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张海涛）

1965年的农历6月，炎热难耐的酷暑突然就凉了下来。6月22日这一天，是五星大队秦光䘵为儿子秦春晓举办婚礼的日子。所有来宾都已经入席就坐，天空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人们便纷纷逃离座位，争相找地方避雨。本想等大雨过后再重新入席，谁知大雨竟然一直下到晚上都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大部分客人便在厨房里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后都回家去了。做为邻居和好友的我帮了一天忙，却没有挤进厨房。看着厨房里依旧人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我只好默默的离开了秦家。

今天晚上要去生产队的大场去值班。因为保管室里还有几百斤小麦是准备交公粮的。晚上必须要有人看守。凡是生产队的男劳力每人一晚上，今天晚上刚好轮到我了。

回到家后我便从床上拉起一床被子，用一个破麻袋裹好，然后再给背上披了一个破麻袋，把被子夹在掖下就出了门。

冒着大雨，我来到大场，先推开保管室隔壁的会计办公室，把被子扔在办公桌上后就披着破麻袋，提着马灯在保管室的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特殊情况后我就摊开被子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感觉肚子难受，于是我就掀开被子跳下办公桌，趿拉着鞋子拉开了门。我的脚刚迈过门槛就感觉踩进了水里，于是我又急忙退回来点亮马灯又走出去。我的天啊，遍地已是黄汤一片，我想肯定是发大水了。

我父母双亡，是祖母一手把我拉扯大的。现在发了大水，祖母生死未卜，我没有多想撒腿就向家里跑去。路上的水已经没过我的脚踝，我手上的马灯什么时候扔掉的我也不知道。快到家门口时，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着：“婆——快起来——发大水了——”不知我婆听见没有，我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轰然”一声，我家的房子被大水冲倒了。

我不顾一切地向房子倒塌的地方扑去，突然一股大水就将我冲倒在水中。我一连喝了几口浑浊的黄水后就开始不由自主的顺着水流不停的翻滚着。尽管使劲地脚蹬手抓，最终也没有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在巨大洪水面前，我只是一片小小的树叶，随风逐浪。有时头刚浮出水面，想张口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没想又被一个巨浪冲入深谷，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反而喝了几口黄汤。时不时的头会还会撞到大石头上，我头晕眼花没有一点力气。然而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不断的坚持着。也是天意如此，我终于抓到了一根碗口粗的木头，我急忙把它夹在掖下，这下我才欢畅淋漓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天是什么时候亮的，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有了掖下的这根木头，我才有机会环视四周。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下着小雨，这是什么地方我一时也没有辩认出来。有一点我非常清楚，这里的水势平缓了许多。我突然发现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大杨树，我便慢慢地向大杨树靠近，最终我一把抱住了大树。就在我想抱着大杨树爬上去的时候，我的左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缕漂在水中的头发，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我急忙把我掖下夹着的木头向那个人推去。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一把就抱住了木头。

我立即紧游几下抓住了木头的另一端。我一边游一边向木头的另一端靠近，终于抓住了那个人的一只手，就在我正使劲拉她的时候，木头被大水冲走了。

此时我们已经被大水冲出去很远一段距离，我拉着那只手。回身又向那大棵大杨树游去。不过水的流速实再是太快了，想逆流而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放弃了上大杨树的打算。突然前方不远处几个树叉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分明就是被水淹没的大树。于是我又拉着那只手向那几个树叉游去。

终于到了树叉前面，我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了伸到水面的一个树枝。原来这是一棵大桃树，下边的几根树枝已经被大水冲断，我拉着的那只手也抓住了一根树枝。

雨还在下着，我终于可能腾出手来游动了。我放了手上的树枝，向树身游去。好不容易抱住了树身，我休息了一会后就爬了上去骑在了个树叉上。

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喊声，我向下一看，原来我刚才一直拉着的手，是一个女人的手。她现在正拽着树枝对我看着。我只好转动身子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伸了过去。这女人也很快就抓住了树枝。我把她拉到树身前，然后弯下腰把她拽了上来。

我把我刚才的位置让给了她，我站在她的身后。女人全身赤裸，连短裤也没有了。我不敢看她，只好把头扭到了一边。我的上衣也被大水剥去了，只是裤子有腰带系着才没有被剥光，不然应该和这个女人一模一样。我想了一会，女人一丝不挂太丢人了，于是我就把我的裤子脱下来递给她，我只穿一条短裤。

女人穿上我的裤子后依然嘤嘤地哭着，我就狠狠地骂了她几句，并威胁道，如果再哭我就一脚把她踹下去。大概是怕我踹她，她终于不哭了。

通过询问我才知道，她就是昨天才结婚的新娘子，秦春晓的媳妇。她告诉我她叫屈粉兰，当晚她和秦春晓睡得非常迟，刚脱了脱衣服就听到大水的轰鸣声，秦春晓推开窗户一看，见发了大水，刚说了一句“快跑”后就从窗户上跳了下去。现在是死是活她还不知道。

秦春晓和我是同岁，当了四年兵，现在是县市管会的干部。听说他谈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是县医院的护士，原来就我面前这位一丝不挂的女人。

我见屈粉兰一直打哆嗦，害怕她掉下桃树，就一只手抱着树技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

我们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快黑时，水才慢慢小了。有几个身高力大的男人终于趟水过来营救我们来了。我们两人在几个男人的搀扶下终于成功获救。

秦春晓还活着，多亏他跑得快。不幸的是我祖母还是被大水冲走了，一直冲到了三十多里外的一个沙滩上。掩埋了祖母后，我被安排在村里的豆腐房里。我救了秦春晓的媳妇，还等着他提着礼品来感谢我，却没想到，他见我的第一面就踢了我一脚。我正要和他理论，被周围的人给拉开了。没有过几天，就听说秦春晓和屈粉兰离婚了。

一天晚上我正要睡觉，突然门被推开了，屈粉兰闯了进来。他哭着扑到我的胸前一把搂住我，不停的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胸膛。她说是我毁了她的婚姻，秦春晓和她离婚都是因为我。她要我赔她的婚姻。

别的东西可以赔，这婚姻怎么赔？我还没听说过。直到她出了门后我才明白，她这是要以身相许。看来老天爷可怜我，不想让我当光棍，才送了这么一个大美人。

我和屈粉兰结婚后，她在医院给我找了一个烧水的差事。因院长和屈粉兰是亲戚，我们有了孩子后，我又转为医院的后勤人员。

秦春晓和屈粉兰离婚后又和一个供销社的女会计结了婚。三年后女会计有经济问题，牵扯到了秦春晓，于是两人双双被开除回家。不过后来我们在县城安了家后就很少回去，直到我们退休后才回到了老家，听说秦春晓已经死了好多年，那个供销社的主任也重新嫁人走了。我和屈粉兰特意买了花圈和纸，我们两一块来到秦春晓的坟前，把花圈献上后，又给他烧了几张纸，毕竟我和他是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