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说我罔顾人命,
非要照顾着仅是扭伤脚踝的白月光。
后来,我的尸体被蝙蝠啃食,被高温特殊处理,
不留一痕,她却哭着提刀为我报仇。
可是我恨的,从来都不止是她的白月光。
01.
独行采集藤草途中,我一头栽落在满是动物粪便的洞底。
好巧不巧,头部撞击在岩石之上。
指甲缝中尽是挣扎留下的黑泥。
那些尘土和鲜血一并糊在脸上,把眉毛胡子粘成一片。
我颤巍挣扎着拿拨出徐亭然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她不耐烦的“喂、喂”声。
我用尽全力,却只能勉强“嗯…啊”回应。
声若蚊蝇,秒被挂断。
与此同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中胸膛。
压迫着喷溅而出的血沫落在脸上,还尚且温热。
第二块、第三块……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石头从上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我却没有丁点力气闪躲。
反射的光让视线里只剩模糊的猩红,丝毫看不清上面人的是谁。
“永昌,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到这来了?”
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熟到一秒就辨别出是我的妻子发出的。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双目含笑,眼带柔波。
只可惜,她的那副模样甚久没有对我表现出来了。
自从她爸去世后,她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除了我。
更何况,一个小时前,我和她才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我…我已经够拖累你们了。”
柴永昌言语间好像有一丝掩盖不住的慌张,但听的并不真切。
“怎么会?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别和他计较,他这种人,就是容易小心眼。”女声柔柔应答道。
他二人的声音好似在耳旁,又好似源自头顶。
我多希望徐亭然能往下瞥一眼。
就一眼,她就会看到“小心眼”的我正满身血污瘫倒在地,她就能救救我。
可是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我呜呜咽咽发不出声。
依稀间,柴永昌指挥着徐亭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说是那边疑似有藤草。
我忍不住嘲笑自己。
也许,这都是我死前的幻视幻听吧,不然怎么还会期待呢?
明明她才拒绝与我同行,说要照顾柴永昌,又怎么会是来找我的呢。
伤口还在继续淌血,我却再无意识。
从未想过,只有滚落下来搅起的团团灰尘,见证了我的死亡。
我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02.
徐亭然是被实验室老板逼着和我一起外出采集藤草的。
我知道,这是他故意的,专门为我和徐亭然创造机会独处。
他一万次想让我们重归于好,就会生出一万零一次的意外。
这次也不例外。
柴永昌,那个总是介入我和徐亭然之间的第三者,竟也偷偷跟来。
不仅直接空降营地,强行入队,还在不确定安全绳状况下,硬下山崖。
以至于绳扣意外发生松动时,他摔落在地。
明明只是脚踝扭伤的程度,徐亭然却一脸惊慌,推开我就冲上前去。
全然不顾我身边的万丈崖。
只差一尺,我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眼看她眼里带着心疼,替他擦拭着浮土。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我装备检查不到位。
徐亭然阴沉着脸,非要背柴永昌回营地。
我一手扶着阴天刀口隐隐作痛的后腰,一手费力的用手撑着地。
足足缓了好几分钟,才慢腾腾地爬起身。
徐亭然唇边流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好像我正在卖力地出演一场喜剧。
“大男人的装什么装,弱不经风的。”
可我不是装的。
慢性肾病使我苦不堪言,倦怠乏力,多站一会儿都会腰酸膝软。
更何况,现在我只有一个肾。
尽管不满,但碍于不忍心,我硬扯着把柴永昌背在身上。
深一步浅一步地挪行,碎石硌得脚生疼。
“我和她多年的感情,你凭什么和我争。”
我记得,柴永昌冷不防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充满不屑和嘲讽。
出于人道,我由着徐亭然照顾他。
又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她。
柴永昌的意外之外让本就不富裕的物资更为紧俏,雪上加霜。
两人份物资拆成四瓣使用,我一个大男人,仅能占八分之一。
而那些身患罕见病的孩子们,正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
时刻忍受着非人之痛,眼巴巴的等着我抓紧回去用藤草研发出新药为他们治病。
那天,她一把挥开我的手,目光如利刃一般锋利,像是割断了我与她的关联。
“林亦阳!你至于吗?他哪里招惹你了?”
“他现在没法走路,我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这和你去采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我刚要开口解释,徐亭然却堵得我哑口无言。
她不顾原由的站在道德高地上,睥睨着我,说我罔顾人命。
为了不耽误工作进度,我被迫只能孤身一人前往山谷更深处探索采集藤草。
那些质问、指责、争执的话语不断地在我耳边回旋。
丝毫没注意到背后有一双手,推了我一把。
03.
不知为何,我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飘在我的上空。
眼看着皮肤布满血痕,边缘还向内蜷缩着。
石头砸伤的部位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飘回营地,松鼠正在灌木丛中移动,窸窸窣窣。
“林亦阳!是不是你逼着永昌去采藤草了?”
“你非把他逼瘸逼死,才肯满意是吗?”
“我告诉你,别整天假公济私。”
“他脚扭伤了,有什么事儿你找我。”
徐亭然误以为发出声响的人是我,自顾自的说了半天。
换了平常,我可能会解释一二,可我现在既不能说话,也不想说话。
只有涌起的密密麻麻酸意,填补着内心的空。
死前她说我罔顾他人性命,死后她又说我假公济私。
我的帽子被她扣得可真不少。
“我和你说话呢!”徐亭然声音明显增了几分怒意。
好像因为没有得到回应,一时令她措手不及。
毕竟往常她一呼唤我就回应,无论好坏。
她冲出来,发现四下无人,又神情怪异的站在我的帐篷外。
抬手间似乎有些犹豫不定。
等了半晌,她掀开门帘,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物资整齐的码列在边角。
徐亭然愣神了几秒,转身又往山谷更深处走去。
嘴里还喃喃的说道:“奇怪,怎么今天眼皮总是跳。”
不知为何,我的尸体已被人用杂草遮盖,分明是有心遮掩。
她低头随意扫了一眼,就皱着眉挪开了视线。
压根没注意到杂草下面蔓延的血痕,和杂草下面的我。
多少次我半夜惊醒,然后陷入窒息的绝望中。
重复着都是徐亭然在婚礼现场转身离开的背影。
留下我和满屋宾客面面相觑。
只因柴永昌一通电话说他回国了。
我总是那个被抛下的。
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04.
再回到营地时,已是一片狼藉,忽熄忽着的火苗四窜着。
顾不得多想,徐亭然沾湿地下四散的衣物,冲上前奋力扑火。
好在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压制住了火势。
焦黑的帐篷架子下,物资被烧的所剩无几。
他们像劫后余生的爱人,满脸灰黑,却难分彼此的相拥着。
灰烬四处纷飞着,倏忽扬撒在柴永昌的肩头。
徐亭然低垂着脸,正好瞥见被烧后不规则的碎纸片。
在意识到那是她爸爸临终前送给她的诗集后。
她脸色骤变,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一整个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拾弄起碎片,好像要拼个全。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东西。”
“我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着了,他怎么敢的啊?”
“这摆明了是想烧了东西,想丢下你,想制造意外让我们死在野外。”
柴永昌急得直跺脚,眼里满是愤火。
边说还边咳嗽了几声,手上却没半点动作。
任谁听了,都觉得他口中的我罪大恶极,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可她有多宝贝这本诗集,我再清楚不过。
徐亭然脸色阴沉,死死的盯着烧焦后的残本。
她嗤笑一声,攥紧了拳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像是报复一般,她捡起石头向腕上玉镯砸去。
即使虎口处被边缘划伤,却仍不停歇。
可那是我妈零零碎碎攒凑了很久的钱,专门买给她儿媳妇的。
“咔嚓”一声,破碎的又何止是玉镯。
“呵,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早就受够他了。”
“要不是被老板逼着,谁愿意和这种垃圾在一起。”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肯定没命回去。”
我不禁自嘲一笑,原来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卑鄙小人之姿。
我承认,她嫁给我,也算“趁人之危”。
她家破产,父亲入狱,围在她身旁的富二代纷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