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丞相府有一对生得倾国倾城的双生女,多少王孙公子踏破门槛求娶。
当然,都是来求娶我阿姐的。
姐姐是京城第一贵女,给爹娘长脸。
我是京城第一草包美人,给爹娘丢脸。
……
1
母亲常常感叹,两个人一样的教养,怎么阿姐八岁就能七步成诗,随口一吟便是千古绝唱,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舞更是样样精通。
我就是个蠢的,不仅学问一般,跳舞一般,还没心机,听不懂弦外之音,整天就知道乐呵呵地傻笑。
除了一张脸竟是一无是处。
有名望的世家看不上我做宗妇,家世稍差的人家又怕攀不上丞相府,我就这样不上不下,无人前来提亲。
可是,我觉得我也不笨啊,学问虽比不上姐姐,但是也不差,算是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可大家都觉得我蠢,觉得和我长一样的脸是姐姐的耻辱。
尤其是太子裴寂,父亲是他的老师,他和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他眼里的青梅只有姐姐。
每次出去郊游见到姐姐都是眼里放光,但只要一见到跟在后面的我,脸立刻就拉老长,像我欠他金子一样。
姐姐一见他这样就抿唇微笑,作势要打他,让他不许对我不好。
其实我也不想来,每次被人嫌弃就算早已习惯,还是会难过的。
但姐姐每次被邀请都要叫上我,母亲也极力赞成,让我跟在姐姐后面学学怎么说话,也多见见各家夫人,说不定就有哪家瞎了眼看上我。
这天,姐姐被皇后宣进了宫,说是请姐姐排练一曲惊鸿舞。
我闲来无事在醉仙楼啃着鸡腿,远远就听到一阵舞乐之声。
是南梁来使我朝。
听说南梁沃野千里,四季如春,尤其是国都颍川,冬天都是绿水青山美不胜收,不像这京城一到冬天就光秃秃的,常常堆起厚厚的雪。
我天生体寒,一入秋就得捧着火炉子,所以极羡慕南梁的气候。
还听说南梁的人生得都很秀气,男子都是白白嫩嫩的。
我一时好奇,半个身子趴在窗户上。
从二楼望去,只隐隐约约间看到一个下颌流畅,鼻梁挺拔的侧脸。
应当是个美男子。
当晚,爹爹一回来就把娘叫进了书房,不知说了什么。
晚饭的时候他们三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爹爹一脸担忧,娘亲看着姐姐眼含泪花。
姐姐则是一双玉手使劲绞着手中的帕子,泫然欲泣。
我正要开口询问,爹爹就拍案而起,怒火中烧地斥责今天的晚饭太难吃。
管家连忙请罪,最后在我们家干了十多年的厨子金叔被辞退了。
我看着爹爹一口未动的饭碗,暗自为金叔叫屈。
我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饭碗,生怕再多吃一口连我也要被赶出相府。
往后的几天里府里的气氛依旧如冰如霜,直到太子进府和父亲在书房里说了半日,父亲又叫来母亲和姐姐说了半日。
当天晚上大家终于又展露笑颜,父亲还亲切地为我夹了一个鸡腿。
乐得我狂炫三大碗饭。
四五天没好好吃饭了,可饿死我了。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2
今天是长公主殿下举办春日宴的日子,相府千金自然受邀。
娘亲拔了我头上的金簪换了根玉的,说让我注意身份,京城贵女不能打扮得像暴发户,金的在家里带着玩儿可以。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他们总是这样,只看合不合适,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玉簪。
坐上马车我就开始犯困,但看到对面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的阿姐我也不敢松懈片刻,学着她的样子挺了一路。
母亲开始和姐姐交代,“哪位大臣的夫人不用理,哪位夫人又要热情一些……”
姐姐一脸从容,“多谢母亲,女儿知道啦!”
“至于你……”母亲突然把话题转向我,“仔细走路说话,不要冲撞宫里贵人,给你姐姐惹麻烦。”
“我知道了。”我低头闷闷回道。
春日宴上,各位公子小姐齐聚一堂,倒像是大型相看现场。
姐姐从一进门就被众人围住,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我只顾得上桌上美食,不一会儿就吃撑了,只能悄悄退到花园里散步消食。
好巧不巧,在花园里遇上了太子裴寂。
因着他在花丛深处,我倒是没看见他。
我略微艰难的弯下腰,扶住一顿娇艳的牡丹一阵猛吸。
真香!
刚放下花一个转弯就看见脸色奇妙的裴寂。
说他神色奇妙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偏生眼里带着笑意和温柔,可细看之下,笑意和温柔都不达眼底,令人着实难猜。
“好巧!”我脑袋不知道短路还是怎么了,半天就蹦出两个字。
裴寂听到我这两个字,噗嗤一声笑了,莹莹日光落在他眼中皆是温柔。
导致回家后,我的脑袋控制不住地想起他这一笑。
裴寂微笑着伸手将我头顶的枯叶拿下,顺手帮我理顺被树枝勾乱的头发,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我的耳畔,酥酥麻麻的。
我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裴寂,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凶我,一直对我这么温柔。”
头顶的手僵住,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好。”
这是我参加过最开心的一个宴席,从今天开始裴寂不再讨厌我了。
从那以后太子不再对我横眉冷眼,有时来府里也会给我带糖人,糖炒栗子。
都是我爱吃的。
可怜的是,太子不知怎么喜欢上了考校我的功课,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他总是逼着我学这些我不喜欢的东西。
可我心里是乐意的,这样我就可以在下课后多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见我学琴刻苦却总是不得章法,太子也会满眼心疼把我的指尖凑到唇边轻吻,而后亲手教我指法。
我以为太子是喜欢我的。
一天,一场宴会上我又遇见了太子,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和姐姐后面,见了他满眼欣喜,悄悄地向他挥手。
他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哦,他面无表情的视线划过我停留在姐姐脸上,笑意如春。
本来早已习惯了被忽视,可他为什么要在重视我之后又将我抛回深渊。
我见不得这样的场景,趁着各位夫人寒暄偷偷溜了出去,一个人坐在荷花池边忍不住垂泪。
“月儿,怎么哭了?”一阵温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裴寂高大的身影将我包围。
我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红着一双眼闷闷地说道:“我才没有哭。”
裴寂拂过我的眼角,如春风如明月光,荡得我心中一颤。
我决定原谅他,却还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裴寂眼中闪过一丝僵硬,马上就有了一套说辞,“你也知道,母后更中意你姐姐做太子妃,在她面前我要是表现出对你的关心,怕是会害了你。”
他这一番说辞惹得我心花怒放,我在他面前发誓,会学好诗词歌赋宫闱礼仪做一个能入皇后娘娘眼的少女。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一心想着往外跑,规规矩矩地坐在院子里学刺绣弹琴。
3
夜晚灯光晦暗看不清针线,我就拿起曾经一看就犯困的书一看就到深夜。
其实,我还是困的,只是学着古人悬梁刺股,把我的头发拴住吊在横梁上。
在扯掉了我许多头发后终于不再犯困,就是一拿起书就觉得头发被什么东西扯着,很不舒服。
我和裴寂说了这事,他很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
“月儿,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心疼。”
我晃了晃埋在太子胸前的脑袋,傻傻地笑。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喜悦之色明显,“真的?”
我用力地点点头,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觉得我比姐姐好的人,对我还这么温柔。
我很是心悦。
不久,十月秋猎。
我和一堆贵女围着火堆煮茶。
“小月儿,最近你怎么都不出来玩儿了,给你下了好几次帖子你都不来。”
刘文秀大大咧咧地问道。
别看她叫刘文秀,其实他们家是武将世家,刘夫人一连生了七个儿子,终于生了个千金,当然想捧在手心娇滴滴地养大。
就娶了这么个秀气的名字,没想到还是舞刀弄枪的料。
我们两个都不爱读书,关系很是不错。
我提起裙摆,往她身边挤了挤,告诉她我最近在认真学习呢。
她大眼一瞪直说我魔怔了,要拉我去看太医。
“你爹娘和你那个第一才女的姐姐都没觉得你不对劲!?”
我摇了摇头,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最爱管教我的娘亲已经三个月没打我了。
就连功课也不考校了。
姐姐也不再拉着我去一堆聚会,要知道,以往就算我拒绝她还是会硬拖着我去的。
我俩聊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约着骑马到处走走。
文秀哈哈一笑,“这次我们家带来的都是烈马,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她话才刚出口就被一阵刀兵相交之声打断。
“裴寂,你的死期到了。”怒喝声从不远处的树林传来。
裴寂有危险!?
我夺过她手中的缰绳纵马前去。
只见裴寂雪白的衣衫早已血迹斑斑,身旁的护卫死伤殆尽,被一群人追着往这边退来。
我刚到他身前,伸手想要把他拉上马,余光瞧见远处有人张弓搭箭。
来不及细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扑在了他的身上。
我没感觉很疼,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我的身体,冰冰凉凉的,胸前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眼前一黑。
只听到耳边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要死了吗?
我好像在黑暗中前行,眼前模模糊糊,很是不清明。
只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
“怎么办,要是迟月不行了那月在可怎么活!”
是母亲的声音。
她和姐姐都在牵挂着我,我要回去。
我还以为她们都不喜欢我,没想到生死一场,看清了她们这么关心我。
眼前光亮逐渐明显,翠绿的帐幔映入眼帘。
“夫人,小姐醒啦!”
丫鬟报喜的声音回荡在相府。
我醒来后先后见到了母亲,父亲和姐姐,还有文秀。
母亲说我伤得太重,太医频频摇头说是让她们准备后事,还是太子请来了专为陛下整治的太医院院首,才将我救回来。
最凶险那几天,太子双眼猩红不肯离开一步,直到我有所好转太子才回了东宫。
第三天裴寂来看我了。
我一见他心生欢喜,忘了身上有伤,就要下床。
刚一动,胸口就一阵生疼。
“别动!伤口还没愈合,乖乖在床上躺着。”
裴寂帮我重新盖好被子,还细心地帮我掖了掖被角。
坐在床边,神情痛苦,“月儿,你怎么那么傻,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没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
我呵呵傻笑,又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却还是强撑着笑意说:“我不疼!”
他神色纠结,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只是一双眸子热烈地盯着我看,很久之后才说:“傻月儿。”
我才不傻呢,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为所爱之人付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4
我身上的伤直到冬末才正式好妥,不用再终日被困在院子里。
刚一踏出院门,就看到姐姐撑着伞娉婷而来,旁边玄色长衫的人正是裴寂。
两人一路而来,不知裴寂说了什么,她掩唇一笑,转眼就看到我,笑容僵在脸上。
裴寂连忙向我解释他只是偶遇姐姐,我有些不解,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在一起说笑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何故如此紧张。
初春三月,陛下下诏,让丞相府千金萧月在去南梁和亲。
第二日父亲把我叫入书房,母亲姐姐都在,就连裴寂也在。
我心里羞涩不止,难道是他向父亲求了我们的婚事?
“迟月,自古人伦孝悌……”爹爹一开口就掉书袋。
“……所以,由你替你姐姐去和亲,你意下如何。”父亲话锋一转,凌厉的眼睛看着我。
我替姐姐去和亲?我下意识地看向裴寂,只见他一脸平静。
母亲别过头不看我,而姐姐则是一脸愧疚。
原来是南梁来使时,姐姐在宫里惊鸿一舞,不仅舞得了陛下的赏赐,还舞进了南梁太子的心里。
南梁太子对姐姐一见倾心,当堂求娶,陛下欣然同意,一女换两国邦交延续,何乐而不为。
“我不要!”
这是我第一次违背父亲母亲的意愿,凭什么要我去,姐姐为了的名声要去献舞,那后果不应该由她自己承担吗?
“逆女!”
父亲拍案而起。
裴寂走上前来,抚上我的脸庞,“月儿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为了我你就同意了此事吧。”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当他真的把残酷的真相说出来,我心中还是犹如刀割。
我脑中眩晕,站立不稳,裴寂欲扶我,被我躲开。
我踉跄后退几步,靠着屏风才得以站立。
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爱的裴寂他们都要我为了姐姐去牺牲。
回想过往裴寂怕是故意接近,将我的一颗真心骗到手,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替姐姐去和亲。
他瞒着不让我知道姐姐要和亲的消息,他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为了我能像才华横溢的姐姐多一点。
什么喜欢我跳舞!
都是假的!
他如此欺我骗我,我偏就不如了他的愿。
我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如此坚持过,告诉他们要是敢将我打晕了送去,我见到南梁太子第一眼就告诉他我不是萧月在!
他们想我软弱可欺,才想了这个法子,却没想到我倔起来令他们无可奈何。
夜里,我正抱着被窝暗自哭泣,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一身玄色长衫的裴寂站在门外。
“你还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不会替她去的。”
我正欲关门,被他抓住门框,一脸痛苦,“月儿,我……我确实是因为你姐姐接近你的,可是后来我渐渐地被你的天真娇憨所吸引,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再次沉醉在他的甜言蜜语和深邃的眼眸中。
第二天我坐上了和亲的车架中。
此时我脸色苍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跟着的不再是从前的贴身丫鬟。
她叫莲心,是裴寂派来监视我的。
我不知道自己被下了什么毒,只知道一月一次解药,要是我敢泄露身份那就只有死。
我靠在车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人吃醋真能吃到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