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春雨绵绵,百花盛开。村口那棵古槐树开满了洁白的花朵,空气里满是芳香的气息。然而,家中却笼罩着一片哀伤的阴云。
母亲高龄86岁,年近九旬,日渐衰老。那天,她忽然咳嗽不止,口吐鲜血。堂弟赶忙将她送进镇上的医院,却被医生告知,母亲已是晚期肺癌,病入膏肓。
堂弟告诉这个消息时,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
我当即辞掉了城里的工作,连夜返回家乡,守在母亲病榻前。见到她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模样,我潸然泪下。母亲年轻力壮时是何等英武闲场的农家劳力啊!
2.
回首往事如烟雨朦胧。母亲自十几岁就嫁到我家,从此在这片热土扎下根。白天,她和父亲并肩在地里劳作。傍晚回家,又忙着做饭、洗衣、照料我们这几个孩子。一家老小的温饱全靠母亲的勤劳和节俭。
那时家境实在太穷,我们兄妹几个甚至常吃不饱肚子。我记得有一年大雪封路,家里断粮数日。别人家吃不上米饭,往往就吃不了。
可母亲却总能想出法子,或烙几个窝窝头,或熬一锅小米粥来果腹。
而她自己,往往只吃些野菜充饥。为了给我们这些孩子多留些食物,她甚至时常忍饥挨饿。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我们既心疼又无能为力。
3.
后来,长大一些,我们也渐渐离家在外打拼。那时通讯不便,常常几个月听不到母亲的音讯。但每逢回家,总能看到她在柜橱里攒下的些许旧钱。她总是把这些钱悄悄塞到我们手里,再三叮嘱要节俭。
节日来临时,她还是会精心为我们每人缝制新衣,准备家乡的腌菜咸肉来馈赠儿女。虽然只是普通的农家小菜,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甜可口,让我们在外躲雨避风时,也能品尝到家的味道。母亲的拳头小小,身体早已佝偻,可这双粗糙的手何其温暖有力,它们撑起了一个家,成了我们这些漂泊者永远的依归。
4.
如今,母亲就这样离我而去。阴暗潮湿的病房里,她躺在那张窄小的病床上,似乎已失去了生的希望。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娘,您就放心吧,儿子陪在您身边。"母亲听到后缓缓睁开眼,眼睛黯淡无神,似乎很艰难地朝我笑了笑。我连忙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皮肤干枯,青紫的静脉条条可见。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母亲这一生的艰辛和付出:那一头白发、那满目的皱纹、干裂的手足,全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留下的印记。我哽咽着,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在外的打拼历程。母亲似乎在认真聆听,又像是已陷入浅眠,时而点点头。
5.
夜色渐深,护士来为母亲输液。半夜时分,也许是被滴液声吵醒,母亲忽然睁开眼,虚弱地叫了一声"孩儿"。我赶紧上前,她似乎也看见我了,神色间竟浮现出几许欣慰。我连忙握住她的手,凑到跟前。
母亲用最后的力气,竟朝我这边努力拍着被角,好像是要掀开被子让我进去。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我意识到后,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下。原来在我们小时候,每逢天寒地冻、雪花飞舞之时,总是母亲把我们这些孩子统统抱在被窝,与她一起取暖。如今她已是奄奄一息,却还是惦记着这个儿子受不受冻。
我颤抖着身子,慢慢钻进被窝,与母亲紧紧相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亲密无间的拥抱了。我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耳畔响起她微弱的心跳声,一颗颗沉闷有力。就这样,母亲安祥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她最最牵挂的儿子。
6.
办理完后事,我整理起母亲留下的那些陈年旧物——除了几件旧衣衫,就只剩下那床破旧的棉被了。我把被子紧紧抱在怀里,闻着上面残留的、熟悉已久的气息,再次感泪盈眶。
我知道,我这个飘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园。无论我走多远,只要这床棉被在,我就永远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母亲用一生的艰辛和慈爱,为我编织了这温馨的容身之所,让我永远有个牵挂的地方。
生命短暂,母爱永恒。纵使母亲离世,她的爱也会通过儿女后代的身上一代代延续。我定会珍惜这份爱的馈赠,把它化作薪传递给我的子孙,让母爱之火生生不息,永无消逝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