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死后,被阿爸藏在了老式的冰箱里。

兴之轩 2024-06-03 11:05:26

阿姐死后没有被送去火化。

阿爸不想阿姐去高考,阿爸想让我去高考。

所以,阿姐被阿爸藏在了老式的冰箱里。

阿爸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偏方,说是至亲之人的血肉做成肉饼,吃下去,就可以治好癔症。

我的癔症已经不能再拖了,不然要错过高考,就不能出人头地了。

差一点,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救下阿姐了。

她就可以参加高考了。

1

我们山沟里有个说法。

没有嫁过人的女人和没有生孩子的女人,都是不能火化的,也不能进自家的祖坟。

阿姐死的时候,正好十八岁,既没有嫁人,也没有生过孩子。

所以,阿爸才没有把阿姐送去火化吧,我猜。

甚至,都没有人知道阿姐死了,被放在村长给我们家的旧冰箱里。

阿姐的同学还来敲我们家的门,那已经是高考后的事了。

带着高中毕业的证书。

是我开的门。

阿爸不在家。

老电视的声音很大,压过了屋里的其他声音。

阿姐已经死了,蜷缩在老冰箱底。

老冰箱嗡嗡嗡的运作,被放在门口。

阿姐的同学看到了,叫了一声。

“你家竟然还有老冰棍。”

她打开拿了一根。

阿姐在冰箱下面睁着眼看着他们。

我有些紧张,摸了摸冰箱,安抚了一下阿姐看见同学激动的心情。

她吃着老冰棍又在小屋子逛了逛,看了看。

“刘小花不在家吗?我有点事给她说。”

我不自在的在冰箱上划拉。

“我阿姐......她......她去凉快了。”

是找了个地方凉快,我盯着那台有些泛黄的老冰箱在心里想。

她走了,我紧跟着关了门。

但很快有人来敲门。

“刘老拐,看我给你送了什么。”

是一台绞肉机。

是村长。

村长放下绞肉机慈祥地拉着我的手,他经常帮我们家。

“青青,你阿爸不容易,你可要听话,别给你阿爸添乱......有事就和阿叔说......阿叔......”

他还没说完,阿爸就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阿爸很相信他。

阿妈走了,阿爸说自己包饺子很辛苦,村长就送来了绞肉机。

没想到阿爸会拿这个来绞阿姐的肉,为了给我吃,为了给我治病。

绞肉机轰隆隆地响。

我突然喊了一声。

“阿爸!”

“阿姐的嘴动了......她在说什么......”

2

阿爸摁停了绞肉机,突然世界安静了。

阿爸把耳朵凑在阿姐的嘴边。

他想听阿姐说什么。

好半天,才笨拙地挪开身子。

湿哒哒的手,还沾着肉血,盖在阿姐好看的脸上。

我在阿爸身后。

阿爸好像把阿姐的眼合上了。

他转过身冲我吼。

“一惊一乍,胡说什么,她是你阿姐,她能害你吗?”

我看不见我阿姐,她藏在冰箱里凉快。

可我感觉她在和我讲话,对我焦急地说着什么。

我开始哆嗦,或许是阿姐吓我,我癔症又发作了。

阿爸开始拍我的后背,安抚我。

“没事的,听了村长的话,吃了偏方,就不用遭罪了。”

村长的话。

我们这个山子里的人,都很听村长的话,他说的是偏方,但很管用。

什么治胃疼,喝点童子尿加点伙房的锅灰就好了,童子尿还能治各种过敏起疮,小孩发烧涂点鸡血什么的。

还有喝村长家的井水治疯病的。

我们山子里一直都流传着村长的好多偏方。

村里之前有个疯女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被村长又是喊魂,又是关在猪圈,又是喝符水,七八天真的就好了。

这个疯女人后来还嫁了村里的人,虽然穷,但也生了娃娃。

后来不晓得怎么就没回来,被人找到说是出了意外。

她也没被火化,不晓得因为啥。

她明明嫁了人,也生了娃娃。

但是,因为这件事村长出了名,也更有威望了。

家家户户都说村长是个好人,经常帮助村里人,还会治病通神,就是个段神仙。

他儿子又争气,当了教师,还帮村里的娃娃们去上学,免费辅导功课。

阿爸也很相信他。

阿爸的偏方就是从村长那里买来的。

阿爸让我坐在冰箱旁边守着阿姐。

绞肉机又开始轰隆隆地响了。

阿爸说再过段时日,肉就不新鲜了,就要开始臭了,不好放了。

而且,我的癔症不能再拖了。

在过几年,这个时候,我就开始高考了。

可是,我又听到阿姐在说话。

我打落了阿爸递过来的碗。

“阿姐......眼又睁开了!阿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阿爸捂住了我的脸,把我赶回了房间。

他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点了半天才拨出去,很快,那头传来了村长的声音。

手机漏音漏得厉害。

那头好像在喝茶,一边吹气一边问:

“是老拐啊,咋啦,还没来得及问,偏方咋样啦。你也不用太着急,不行把妮子送过来,切一点当引子招魂就够用了。”

阿爸抖抖索索,好像很害怕,看着冰箱里的阿姐,干呕了几声,说话也说不利索。

“大妮子好像......好像不愿意.......”

“什么不愿意的。”

“她在冰箱里瞪着我呢,臭烘烘的。”

电话那头村长哼了一声,好像不是很在意,“横死的一个妮子,能救家里男丁是她的福气,还耍起横来了。老拐,你把电话拿过去,我说说她。”

反倒是好像挺在意我能不能被治好。

阿爸拿着手机伸进冰箱里,在阿姐的耳旁开了免提。

但是村长突然好一会子没声了。

再张嘴也没听见喝水了,换了个语气说。

“老拐,你看看妮子的嘴闭上没?”

“死的不明不白的女童,得找个东西压一压,不然......不然会出大事的。这睁着眼就是前兆啊。”

3

我阿爸是个跛脚,据说之前跛脚没那么厉害,好像有次是和人打架被砍伤了腿,就跛的更厉害了。

他在田里干活,回来的很慢,我或者阿姐还要去后山迎迎他。

阿姐去迎阿爸的次数比较多,因为阿姐学完习回家会顺路。

后山,就是那个疯女人被埋起来的地方。

听说,经常有人看到那个女人的鬼魂出来找回家的路,在夜里呜呜地哭。

重新分地的时候还没有我,又荒又偏。

“没事,闹鬼就没人敢来嚯嚯咱家的地。”这是后来阿姐告诉我的话,说当时是阿爸给阿妈讲的。

我对阿妈没印象,一直是阿姐带着我,阿爸要出去干活。

后来阿妈没了,阿姐说阿爸才回来种田。

但是,还是阿姐带着我,又是读书,又是帮阿爸种田,又要负责我和阿爸的一日三餐。

我总在睡梦中听到阿爸和阿姐说,“我拼死拼活种地,卖粮食换的这点钱还不够你读书的。”

“女娃娃还是早点找个好人嫁了,帮家里分担分担,反正嫁人是早晚的事。”

但阿爸也没强迫阿姐辍学。

阿姐更努力了,一有空就去村长家请他儿子辅导功课。

阿爸虽然对阿姐往村长家跑很不满。

但可能也觉得阿姐用功,又有村长儿子辅导功课就也没再说了。

我有次去后山迎迎阿爸,我是打着灯的。

大夏天的,但那天好像天黑的快,阴风阵阵的,还把我的油灯吹灭了。

我有些害怕,想再往前走走,好早点迎着阿爸。

我走到了井边,看见一个黑影,我被风吹的眯着眼,好像看到了一片血红色的东西,像是一件衣裳。

我想看清楚,就又提着熄灭了的灯往前走了走。

突然觉得越发不对劲。

那不是衣裳,像是个人。

我看不清人在干什么,但是她好像很急,在嘟嘟囔囔,我也听不清。

我浑身发紧,我的癔症好像又发作了。

我定在原地,我慢慢看清了那是个女人,身上全是血。

我抬起手挡着风,我马上就要看清那个女人的脸了。

“小花!”

我浑身麻了一下,是阿爸。

阿爸拍了拍我,我回过了神。

阿爸好像很着急,头上出了不少的汗。

我在看,好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小青啊,走,和阿爸回家,我们回家。”

那血糊糊的女人......可能是那个疯女人吧,我这样想。

原来后山闹鬼竟是真的啊。

我不懂,为什么不火葬那个女人,把她的魂魄拘在这大山里。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回家后告诉了阿爸,然后当天就发起了高烧。

我好像又犯癔症了。

阿爸又把村长叫来了。

我烧得迷迷糊糊,只听见他骂骂咧咧的。

我阿爸问他,“是不是被不干净的缠住了?”

村长骂了一声,神神叨叨地回,“是他的死鬼妈。”

我不喜欢他这样说我阿妈。

而且,我应该也没看见阿妈。

但第二天我好像确实退了烧,阿姐终于放心了。

“你好好在家,我去找付芳学习。”

我知道付芳,是阿姐的同学,经常在我们家随随便便拿吃的东西。

她好像和阿姐关系很好,后来阿姐死了,也是她来找阿姐。

还拿了个老冰棍,其实阿姐就在老冰棍下面。

阿姐死前,马上要高考了。

但是,她好像和阿姐闹了别扭,可能觉得阿姐在生她的气,所以会来找阿姐吧。

过了两天,她又来了。

这次,还带着村长家的儿子,是村里的老师。

他经常给阿姐辅导功课,叫段宝。

4

段老师和付芳一边敲门,一边看院子里晒着的阿姐的肉。

付芳说那是猪肉干。

但段老师摇了摇头,说颜色不太像猪肉。

这次是阿爸开的门。

没让他们进屋里,只开了一条缝。

阿爸佝偻着身子挡住段老师和付芳探查的视线。

“是段老师啊。”

“小花生病了,不考学了,在休息呢。”

阿爸说完就准备关门。

段老师一脚抵住了门沿,“刘叔,是这样,小花同学学习很刻苦,也知道小青身体不好,班上的同学都想帮一帮,自发地捐了点钱。”说着掏出了一把的现金,零零散散的。

又从口袋拿出一份单子,“这个需要小花同学签个字,说不定也可以在读一年,重新高考。”

阿爸没看现金,也没看单子,就那么盯着段老师。

段宝好像是吓到了,手一抖,现金飘了几张在地上。

付芳蹲下去捡,好像看到了阿姐搭在老冰箱边上的手,还带着个红绳子。

因为她突然冲着阿爸身后喊,“小花,你在家是不是?”

回应她的是阿爸,“嘭”的关门声。

阿爸插上门,“我们不需要捐款,别来了,小花要休息。”

段老师和付芳拍了一会门,又说尽了好话,但我阿爸只是握着阿姐的手,没理他们。

过了好一会,终于安静了。

阿爸似乎突然觉得阿姐在客厅不老实,又把她塞进冰箱里,连带着冰箱往里屋推。

我正躺在床上装睡。

昨夜里阿爸让我吃阿姐的肉,我边吐边吃。

然后就一直躺着。

我有些好奇,我的癔症真能好吗?

阿爸又出去不知道在哪找了个大坛子,我有些想吐。

我觉着,他竟想把阿姐装进坛子里。

我的癔症又犯了,我吓得大叫,我听见阿姐又开始对我说话,我受了刺激,对着墙疯狂地撞,我想听清阿姐说了什么!

“哐当哐当哐当”一声接着一声。

阿爸吓坏了。

一只手拦着我,一只手又给村长打电话。

我以为他要和村长说我发病了。

结果阿爸颤颤抖抖地说。

“嘴巴......嘴巴张开了。”

“眼珠......眼珠凸着啊。”

5

村长神神叨叨,很有声望。

村长啥也管,啥也能治。

听阿姐说,村长还救过我们阿妈。

阿妈活着时,得过癔症想要寻短见,还是村长把阿妈接过去治了几天,回来阿妈就好了,还怀了我。

那时候,阿爸就开始相信村长了。

听说,那个疯女人不过火葬,也是他的主意。

村长来的时候,围了个围巾。

但还是差点呕出来,毕竟阿姐已经死了好多天了。

在那台老冰箱里也拦不住腐臭。

我看着村长,突地就静下来了,不敢发狂了。

阿爸点上了灯,烧了壶水,又把磨好的刀拿来。

村长拿着他的包袱,写好了符纸。

随后又跑去开窗。

我缩在床边,好像看见一股恶臭似的烟雾飘了出去。

村长将符纸贴在阿姐脸上,又塞了一张在阿姐嘴里。

我听阿爸问,“非要埋吗?小花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家不会有事的,她什么也不说。”

村长斜了阿爸一眼,“她要变成厉鬼了,放在家里迟早会害了咱们村,到时候先害了你那傻儿子。”

我阿爸息声了。

儿子比较重要。

可是,阿姐也是阿爸的孩子,而且我也很亲近阿姐,阿姐总是护着我。

“把阿姐埋了,我是不是就见不到阿姐了......”

阿爸看了我一眼,村长头都没抬。

听说,这样被埋起来,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像那个疯女人一样。

我不知怎得,突然发狂地跳下床,把阿姐的符纸都撕了。

我看着阿姐好像活了过来,血淋淋地站在阿爸旁边。

“啊——”

原来村长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我看着他身上突地就被红彤彤的血附满了全身。

他张着个嘴,能言善辩的嘴这会说不出一句话了。

夜深了,阿姐又平静下来,我也平静下来。

我靠在阿爸身边睡。

阿爸抖着手拍了怕我。

我抖着身子入梦了。

6

阿爸觉得是村长的符咒起了作用,我彻底安静了下来,癔症好像也不发作了,我甚至能安安静静地坐着看阿姐的笔记。

阿爸指着我,对阿姐说话。

“大妮子,那偏方管用的嘞,你看小青安静下来了呢。”

阿爸摸着阿姐的手,像是和阿姐打着商量。

“你好好在家哈,那肉饼没味太腥了,我在去买点调理,那偏方还得接着吃啊。”

阿爸把阿姐盖好,漏了眼睛看着我,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我看了看,阿爸的包还在桌子上,待会怎么付钱啊。

我疑惑的和阿姐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阿姐的眼神在那里见过。

没一会,门口有了脚步声,静悄悄的。

我以为是阿爸回来拿钱包。

但竟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看了看阿姐,替她盖好。

是段老师和付芳,在喊阿姐的名字。

我不敢应声,躲在屋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这声音。

“没有人,我看见刘老拐刚出门去了。”我听不真切,但应当是付芳在说话。

“你确定那天看到小花在家里了?”段老师也压着声音。

“我看到了!她还扶着冰箱呢!”付芳着急的笃定。

“那咱就进去看看小花同学。”我透过窗户隐约看着段老师拿起了伙房的烧火棍。

门口悉悉索索了一阵,“啪嗒”一声,段老师竟然有我们家的钥匙。

应当是阿姐去学习落在他家的吧,我想。

一进外屋,付芳就捏着鼻子低声骂出了声。

“妈呀,这是什么味道?臭死了。”

“小花?花花?你在家吗?”段老师没理付芳,我看他背着我的放向往我阿姐那屋里走,也压着声音说话,声音闷闷的,应当也是捂住了鼻子。

“花花?老师,你和刘小花同学这么亲近了啊?”

“不对劲,怎么这么大的味......”段老师越靠近我阿姐房间越觉得奇怪。

“可能是冰箱坏了,东西都馊了吧。”

“咱村就他们家穷,那肉坏了估计也不舍得丢......”

付芳大刺刺地猜测着,边往段老师那边走。

然后突然没动静了。

我在背后暗处盯着他们,我们在我阿姐那边停下来了。

“好像是这个坛子里的味。”段老师说。

“我怎么觉得是从床下面传上来的,不会是老鼠死了臭了吧。”听着像是付芳趴在地上说的。

“老师,你手机呢,拿过来照照。”

付芳直起身来,看着段老师摆弄手机,又疑惑地说。

“你不觉得刘老拐很奇怪吗?以前我记得挺和气的一个人,我妈说他可老实的一个人。也是,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能老实到哪里去。”

段老师应了一声,继续找手机上的手电筒,“但小花突然没参加高考就挺奇怪的,高考前还和我学习好好的。”

付芳声音突然高了点,“难道她勾引老师的事,她阿爸知道了?”

段老师没说话。

一道刺眼的光从他手机上发出来。

段老师掀开了坛子,付芳也照亮了床底。

与此同时,门外有了动静。

阿爸回来拿钱包了。

不知道是阿爸先开了门,还是屋里的人先发现了秘密。

“哐当”一声,是段老师拿的烧火棍掉了。

我也悄悄站了出来。

我看着段老师突地跌落到地上,手脚并用着往后退,震惊地看着半人高的坛子。

付芳则是长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阿姐,阿姐正睁着眼,也张着嘴看着她。

“吱呀——”门关上了。

阿爸扶着不太方便的腿走进来,刚刚溜进来的一束光又被拒之门外了。

我阿爸诡异着笑着,“你们,来找小花吗?找到了吗?”

段老师最先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也将僵住的付芳拉了起来。

付芳像是傻了,突地大叫了一声。

“死了!死了!刘小花死了!”她直着眼睛,止不住地抖。

阿爸冷静地看着他们,转身又拿出了那把刀。

“小花没死,她只是睡着了。”

“可是,你们把她吵醒了。”阿爸缓慢清楚地说着。

付芳看见阿爸手里的刀,像是回过了神。

抓着段老师,尖叫着,“老师!老师,死人了,快报警啊!”

段老师好像也是吓得不轻,愣愣地站在原地。

毕竟,他打开的坛子里,是村长,是他父亲。

一间屋子里藏着两具尸体,是个人估计都蒙了。

她边摇段老师,边喊着“报警”。

也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把阿姐惊动了,阿姐从床底滚了出来,正好到了那俩人身边。

我看着阿姐阴森森的,惨白着脸,睁着眼和嘴。

像是要说什么。

他们慌张地往后退,付芳碰到了坛子,又看到了坛子里的村长。

禁不住刺激跌在了地上,裤子一瞬间被一股液体浸湿了。

我疑惑地向前走走,想看清他们。

他们不是阿姐的良师益友吗?

怎么这么害怕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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