都刚刚好。
我还沉浸在回忆里，可现在的一切都不刚好。
转头我便遇见了万柳儿。
小圆儿呵斥着面前的可人。
“大胆，见了公主还不请安！”
只见万柳儿盈盈一笑，那眼神里充满着骄傲和不屑。
“公主与我同为平妻，且夫君昨日已将府中中馈交由我保管，我何须向姐姐请安。”
小圆儿还想再争执，却被我一把拉住。
“我的身份不止沈家夫人，还是当今圣上独女，而你，除了沈夫人这个头衔我什么都看不见。”
“今日我不同你计较，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我的教养让我不同你争辩，可这并不代表我认输。”
“柳儿妹妹，进这诺大的沈府，你可得再长长学问。”
万柳儿的脸色几乎是瞬间跨下，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我。
沈正平怕是想不到他心中的白月光会有这样的神情。
不过很快万柳儿便恢复神色，轻轻拂了拂衣袖说道
“姐姐入府也一月有余，相公怕还没有碰过你吧。”
“相公昨晚，可是生猛得很呢。”
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掐得我自己生疼。
万柳儿见我神色如死灰，娇笑着离开了。
小园儿担心的看着我，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转身便出了府。
“入宫，去看看母妃。”
6.
我的母妃是当今宫中的淑妃娘娘，也是父王最爱的女人。
当初我求着父王让我嫁给沈正平的时候，母妃曾经多番劝阻。
我还记得那时候母妃的话语。
“卿卿，沈正平不是你的良人，你两个性都太倔强，往后的日子若是谁也不让谁，这还怎么过。”
“你别看母妃先如今得圣宠，好似风光无限，可我是忍让了一辈子，这个中苦楚，我实在不愿让你再受一次。”
“我女儿的姻缘，我宁愿你不入高官府邸，只愿你此生得一爱你的男子，他一心一意对你 ，便是顶顶好的了。”
母妃到底是过来人，所言都是金玉良言，可当时的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一入母妃宫中，便看见已经准备好的点心，都是我爱吃的。
母妃心疼的拉着我的手，连着让我转了几圈，嘴里念叨着瘦了瘦了。
我听着母妃略带哽咽的声音，也觉得心中酸意蔓延。
絮叨了半天，母妃摩挲着我的手问我。
“卿卿，今日来宫里，可是受委屈了？”
我只笑着摇摇头，把所有委屈都锁进肚里。
母妃看着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止不住的叹气。
“母妃心疼着你呢，可是这几日，朝中流言四起，说你被那蛇妖掳去，回来便不是。。。”
犹豫了片刻，母妃始终是没说出那个词，只不住的叹气，接着刚刚的话头
“你父王这几日也是生气得不行，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这些人如此编排你，让他好不痛快。”
“一国公主的清白，也不是能放在朝堂之上来议论的。”
不知怎么的，入口的糕点竟然不如以前的香甜可口了，好像突然没胃口了。
母妃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一月，驸马。。。可曾。。宿在你房里？”
我并未应答，只默默的拉起袖子，把那颗鲜艳如血滴的守宫砂拿给母妃看。
母妃的泪珠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只不住的搓着我的手，好像是揉暖了，心就能暖了。
“卿卿啊，我的卿卿。”
我把母妃拥入怀中，却突然发现她头上突然出现的白发。
是我的任性，又让母妃担心。
我正想说让母妃别为我伤心，卿卿如今一切都好的时候，母妃的声音闷闷的从怀里传来。
“你父王为了你焦心，我们两母女也忍忍，等这段风头过了，母妃再为你谋划。”
我那只想抚上母妃背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了空中。
母妃的意思我明白了，别再给父王找麻烦了。
7.
从宫中回来，我只觉得万分疲惫，连晚膳都没有用，就让小圆儿伺候着歇息了。
这一觉睡得一点也不踏实，沈正平的厌恶，万柳儿的不屑，母妃的眼泪在我的梦中来回肆虐着。
朦胧之间我听见了外面的嘈杂，是小园儿在阻拦沈正平。
“驸马请回吧，我家公主已经歇下了。”
沈正平不含温度的声音在夜晚之中格外清楚。
“放肆，她既已入我沈家，便不该再叫公主，我如今想进她的房门，还得经过你一个丫鬟的同意了不成！”
小园儿的声音不卑不亢，仍然掷地有声。
“在园儿心中，她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如果驸马觉得奴才有错，我领罚便是，可不管何种责罚，你都不能改变奴才心中所想。”
“公主今日好不容易睡得好觉，如若让她被打扰，便是奴才的不是了。”
“管家，把这刁奴给我拿下。”
我神色淡淡的打开了房门，看着面前正要动手的家奴，眼神锐利
“你们谁敢动园儿一根手指，我就砍掉谁的手，我已经背负骂名了，不在意再多一个。”
家奴有些不敢上前，低头偷偷看着沈正平的脸色。
“沈大人，有事就这么说吧，我这屋子想来你也不愿进来。”
沈正平显然对这个称呼更加不满意，但也不欲与我多说，直说了来意
“柳儿说你今日在花园对她恶语想象，你还去宫中向淑妃娘娘告状了是吗？”
“所言不虚。”
我没有任何犹豫便认了这项罪名，想来如果我解释，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沈正平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我这么痛快的承认了。
他看着神色平静的我，倒是有些发不出来火了。
可言语仍然象刀子一样锋利。
“柳儿那样温柔的女子，向来不与谁争，可你这次竟然这么快就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也不与你争执，现如今在府中，你多让让柳儿，她不似你从小被娇宠着长大。”
“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不然你即便进宫向陛下告状，我也能在御前护得柳儿周全。”
“呵。”
我冷哼一声，不留余地的还击。
“驸马以为你拿我的清白能要挟父王几次？不要去挑战一个君王的底线，你是聪明人，父王能给你沈府荣耀，也能让你跌落马下。”
“如今我也把沈大人的遮羞布给扯下来，好好利用我父王对你的歉意，还能往上再走走。”
“不要拿万柳儿这样不入流的货色与我相比，本公主不屑。”
沈正平没有想到我竟将话说的这样直白，虽字字诛心，可却一阵见血。
他紧咬着牙关，面上愤怒的轮廓异常清晰，只想转身就走。
可我却突然奇想，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日你说娶我后的那番话，今日还可当真吗？”
沈正平回头时脸色带着疑惑，可他却很快恢复如初，冷面霜眉。
“自然是不当真。”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心中生出疑惑，转头向小园儿吩咐着。
8.
自那日起，沈正平免去了我每日向公婆的请安。
我倒也乐得清闲，日日在院子里不出半步。
万柳儿也不至于嚣张得到我院子里来叫嚣。
我过了大半年清闲日子，直到那日小园儿传回来消息。
“万柳儿有喜了。”
茶杯摔落在地上，我有些恍惚。
明明已经预想到今日的结局，却难免心有不甘。
我当日以为，这样的日子的主角会是我自己。
如今沈正平得到了自己心爱之人与自己的结晶，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腻透了。
我望着窗外，无意识的呢喃发问
“小园儿，你说我若此时和离，是不是太任性了些。”
小园儿显然没有听清，只再问我一次时，我却不愿再说了。
那天晚上，沈正平来了我的院子。
我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的来意。
他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
“如今柳儿也有了身孕，我也算信守承诺，只是你想要个孩子吗？”
半响我才明白他的来意，捂着嘴呵呵呵呵笑了起来。
这笑意像是停止不住，笑得小园儿满眼担心，笑得沈正平脸色带上一丝怒意。
他的声音染上一层寒霜
“你这是何意！”
我拂去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看向那昔日我深爱的脸庞，今日却如此陌生。
“我宁愿这辈子守活寡，也不愿你如此羞辱与我。”
“我堂堂一国公主，今日竟也沦落至此，需要你沈大人委屈自己与我生子了？”
“我的孩子，定是我与夫君爱的延续，而不是让你看见他便日日想起我这个不受你喜爱的女子。”
“更或者，你大可给我一封放妻书，从此你我一拍两散。”
沈正平听着我大胆的发言，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卿卿，你不要如此不止好歹，这是母亲与我和柳儿商量许久的结果，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向天下宣布你驸马忍辱吞声与我这样不清白的女子苟合？”
“还是你沈大人在为你以后的前程铺路，用此事好向我父王交代？！”
“我以为你只是不再倾心于我，可我没曾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七巧玲珑心。”
沈正平是多么骄傲的人，今日我将他的遮羞布全部摘下，他怎么忍受得住。
“希望你记住今日你所言，不要后悔。”
我毫不留余地的还击
“也希望沈大人早日想清楚，给我一封放妻书。”
沈正平咬紧了牙关，话语几乎是牙缝里蹦出来的。
“沈府只有丧妻。”
9.
那晚已至深夜了，我还未睡下。
我头疼欲裂却不想叫大夫缓解。
我想让自己记住今晚这份耻辱。
好让我以后还觉得对沈正平有余情的时候，浇灭我心中这把火。
迷迷糊糊的之间，我好似看见了将我掳走那只蛇妖。
那段我彻底忘记的记忆，山水烟雾之间，我一席红衣站在那水中间。
蛇妖那巨大的身体将我环绕，直立着头，蔑视着我。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那日，你口中这辈子不会负你的男人，如今竟是这般景象。”
我被吓得立即转身，只见那蛇妖巨大的头颅竟贴着我，近得我能看见它眼中慌乱的自己。
我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
“我不记得了。”
蛇妖看着我，嘶哑的声音笑起来格外渗人。
“你当然不会记得，你我之约若是记得，就不好玩了。”
我有些吃不准它的意思，只谨慎的后腿了半步。
蛇信子吐露出来带着一股腥臭，我忍住恶心的冲动，冷眼看着它。
“那日你拼死要嫁的男人，今日这样羞辱你，你还要继续委曲求全吗？”
我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回答到
“我选错了男人，他虽食言，可我却绝不后悔。”
“我只是为了当日满腔热情的我惋惜，种种皆是错付。”
蛇妖似乎并不满意我的这番回答，它将我一圈又一圈的缠绕。
胸膛之中的空气开始逐渐稀薄，我有些喘不上气，却仍不低头
“反倒是你，将我掳去毁我清白，如此手段，属实令人瞧不起。”
“无论当初我与你赌了什么，我信我当日的决心，你。。。必定会。。。输。”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便彻底晕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熟悉的床顶。
“小园儿，小园儿。”
我的声音变得嘶哑，幸得小园儿就在房内，听见我的声音，吓得连忙跑来。
“公主，您声音怎的了，我去，我去给您叫大夫。”
我已无力再将她拽回，只得由着她去请大夫了。
府医看完，摇摇头对小园儿说
“许是公主。。。太过伤心。”
小园儿急的掉下眼泪，大声叱责着庸医。
我轻声的叫着她
“园儿，咱不闹了，我没事，只是声音有些嘶哑。”
“我问你，上次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园儿抽搐着断断续续的回答我
“已经让暗卫去查过了，沈大人在成婚之前并未出过远门，只在大婚前两日去过郊区办案。”
“暗卫说那次是沈大人独自去，却晚归了一晚，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这些日子，我也在府中多了个心眼，不论是驸马的父母还是府中旧人，都未曾有异样。”
我听着小园儿的禀报，心中那团迷雾越发大了。
我与蛇妖，到底约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