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随处可见汉唐人物的身影。
林黛玉身上有赵飞燕的影子,而薛宝钗身上则藏着一个杨贵妃;在秦可卿的房间里,有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又是寿昌公主,又是同昌公主。
不难看出,曹雪芹对汉唐人物的热爱,通读全篇也能感受到汉唐人物对他在创作上的影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贾探春。
在贾探春身上,作者结合了汉唐最具历史意义,且对后世影响也非常深刻的历史事件,就是和亲。
贾探春远嫁之路并非只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从她的成长之路,作者早就播种下了和亲的种子。
贾探春身上有诸多王昭君的影子,王昭君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她的命运很坎坷,背负使命,远嫁匈奴,跨越文化差异,先后两嫁匈奴单于,儿子女儿都卷入残酷的宫廷斗争,而王昭君本人卒于何年何月,在史料中也没有明确的记载。
对于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笔者总结了一下,大致以下三处:
其一,在身份上
王昭君出身于平民之家,天生丽质,生来不凡,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正是凭借过人的智慧,在汉昭帝选秀女时,以南郡首选入宫。
汉宣帝时,匈奴内部分裂,亲汉的呼韩邪单于向汉朝提出和亲。在汉元帝即位后,呼韩邪单于再度提出和亲要求,但汉代和亲一般不会真让皇室公主远嫁,而是会从宗室或宫里挑选合适的人。
这次,入宫多年的王昭君就被挑中了,从此踏上了异国他乡之路,远离故土,亲人难见,命运难主,独自面对匈奴内部的风云变幻,最后在坎坷中老死他乡。
但回首王昭君的一生,虽坎坷,但和亲也算是成就了她,将她以民族和平大使的身份载入史册,令后世敬仰。
贾探春身上就有着昭君的这一面,她虽身出名门,但却是庶女,与嫡女的地位相差甚远,但是在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特质,却是贾府的嫡女也比不上。
探春身份卑微,但个人能力超强,可以说是社交能手,可以独自应对多种复杂局面。
比如在46回,贾母发飙,无人敢言,在最需要用女孩圆场的时候,探春没有犹豫,挺身而出,一番话马上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贾母和王夫人都有台阶下。
再如第55回,在她当家的时候,她的生母赵姨娘前来闹事,贾探春的回击也是有理有据。
所以,探春远嫁可以,而别人则不行,探春本身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即便身处复杂的环境,也能游刃有余。
正如王昭君一般,作为和亲的“公主”,她们既要有应对各种局面的能力,又要有跨越文化的差异心胸,都是了不起的女性。
其二,在性格上
王昭君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子,她在汉元帝时代就入宫,为何一直没被皇帝选中?各种野史都认为她得罪了宫廷画师毛延寿。
元帝的后宫佳丽太多,召谁侍寝决定权则把持在画师手上,因为要通过画师的画笔画像,再由皇帝选择,这样一来,画师在其中的作用就很大了,并有了一条生财之道。
谁给钱就画美一些,反之,则画丑些,王昭君执意不肯屈服于画师,所以画师就将她画丑了,所以入宫多年,王昭君都没见到过君王。
探春的正义感与王昭君也有着相似的一面,比如第74回,查抄大观园时,探春对此十分气愤,不仅动手打了王善保家的,还发表了一番惊人的言论,而且一语中的。
她说: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这一番话说出来可是不得了,试问在贾府,除了探春,谁敢出此言论?谁又能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呢?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在贾探春的性格当中,天生有着嫉恶如仇的成分,不论对自己的生母,还是贾府的下人,她都不会客气,而且可以做到秉公办事,天生有着一种领导气质。
其三,在命运上
和亲本身就是一种悲剧,将和平使命赋予女性,和亲的公主本身就带有了使命感,在民族大义面前,她们的个人利益则被隐没。
在我国历史上,汉、唐、清三朝在和亲政策上最具代表性。
汉朝的和亲,主要是与北匈奴及西北边疆的乌孙,而到了唐朝,和亲范围则进一步扩大。唐朝与边疆民族基本都和亲过,如吐蕃、突厥、回纥、契丹、南诏等。
到了清朝,满洲人最主要的和亲对象便是蒙古族,满蒙联姻成了清朝奉行不替的基本国策。
那么,这些和亲出去的公主结局都怎样了呢?大致有三种结局:
其一,病逝于他乡。少数民族大多遵循民继婚制度,简单来说,就是现任单于死后,其妻妾就全部归下一任单于,这对中原公主来说,在心理上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比如西汉史上第一位被载入史册的细君公主,王昭君等,都曾有再嫁的经历,甚至还有的公主三嫁、四嫁,如唐德宗八女儿咸安公主八年四嫁。
王昭君在第一任丈夫呼韩邪单于死后,曾要求回归,但汉成帝不允许,要求他遵从胡俗,于是,她只好二嫁复株累单于,后来二婚丈夫也死了,王昭君该何去何从,像这种情况的和亲公主,大多郁郁而终。
其二,回归中原。比如西汉下嫁乌孙国的解忧公主,她先嫁军须靡,后改嫁翁归靡,三嫁泥靡,晚年时乌孙政局动荡,她请归汉地,经汉宣帝同意,她带着自己的子孙3人归汉,两年后病卒。
像这样的结局,对于汉家公主来说,能落叶归根,人老归乡,已经算是一种圆满了。
其三,体面的死去。比如唐太宗时的文成公主,嫁到西藏后十年,松赞干布就去世了。
之后唐高宗派人问她是否要回唐朝,文成公主选择了留下。她在西藏又度过了三十年,之后病逝。
在她死后,吐蕃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吐蕃史书破例对她的葬仪进行了记载。
藏族人民为了怀念她,为她创立了两个节日,一个是“沙喝达瓦节”,这是文成公主到达拉萨的日子;另一个是藏历十月十五日,相传这个日子是公主的诞辰日。
像文成公主这体面死去的和亲公主,从和亲意义上来说,个人的价值也达到了巅峰。
那么远嫁后的贾探春,她的命运又会是如何呢?
从上述和亲公主的三类结局来看,结合小说的主题,我们也不难猜到贾探春的结局,个人认为,她极有可能远在他乡郁郁而终。
综上所述,贾探春虽是庶出,但生而不凡,是一个极富使命感的女性,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悲剧女性。曹雪芹将她的身上植入了很多王昭君,或者说是汉唐和亲公主的影子,使得人物更加饱满,升华了她的个人悲剧性,并且在家国情怀的加持下,使这个人物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