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和太子订婚后,我在他的府里,遇到了前两任暴毙的未婚夫

栀子欢乐 2024-02-07 08:06:16

我一连克死了三任夫君,最后一任,竟然直接克死了当今圣上!

……

此刻我正跪在太子面前深深忏悔我的罪孽。

“要不,殿下就把我……逐出皇宫赶回将军府吧?”

我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一身红衣还没脱下来就被侍卫带到了这。

“怎么?克崩了皇帝还想一走了之?”

对面端坐着的太子嗤笑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的很。

我缩了缩肩膀,头垂的更低了,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太真切。

“不敢,但凭殿下责罚。”

我轻轻挪了挪跪的有点酸痛的膝盖,继而又委屈的开口,“哪怕是当牛做马,只盼殿下消消气。”

消消气就赶紧把我轰走吧!

其实这事哪能全怪我,早在皇帝下旨封妃时,我父亲就进宫直言我命硬克夫之事,是他偏不信邪,贪图我的美色。

可我又不能跟太子顶嘴,还要好言好语奉承着,真是越想越憋屈。

高座上的人一时没回话,须臾,才缓缓开口,“那就先在宫中待着吧,也不算辱没了你的一片真心。”

话落,还不待我反应过来,绣着金丝龙纹的黑靴便从眼下晃了过去,连带着关门的声音落下。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膝盖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直直地望着刚刚太子坐过的位子,他分明就是想整我!

门口的青鸾听到动静连忙跑进屋扶着我起来,语气带着哭腔:“小姐莫慌,奴婢这便回府请老爷来带您出宫。”

最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朝我道了句,“小姐等我”,便捏着宫牌朝外跑。

我跟太子卫临其实算得上是旧相识,还一起当过同窗。

他生的好看,虽是一副清冷模样,可我还是喜欢进宫缠着他说话。

基于他的美色,我最初想嫁的也是卫临,可他不愿意。

就这样,我同户部侍郎家的嫡子换了庚贴,他人虽然有些病弱,可颇有文人风骨,我当时还是挺喜欢的。

只是没想到刚换了庚贴,他便病死了,我对着挂了白幡的侍郎家,还掉了两滴泪。

就这样,我克死了我的第一任夫君。

第二任,是位清苦书生,特意来京感谢我之前的资助,相谈之下我发现他人是老实呆板了点,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而且我父母也很欢喜。

只是他刚同我求婚成功,第二日人便消失了。

我起初以为他是害羞,但约莫过了一周,听说湖里捞出来具男尸,肿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父亲凭物证认出是那书生,后事也是我父亲全权经手的,就这样,我克死了两任。

至于这老皇帝,不愧是天子。

这是唯一一个活到我进了门的,我前脚进宫门,后脚就听到了丧钟声。

可谁不知道他风流的要命,不然京中官眷之女何至于早早都相看了人家。

只是没想到,老皇帝急色到连我这克死两任夫君的人都敢娶。

虽然我之前有想过做卫临的新娘,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做卫临的娘啊!

我父亲虽为镇国大将军,可皇命难违,我还是被迫上了花轿,但事实证明,比起皇命,天命更难违。

就这样,我再一次证明了我克夫的实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居住的长乐宫就在卫临的承光宫旁边。

不过这样也好,万一那些刚守了寡的妃子们丧心病狂的过来挠我的脸,还能有个人证。

折腾了一天,等我沐浴完天边都挂上了暮色,我正闲来无事在头发上抹桂花油,就听到门口传来两下叩门声。

“殿下唤姑娘去磨墨。”

听听这话,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卫临的侍卫和他一模一样,都不喜欢听人答话,说完了扭头就走。

没有青鸾在身边,我只能将就着梳了梳头发出门。

承光宫门口守着两个当值的太监,瞧了一眼也便通报让我进去了。

彼时卫临还正低着头看奏折,旁边摞起来的奏折有半个桌子高。

还是场持久战啊!我暗自感慨。

卫临没抬头,我也不说话,拿起旁边的墨条静静磨了起来。

两相无事,气氛倒也和谐,连窗外的鸟叫都听得真切。

“林莺莺,今日的奏折,可是本本都与你有关。”

卫临沉着声道了这么一句,吓得我的一激灵差点把墨条扔掉。

愣了愣神,也就反应过来了,卫临即将继位新帝,有人巴结着鸣不平也是正常的。

“百官们批判我,不过是念着殿下的孝心,讨您欢心罢了,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殿下一定有自己的判断力。”我挺了挺腰板,不卑不亢的回他。

“你倒是能说会道。”卫临淡淡的开口,依旧低着头在奏折上写写画画。

小山高的奏折如今还剩下两三本。

“墨已够用,我就不叨扰殿下了。”

我将墨条规规矩矩地放好,就准备行礼走人。

可偏卫临不开口,我又不好贸然走,省得他治个御前失仪的罪状给我。

“殿下?”

“殿下?”

“殿下!”

我忍无可忍,拿手叩了叩桌面。

“一个半时辰,林莺莺,耐性见长了。”

卫临合上最后一本折子,嘴角噙着丝淡笑看我。

这人真是长得有多白,心就有多黑!

我梗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殿下真是过奖了。”

“让宋嬷嬷跟着照顾你,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卫临嗓音里透出些疲惫,偏又目光灼灼的盯着人看。

宋嬷嬷算得上是卫临的指导嬷嬷,自幼便陪着他,如今算是长一辈的宫里人了。

“可不敢,皇室秘辛,我哪敢打听。”

“都可以问。”

故弄玄虚,我对此表示嗤之以鼻!

我推开门准备松松筋骨再回去休息,宋嬷嬷也恭敬的低着头一路跟着。

“那有人?”

我遥遥的指着鱼池对面亮着光的屋子。

“这……皇室秘辛,姑娘还是少知道的好。”

身后的人有些紧张,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快。

说好的都可以问呢?怕不是金屋藏娇不好曝光吧!

“哦,那咱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看着升到树梢头的月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意的转了个圈,就往回走。

“欸。”这话回的倒是爽快。

伺候的宫女早就收拾完了,宋嬷嬷也住在隔壁的厢房。

我一口气吹灭了最后一支玉烛,同时一个翻身从窗子里轻手轻脚的跳了出去。

卫临的秘密,这种猛料我不好奇才有鬼!

我一路躲着巡宫的侍卫猫到了窗子下,这附近守看的人并不太多。

是个美人没错了!

我透着烛光都能看到惹人怜惜的身影,颇是瘦削。

我拿手指轻轻戳了个小洞眯着眼看过去,大概是洞里引进了些冷风,美人咳了一声准备回头吹蜡烛。

这脸一侧过来,我才堪堪看清。

“江勉!”

我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实在是没想到这屋子里关着的,居然是江勉!

我的第一任夫君。

一个身娇体弱的大活人被迫假死住在这里,有侍卫监守着,还不让旁人知道他的存在,试图掩盖真相。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卫临拒绝我,居然是因为他喜欢我的夫君……

我坐在榻尾将好好的一朵花薅的只剩下花芯,惆怅的望着窗外。

比起江勉还活着,他现在被囚禁在皇宫里这个事实对我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我当时甚至都没敢叫他。

我从来没把卫临当成过情敌,也不敢想卫临居然好龙阳。

堂堂太子,泱泱大国的储君,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让史官把笔都写掉毛嘛!

我虽然算不上圣人,但作为皇室秘辛的发现者!江勉的唯一拯救者!我有必要在事情还没有变的更严重的时候及时止损,让卫临悬崖勒马!

清晨的第一束光此刻透过树叶斑驳的映入屋内,落在我的脸上。

我第一次感觉到整个国家的气运,都压到了我的头上。

思绪正飘忽间,外面门口传来嬷嬷轻轻的敲门声,伴着骤停的脚步声,“姑娘,该盥漱了。”

“好。”

我匆匆的整了整衣摆,过去把门打开。

宫女流水般的往里走,有拿铜盆的,有端早膳的,一通收拾下来,已是天色大亮了。

“殿下在干什么?”

我整好最后一缕碎发转头看宋嬷嬷。

“该是刚下早朝在书房批折子。”

“走啊,过去看看吧!”

书房距离这里并不算远,一路上走过去,宫仆们各自忙碌,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不得不说,除去弯掉的性取向,卫临确实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储君。

我推开门之际,卫临刚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见此,痞气的挑了挑眉,语调里有些揶揄,“怎么,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我皱了皱眉头,瞟了卫临一眼。

他一脸的得意模样,眼底笑意是挡也挡不住,还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父亲可有来?”

我现在是一心的想回府,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我一个人能不能处理的来。

卫临闻此,唇边的笑意慢慢凝固住,状若无事地拿起手边最近的一份奏折朝我晃了晃。

奏折下一个大大的“驳”字颇为醒目,还带着些墨迹未干的润色。

我三步并两步走到卫临旁边夺过奏折看,确是父亲的字迹没错。

通篇言语恳切,表示为了皇宫的安宁,希望卫临能把我归还将军府。

其中不乏提到“尖懒馋滑”等错误描述,方法别出心裁,语法有待改进!

“这是将军给你寄的信,慰藉你的思乡之情。”

卫临眼里含着笑意,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只怕真觉得是清风霁月的朗朗君子了。

我恨恨地伸手接过信,躲的卫临远远的才拆开了封口。

没了写奏折的刻意收敛,熟悉的狂草字迹让我的眼皮跳了跳,越往下看眼皮跳的越欢。

我爹这属实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还是那种有毒的三昧真火。

卫临哪会给我赐婚,便是我再怎么卖弄乖巧只怕也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我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我爹给我挑选的尼姑庙,诚然,顶着这克夫的名号,若没有赐婚,只怕是要青灯古佛了。

我将信折了折塞进怀里,又无力地准备将手里的奏折还给卫临,放到那一大叠奏折上,只是还没放稳,其下一个更大的“驳”字就落入我的眼帘。

底下潦潦草草的签了不少的名字,还是百官联名款!

我一手扯过奏折,没等卫临有反应就颠颠的绕了个圈,离他远了点。

“林莺莺,你知不知道私窥奏折的后果吗?”卫临皱了皱眉,语气里透着些不自禁的慌张。

“哇,卫临,他们让你充盈后院,绵延子嗣欸。”我快速略了一眼,又将看完了的奏折甩回桌子,躲避着卫临吃人一般的眼神。

我惦记着尚在皇宫的江勉,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我见你连通房都没有,你是真一个也瞧不上,还是……”。

卫临五官生得其实极端朗,鼻梁挺直,眉骨轮廓肖旁人深一些,面色白皙,流畅的下颌轮廓,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的长相,确实不愧是整个京都少女的梦中情夫。

可惜了……

“不然我给你介绍些闺阁少女?”我绕着书桌躲到卫临对面,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还要给我介绍?”卫临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一时间教人难以分辨出心情。

“可以的啊,等我寻到心上人时,你再给我赐婚,那可不失为一段美谈啊!”我想着想着,就不禁有些飘飘然,嘴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

卫临大概被我戳中隐秘的心事,明显有些跳脚,哼笑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快走两步趁我不注意直接捏住了我的后颈,微凉的指尖引起后背一阵不自觉的颤栗。

“久不纳妻,我自然是有所求之人。”身后的人歪头凑过来,沉着声答我。

“你……你有什么好求的?直接纳进宫不就得了。”我小声嘟囔着,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捏住了命脉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于我而言,爱是克制,直至她心中有我。”

“况且,我所求很简单,林莺莺。”

卫临语气轻巧,可说出口来倒让人生了歧义,好似他所求是我一般。

“可惜那人眼力不济,净挑些歪瓜裂枣来气我,不若,莺莺替我出个主意?”

只隔几寸,呼吸都能交融轻拂似的,我甚至能闻到卫临身上隐隐的气息,伴着幽幽的话一齐飘了过来。

“那殿下可莫要明珠暗投了!”

我简直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没好气的答了一声,跺了跺脚就朝外走,临到门口耳尖的听到后面传来“呵”地一声轻笑。

声音极其轻微,只是听来似有些……不怀好意。

不想说就不说,暗戳戳的捉弄人是什么心态?

“姑娘,可是发热了?”

宋嬷嬷快步跟在我身后,言语间透着关心。

“没有啊……”

我半信半疑摸了摸额头,是有那么点烫,不过,原因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这深宫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唔,近日来天气回暖,有些热罢了。”

边说,我还拿手鼓了鼓风来降温。

宋嬷嬷抬头看了看乌蒙蒙的天,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枯叶。

半晌没说话。

“那是哪的官?”

行至中途,我指着几个官员中间的一位问宋嬷嬷。

明明该是没见过的,可看着身型,总觉得十分的熟悉,但又对不上号。

“瞧衣着应是言官,殿下最近新封了些官员,他们常聚到一起议事。”

我还想再看个清楚,可奈何人家已经先行进了屋子。

何况,家中来往皆是武官,又何曾交往过言官?

我使劲晃了晃头,想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心思甩出去,林莺莺啊林莺莺可千万别被卫临把脑子搞混了!

临近正午,守卫的人员皆有些松懈。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宫墙,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宋嬷嬷,能不能给我拿件披风来,我想在这里赏赏风景!”

“姑娘一人,老奴——”

“还有这么多侍卫呢,你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等着换班的侍卫,又可怜兮兮的缩了缩肩膀。

“姑娘稍等片刻。”宋嬷嬷二话不说,就往回赶。

真是对不住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应当刚翻过宫墙。

趁着侍卫交接情况的空隙,我提起衣摆就悄无声息的朝前走。

如今这情形,可是万万不能久留的!况且我又随父亲学过些功夫,借着墙内侧大梧桐树的树杈,没几下就攀到了宫墙顶。

可没人告诉过我宫墙比一般人家的墙要高不少,上去的时候没感觉,可朝下看去的时候,差距一目了然。

骑虎难下,我如今看着墙内的高度都不太敢跳回去。

正思索着,就听到身下不远处传来一声侍卫的惊呼,带着慌张。

“快,快去叫殿下过来!”

我被抓包了,还是现成的,目前人还在墙上挂着,实在是羞耻。

“高处风景好,不若你也上来赏?”

我淡定自若的骑在墙头上,左瞧瞧右看看。

小侍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连连摆手。

不消片刻,禁卫军就赶到了这里,为首的分别朝两侧移了移,露出里面人衣袍上的五爪金龙。

我瘪了瘪嘴,这人来的倒是快,看人热闹时真是片刻也不懈怠。

卫临整个人长身而立,面容清贵,里里外外瞧了我几眼,才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说你两句,便急着跳墙明志了?”

“你才跳墙!我只是欣赏风景!”我颇为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莺莺,欣赏完了便跳下来吧,我接住你。”卫临说着,就张开双臂,含笑看着我。

我难耐的晃了晃悬空已久,有些酸痛的小腿,又不想就这么屈服了,委屈巴巴的看着卫临,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的大批不敢抬头看的禁卫军,末了,小声道:“才不要,在皇宫你就知道欺负人。”

我和江勉如今可都是可怜人,我要去找我爹!

墙下的人闻言笑的更欢了,眼底似掺有揉碎的星光般柔和。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这直勾勾的眼神一看就不安好心!莫不是要在这深宫里好好磋磨我一番?

我一边愤愤地盯着他,一边摸向自己的荷包,正好有几锭散碎的银块,顺手就对着卫临投了过去。

卫临带着笑也不躲,还是稳稳的站在那,“你翻了这墙也出不去皇宫!”

哎,想我真是虎落平阳啊!

“你接稳了啊!可别摔了我的脸……”

我认命地低下了头,高处的风有些大,带着丝寒意阵阵的往脸上吹,我紧紧地闭上眼,朝下一扑。

呼呼的风吹过耳畔,只一瞬间,就落入了一个沉木香的怀抱,还带着丝桂花香的味道。

我径直摔到了卫临的怀里,只能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陌生的气息强势侵袭过来,更让我觉得手腕处贴着的温热肌肤如炙火般灼人。

卫临紧了紧怀抱,垂在耳边的碎发在我的锁骨处一扫而过。

轻拂的痒意最是磨人,我拧了拧眉,又羞于开口。

“走了!”卫临勾唇一笑,迈开腿朝前走,禁卫军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路,饶是他们低着头,我也觉得羞涩难当。

“你先放我下来啊!”我捏着拳头捶了一下卫临的胸口,又不敢声音太大声惹人注意,很是憋屈。

“害羞了?”卫临胸腔传来一阵闷笑,垂眸看了一眼,随后抬起手拿指腹朝上提了提我的嘴角,“笑一笑。”

因着长年握笔,卫临的中指食指的指腹上都有了层薄茧,是一双挥毫泼墨的手,哪怕是刻意放轻了力道也有些粗粝感。

嘴角就这样被迫扬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士可杀不可辱!

我迅速的咬了一口卫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指尖,随后又缩了脖子回去。

卫临肉眼可见的呼吸发紧,僵直了身子,连步子都走的有些一板一眼的。

“莺莺。”

头顶传来不重不轻的一声,我抬头正好看得清卫临的侧脸,轮廓分明,不过在我眼里看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过被咬了一口,连皮都没有破,该不会为这生气吧?

话虽如此,我还是准备趁着卫临还没有什么异样赶紧挣开怀抱溜之大吉。

我刚按上卫临的肩膀,就听到他闷哼了一声,面色有些发白的看着我,手下也微微一松,我紧忙趁机跳了下去。

“你不会想趁机讹我吧?”

卫临自幼便习武,怎么可能我一碰就受不了。

听到这话,卫临本就白皙的脸更惨白了几分,隐隐透着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没持续几秒,随即又恢复本性挑了挑眉拉长了声音道:“要点报酬不为过吧?”

善哉!

我没理卫临的话,转身就自顾自的接着往前走。

“不然,你还送我一个香囊吧,过两日给我。”

“我给你香囊,那你给我赐婚如何?”我扬头看着卫临,觉得此事甚好!

肉眼可见,卫临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了下去。

我心里一激灵,眼看长乐宫就在不远,扭头提着裙摆直接一路小跑着奔回了我的窝中。

卫临这样的人,我早就该看透,一点好处给不肯给人,以后理都不要理!

宋嬷嬷早早的就候在了门口,行了礼也只是规规矩矩的低头站着。

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我刚刚在宫墙上登高望远的事迹……

“卫临,那个,他的肩膀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挠了挠头,这么温情的问题还真是头一次,只是想到他刚刚的模样,又有些说不上的心惊。

“殿下带兵打仗时被敌人毒箭所伤,又千里飞奔回来,医治不及时,有些后遗症。”

宋嬷嬷不紧不慢的开口,可内容却有些让人忐忑。

“卫临还带过兵?”

我从没听说过啊,况且班师回朝有什么好急的?

“南夷国一战便是由殿下率兵,老奴记得,殿下是上元节后一天赶回来的,兴许,是想回宫过节吧。”

上元节……后一天吗?

可明明上元节那天晚上,他还翻墙过来给我送了花灯,不过那时我同江勉刚换庚贴,自然不能接旁的男子送的东西,也就拒了。

我按了按太阳穴,总感觉忽视了哪里。

这边还没理清头绪,那边的宋嬷嬷又开了口,“殿下一路赶回来,活活累死了三匹烈马,至于缘由只字未提,只是回了宫便病了一场,这肩伤也就落了病根。”

“哦。”

我淡淡的回应,心绪却有些乱,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变了味道。

这哪里是三角恋,分明像是盘丝洞。

入了夜,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卫临对着我的样子,或嚣张、或温柔,来来回回的切换。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我也不知喃喃自语了多少遍,嘴皮子都有些发麻了,也有了困意。

“……心……心想事成,心想事成……”

???

一个嘴瓢,我眼皮跳了跳,脑子里再次瞬间清明。

翌日,我顶着一双黑眼圈睁开了眼,足足涂了三层粉才勉强盖住。

我又不想出家,惦记着父亲让我求赐婚的差事,早膳也没吃多少,便准备散步消消食,好巧不巧,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旁边没什么长乐宫的人,我只能赶忙揪住了旁边弓着腰要过去的清瘦小太监。

“那位官员你可认识?”

我绕到小太监的前面,指着那身深蓝色的人影给他看。

“认……认识,是新上任的夫子。”小太监大概怕见生人,脸上表情羞涩的紧。

“什么时候上任的?你可知姓甚名谁?”

“大概一个月了,奴才听人称郭夫子。”

一个月……郭夫子。

“是不是……还有两个酒窝?”

“嗯,郭夫子待人也和善的很。”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一副极认可的样子。

一个月前才出现的,姓郭,也有两个酒窝。

这不活脱脱我第二任夫君诈尸还魂了?

呵呵,这卫临莫不是有收集别人夫君的癖好?

入了夜,我一路躲着明显增多了的侍卫,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摸到了江勉的住处。

门口连个守门的小童都没有,只在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屋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着就让人心惊。

谁能想到户部侍郎的嫡子在这么个地方呢?

远处守夜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来不及试探,推开虚掩的门缝就径直挤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捂住江勉的嘴,就听到一阵极为猛烈的咳嗽声,哪怕靠在榻上也震的江勉弓下了腰。

“你先别叫!我是林莺莺,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当初还是换过庚贴的!”

我快走几步过去,一边顺着江勉的背,一边急忙解释,我想他并不是不想叫人,只是一开口就惊得只剩下咳嗽。

“咳咳……林小姐?”

江勉以拳抵唇清咳了几声,才抬头看我。

他生的极俊秀,即使这样仍有副温文尔雅的风度,不过还是难掩眼下的憔悴。

“你好些了没?”

我赶忙点头,又顺着他的脊背捋了捋,手下的身子瘦的不像话,骨头都有些硌手。

卫临可真不是个人啊!

我痛心疾首的看向江勉,好好一个公子哥,愣是折损成了这幅模样。

“无碍,已经习惯了。”

江勉低头掩下了眸中的神色,看不出情绪来。

“你……”

我深吸一口气,提到了嘴边,又愣憋回去了。

你屈服在卫临的威胁下没有?

这话着实唐突,况且,我实在怕看到江勉咳起来那揪心的样子。

“……你在这里还好吗?”

话在嘴里拐了个弯,不过听起来倒是顺耳了不少。

江勉有些错愣的看着我,随即又苦笑似的勾了勾唇。

“我以为,你会怨我。”

“怎会?!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

看着江勉颇伤感的模样,我急急的表明决心,心里也不是滋味,语气有些低靡。

“林小姐,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对面的人抬头看着我,语气透着苦涩,说完又咳了几声。

“不不不,千错万错,都是卫临那个杀千刀的——”

我一边说一边捏紧了拳头,不过声音越来越细小,我虽然胆子大,但我命不多,说人坏话,还是知道要偷着的。

“殿下?”

江勉面露不解,又抬手顺了顺胸口的气才缓缓开口。

“与殿下无关,我能残存至今日,殿下已是尽力了,是我身子不好没有娶小姐的福分,若有来世,定当全力补偿!”

无关?怎会无关呢?患病的明明是江勉,怎么倒是我听的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中药味闻多了还有副作用?

我扶了扶额,心下一阵无力。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轻柔地开口,怕惊动到门外的侍卫,更怕刺激到榻上的人。

江勉轻叹一声,颇惆怅的望着窗外。

“自答应殿下与你退婚进宫修养时,江某便已发誓此生不再婚娶,持此残躯不过为全父母恩情罢了。”

等!等等!

江勉进宫,是因为答应卫临同我退婚?

真真是男默女泪,自己不娶媳妇,还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了!

我早该想到,卫临处处针对我的可憎面孔,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

许是我的表情过于狰狞,旁边正讲话的江勉也怔了一息。

“林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多保重,等有时间我再来看望你。”

我屏着一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袖口,深呼吸,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如人意!

伴着清冷的夜色,我先是想到了温润儒雅的江勉,又是想到了才华横溢的郭夫子,但考虑到暗杀皇室,会被诛杀九族,我又把心里的小鹿强行按了按头。

这事情明明是越理越乱,越想越不对劲,就像没有头的毛线一般绕成了一团。

想给卫临充后宫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比起这些百花齐放的花骨朵们,我要许配的夫君着实是普通正经了些,卫临没有必要嫉妒到这程度吧?

何况,怎么就偏偏看着我一个人不顺眼,虽然我曾经心仪过他。

但是卫临拒绝后,我一秒都没有拖延,火速就灭了心思,更不要提骚扰,事后我更是一个眼神都没敢多瞟过去的,这都能摊上事。

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啊!

“算了,还是睡觉吧。”我纠结的抚了抚头顶,叹了口气。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白日里的忧思过重,我迷迷瞪瞪睁开眼的时候竟真的瞧见了卫临!

活生生的,站在我的榻前。

不过哪有皇上深夜探人闺房的?何况门口还有能通报的宋嬷嬷。

我不确定的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居然残存着一丝澡豆的味道。

“瞧够了没?”

卫临离我颇近,穿着一身的黑,背着月光看太清表情,可他一张口还是那副轻佻样。

果然,这种人,即使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梦里,都不会被美化。

“你过来。”

我温温柔柔的开口,将被褥朝下蹬了蹬,方便起身。

“做甚?”

卫临语气有点傲娇,但还是依言踮脚探头过来。

我想着这几日在宫里不适应的种种,还有那个大大的“驳”字,顺带着江勉透出来的信息量超纲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我的梦,断没有我再被欺负了的道理!

“踹你!”

我将腿伸出去就要踹卫临的小腿。

卫临反应倒是一如既往的快,脚被迫堪堪停在了他的小腿处,甚至隔着足衣能轻微感觉的到他衣衫上的一小块图案,是只龙爪。

“……登徒子!”

偷袭不成,反被偷袭!

脚踝被卫临捏住,收也收不回,真真是骑虎难下了,我只能红着脸愤愤的瞪着始作俑者。

“娇蛮。”

卫临听到我的话低声笑了两下,声音极轻微,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指尖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下我的脚踝,比起惩罚更像是某种情趣。

浑身的力道好似都被卸下来了,莫不是按了我什么穴位?

卫临似有所感,勾唇轻笑了下,又提起另一只手来。

不会……是要打我吧?白日被人身体摧残,晚上还要灵魂折磨。

刚这么想着,脑袋就冷不丁的被勾了起来。

卫临俯身,继而亲上我的唇。

脑子里蹬时就炸了一朵蘑菇云,连带着我整个脑子都转不动了。

我虽然算起来快要四婚了,但我可是连他们的小手都没有摸过的。

卫临的气息纠缠过来,四目相对,我清晰看到他的唇微微扬起了一点,整个人的气势都抹去了棱角。

距离不过一尺,我甚至能闻到卫临身上的露水气息,澡豆的味道,还是……我最喜欢用的桂花香!

“小惩大戒,日后莫要半夜闯人屋子。”

我单手扶榻撑着半个身子,十分暧昧。

等到我脑子稍加清醒时,卫临留下这句话就走了,我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圆桌,手掌一失力便摔在了榻上。

是个梦吧?

肯定是个梦吧?

直到睡了一觉,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忽然清明了起来。

一个半夜闯人闺房的人,哪还有脸面教训别人闯屋子?

还是说卫临知道我见到江勉了?

是梦又不像个梦,真真假假的搞得我越发糊涂。

“姑娘,殿下唤您去下棋呢。”

宋嬷嬷不晓得第几次这样叫了,我没吭声继续拨弄着窗口处的知羞草,嫩绿的叶子平平的展开着已经不再收缩了,明晃晃的躺平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门外的宋嬷嬷叹了一口气,又遥遥的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像是上次卫临派来的那个侍卫。

断断续续的几句之后,才没了声响。

我拨开床幔,一头扎进了软榻里,鼻腔里充满了桂花香味,平日里闻到这味道我只觉得喜欢,今日确实满满的烦躁。

我想到已经将房门关紧,但还不甚放心,起身又费力地将一个黄花梨柜子推了过去,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门口,为了确保有人来能知道,还在上面放了一只细颈瓷瓶,这才终于放心地又回到榻上。

管他有什么阴谋阳谋,本姑娘概不出门,谅他也无可奈何!

我缩在团成团的锦被里,在榻上滚了两个圈。

想着家里还没来得及穿的新兴绸缎,还有没喝够的桂花酿,更觉得悲从中来。

“真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正感慨着,就听到窗子像是遇了什么强风,吱扭的一声响,又有些琐碎的声音传来。

别是进来什么小野猫了吧?

我刚把头从床幔里探出来,就看到一双锐利的眼睛。

卫临双手撑在桌子两侧,身体微微前倾,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定定望着我,哑着嗓子,一字一句:“林莺莺,出来。”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一脸难以置信,明明堵好了门的。

再一偏头,那柜子和瓷瓶还是好好地堵在那,但那窗边还泄着一丝缝隙,徐徐的往屋里吹着些风,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竟然翻窗?”

我拧着眉看他,心底一片不可置信。

卫临神色也略有些不自在,声音却依旧低沉悦耳,“为何要关门?”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不想让你进来!

我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又朝床幔后缩了缩,抱紧了自己,“我要睡了,你出去!”

卫临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你都知道了,就没有想说的?”

我原本缩回去的头,听到这话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天灵盖,哪有人做了坏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说你关了我两任夫君,说你见不得我好过吗?”

我怒目瞪着一脸悠然的卫临,气不打一处来。

“江勉是这么跟你说的?还是,你就这么想我?”

“何需他多说,你本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先皇呢?莫不是也被你藏起来了?”

他从小就喜欢逗弄人,枉我还心仪过他,想着为他洗手作羹汤呢,真真是瞎了眼!

我看着一身明黄的卫临,委屈直冲心头,眼里也蓄了泪花,倔强地看着他。

“父皇他……”

卫临面露愧色,不过也能猜出一二了,迎着我的冷笑又急急的开口,“我知道这件事于你而言是过分了的,全都是我的错,你别伤心。”

卫临边说边手忙脚乱的替我抹眼泪,一副表情看着也是狼狈得很。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便给我赐婚吧,只当功过相抵了。”

我恹恹的歪过头去,躲开卫临关切的眼神,觉得心里跳的厉害。

“赐婚?”

卫临喃喃的重复了一下,脸颊上的手指停了抹泪的柔意,一动不动的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缓缓道:“同谁?”

卫临的声音像是带着莫大委屈和一丝怨气,又极克制的抹着我眼角的泪痕,不过力气却让我受不住,我侧了头,躲开了那只手。

“同谁都好,我才不要受你的气!”

卫临沉默了好半响,忽的一笑,又磕磕绊绊的把屋内刚刚倒了的木椅扶了起来,又挪开了抵着门的柜子。

这样的氛围里,几息之间都像是过了良久。

“好,明日我便下旨,一定会让钦天监为你择个良婿。”

卫临依旧神色湛然,只是嗓音有些喑哑,说完了便自顾自的朝着门走。

我怔了片刻,又透着泪光看过去,朦朦胧胧的,看着他的背影竟有些踉跄。

会吗?卫临当真会下旨吗?明明是件该高兴的事,可脑子里全是他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平白的,倒让我心头有些发涨。

我松开手里拽的床幔,不知什么时候掌心也添了几道红红的月牙形指痕。

我退后几步,整个人都埋在了床榻里,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姑娘,今儿的早朝殿下下了旨意,要给您择婿呢!”宋嬷嬷将沏好的茶又朝我跟前推了推。

“嗯。”

我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么言而有信,可是头一遭,虽然超额完成了父亲的任务,可我还是不觉悲喜。

“殿下让钦天监择了个适婚的好日子,又让把所有的未娶正妻的京都儿郎都列了上去,说一定要给您挑上一位顶好的。”

宋嬷嬷再接再厉,誓要我做出点反应才肯作罢。

手里的茶杯莫名有些烫人,我端起来,又放了下去。

“姑娘昨儿一天没出门了,不如去看看,也好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注意着我的表情。

确实藏了一天了,我也正想出门转转。

“那就走吧,去看看。”

我叹了一口气,从摇椅上起身,扶了扶头顶的发簪。

“欸,姑娘只管跟着老奴走,很近的。”宋嬷嬷说完,笑眯眯的就要往前领路。

日头不算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乌云密布了,不过这宫墙中倒是一反常态的官员多了些,一小撮一小撮的聚在一起,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筹划着什么。

“就在眼前了,这就是!”

我径直跟着宋嬷嬷走了进去,屋里有些几位官员,或翻书或执笔勾勾画画的,看起来阵仗大的很,我脑子里又莫名想起来卫临那句“一定为你择个良婿”来。

屋子颇大,进来的门都有两扇,我好奇的张望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林小姐择婿,可有旁的要求啊?”

一张圆乎乎的脸笑眯眯的就凑了过来,左手拿着毛笔,右手持着书册,年纪虽轻,看起来却带着股世故圆滑。

“唔。”

这话着实问的突然,我想了想,才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

“家世要好,样貌也要英俊,主要是人品一定要好。”

我正细细想着,就看到旁边那扇门急匆匆小跑进来一个人。

官帽都有些歪了也没来得及扶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直冲着案面前执笔的人跑了过去,作了揖就忙开口:“张大人,下官听闻犬子也入了这册子,这才匆忙到此,犬子实非良配,还望大人莫要污了圣听。”

“这位,是吧?”

张大人指了指册子上的名字,得了肯定后抬手就要勾名字,看样子熟练的不是一次两次,连话都懒得听完了。

“怎非良配了?”

我朝前走了几步,看着带着官帽的人,我明明入宫前还见到他那实非良配的儿子了,生龙活虎的很。

“你是?”

看着名字被缓缓勾掉,他才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我。

“我是……我是替小姐特来这里瞧瞧,不知令郎哪点不如意了?”

我憋着一口气,可又不能敞开了身份。

“失敬失敬了,只是我儿他,他患了极其罕见的病,如今恐不堪娶妻啊。”

小老头大概没想到中间还能杀出我这么个意外来,慌乱之中还不忘一脸心痛的模样,只差抹眼泪了,在我看来,他心底里,指不定是因为勾了名字喜极而泣的。

“是何罕见的病,说出名字来,将军府定能医治好的。”

没病装病,只怕叫大夫诊诊脉就露馅了,此番行径说大了,可就是欺君的罪过了。

“这病,叫,叫——”

我眼看着那人紧张的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眼神还忐忑不安的直往旁边的大人身上瞟。

张大人仍旧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对着册子上写写画画。

“噢,大夫说这病实属罕见,遂决定,以我儿的名字命名,这病,着实是罕见啊,我儿还是第一个,没了先例不好医治,这才不敢耽误连忙进宫禀告了!”

我看着对面人拍了拍脑门,深出一口气,一副解了大难的样子。

“那还真是个罕见之症了……”

张大人在旁边吧嗒吧嗒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我颤巍巍地指着那小老头,瘪着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分明就是用来诓人的话!

“可不是吗,那下官就先走了,张大人,再会!”

轻快的步子都能踏出一首歌来,这边还没走出大门,迎面就又匆匆忙忙的来了一位。

“张大人,下官听闻犬子也入了这册子——”

连开头都是一模一样的,笑的格外殷勤。

张大人照样顶着一副波澜无惊的样子,拿起毛笔就要勾名字,“这位,是吧?”

我气的险些站不稳。

“小姐,小姐,咱们还是回宫吧,小厨房今儿新出了菜品,去尝尝吧。”

宋嬷嬷也没想到出门看看能瞧到这一出,扶着我的手臂,语气是苦口婆心。

“卫!临!”

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开口。

迈着大步朝书房走过去,如今想想,他们都说我克夫,这些未成婚的世家子弟的父母哪肯迎我入家门。

卫临还说一定给我找一个夫婿,只怕没两天这名单上的名字就勾完了,看他还怎么一言九鼎!

还有,我哪里克夫了?还不是受了诬陷了!

书房门口连门童都撤去了,像是只等着我来。

“你又算计我!”

我伸手大力的推开门,一边朝里面凶,一边找卫临的身影。

卫临正悠哉的站在小架子前挑书。

我心里委屈,却又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只能泄愤似的气势汹汹的凶他,“你也就知道欺负我了!”

卫临一副早就料到了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将书放下,微屈着手指,叩着书旁边的玉面敲了两下,整个屋子都飘荡着玉石特有的声响。

“我哪舍得欺负你了?”

卫临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长身而立,面容清贵,面上沉静,只眼里透出点淡淡的笑意,轻笑两声,却答非所问,“我自幼便极有耐心,连不善夸人的太傅都对我的耐性称赞有加。”

“如今我才惊觉,我素擅长克制,你擅长克我。”

卫临偏过头来,我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眸里带着笑,走近几步抬手摸了摸我发簪上的绒花,缓缓开口,“于情爱一事,我也始终信奉着,缓缓图之而其事卒成。”

我愣愣地看着卫临,不明白怎么说到了这里,又心下好奇,糊里糊涂的问他:“那你图成了吗?”

卫临拧了拧眉,轻叹了一口气,一双眸子极委屈的看着我,“没有,那姑娘有点呆,总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现在呢,明白了吗?”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薄唇修眼,疏眉长目,气势从眉眼里勾勒出来,本是该冷冽的长相,却隐隐地透出一股温柔来。

“记得当时你稚声稚气同我讲,你要嫁我,可你话里哪里有情意,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卫临边说边含着笑勾了勾我的鼻尖,他手指瘦长,骨节都泛着一股疏朗,“之后我本想打了胜仗回来求娶你,我拼了命的不顾伤势,忍了路上的颠簸之痛,也是为了能早点回来。”

他顿了片刻,深吸几口气:“可我不过走了一个月,你就要嫁人了,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卫临反笑,“你怪我欺负你,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负了我?”

我一怔,却又无处反驳。

卫临继续道:“就算是有个先来后到,也该是我先。”

他慢慢将手绕过我的肩背,我尚愣着神就被他揽在了怀里。

“况且,论家世,谁能如皇室富贵呢?论样貌,莺莺你与我同一屋檐下,日夜相处,你最是晓得的。”

同一屋檐,日夜相处,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的暧昧。

“论人品,莺莺的前夫们都被我好好地养着,谁能如我大度呢?”

卫临缓缓贴近我的脸侧,上下摩挲着,鼻梁缱绻划过腮边,蜻蜓掠水般浅尝辄止。

“我是不是顶好的?嗯?”

“嗯。”

我面红耳赤,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怔怔地看着他。

昏沉光线下,卫临的音色温柔又清越,慢慢在耳根缱绻着,能把人听醉了,只想顺着他的意思。

两鬓的发尾轻飘飘扫过我的脸,随之而来的就是耳郭上的一抹温润。

卫临欺身而上,举止轻柔松缓,却是完完全全的禁锢。

光线也被他遮下,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温润的眼。

“莺莺。”

“不如你教教我,该怎么看着你嫁人?”

卫临低低一笑,有些促狭,又带着莫名的不甘。

明黄的衣衫被我抓的有些乱,五爪的金龙也在我的手心里皱成了一团,卫临眉梢一挑,整个人都散着一股风流味儿。

“这下,总该要负责了吧?”

我只觉得又羞又恼,好的坏的都让他说了,好像我真是个负心汉一样。

只能愤愤的拿拳头锤卫临的胸口,可这点儿力气砸在他身上大概和小猫挠似的,倒是硌的我手疼,卫临却十分配合,连连呼痛,好像真把他给打疼了一样。

卫临的语气低迷,愈讨人怜,用最低哑最惑人的音色道:“莺莺,以后我都听你的,就你一个人,你就多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姿态无害到了极点,这么肆意的一个人,现下眉目都下垂着,被他用这样无辜委屈的眼神看着,我感觉呼吸都要滞住了,好半晌才咽了咽喉咙,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卫临得了肯定,又是好一阵亲昵。

我靠在他的胸口,整个人都被烘的热乎乎的,脑子也不灵光了,只能慢悠悠的回想着,我过来找他,是要干什么来着?

自打从卫临那里回来之后,我就一直窝在屋里,比起前几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卫临大概也知道原因,没再翻窗进来。

成亲这件事情,我依旧是听宋嬷嬷说的,册子上的儿郎一个一个的勾掉,等到昨儿殿前上交的时候,竟只留下卫临一个名字了。

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臣子们面面相觑,也都心照不宣的收了声,生怕卫临不愿意娶,再指到了自己头上。

我听完了话,只是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而已,这人贯会搞这些名堂,绕来绕去都是个局,还说我呆!

“钦天监择了好日子成婚,过几日还要委屈姑娘回府等着接旨意了。”

宋嬷嬷又朝着香炉扇了扇灯,涌起一阵香气。

“殿下自娘娘去世后,鲜少与人亲近,老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以后有了姑娘在身侧红袖添香,也总能放下心来了,待成婚后姑娘生了嫡子,也——”

宋嬷嬷高兴的说着,大有停不下来的意思。

“嬷嬷,你且放宽心吧。”

我低着头嗫声嗫气的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发烫,婚衣都没瞧过呢,怎么就扯到了嫡子身上去了。

“欸,老奴去门口守着,姑娘休息会儿,约莫明日将军府也该来人了。”

宋嬷嬷看了看我的神色,心满意足的笑弯了眼便退了出去。

我阖上眼皮,嗅着沉香的味道随着摇椅一荡一荡的,这段日子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道,又想起了往昔成婚之际,从未如此忐忑紧张,还有些,溢满心口的充实感。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又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莺莺。”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声,我放下手中绣好的香囊寻着声音走过去。

开着的窗口通着后院的小花圃,我好奇探出窗口,只见卫临就提袖站在光影处,手上还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面上含笑,偶然风一吹过,垂带飘飘,更显风姿皎逸。

“我怕你无趣,特意抓了蝴蝶来送你的,那边的花开了美极了也招了许多蝴蝶,要不要去看?”

卫临说着,朝南指了指,又邀宠似的晃了晃手里的小蝴蝶。

“可嬷嬷说,成婚前不能再见面的。”

我咬着唇看向卫临,也是纠结的很,既想去看花儿,又不想让嬷嬷知道。

“要不,我翻窗出去看蝴蝶吧,嬷嬷也不知道的!”

我一拍脑门,没等卫临说话就拿了主意,啧,我这么机灵可真是便宜卫临了呢。

我边说着,边抬脚踏上了窗檐,窗下不知何时长了些青苔,看着有些容易摔倒。

“怎么了,在看什么?”

卫临朝前走了几步,也顺着我的视线四处打量。

“是这青苔,竟还开了花呢,才不是害怕呢!”

我伸手指着青苔上的点点小花给他看,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来。

“确实漂亮。”

“莺莺,欣赏完了便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卫临边说着边张开双臂,含笑看着我。

蝴蝶恢复了自由,也不急着飞,只是绕着我和卫临之间打转,有些缠绵的意味。

我蹲在窗檐上抬头看他,视线又纠缠到了一起,少年含笑的眼眸同那日高墙下一般无二,身影渐渐重合。

十几岁的春心萌动,到之后的几次谈婚论嫁,再至如今的将为人妇,就像一盘棋,卫临是棋手,我则是棋局中被紧紧护住的人,此后云开雾散,天色大亮。

“那你可要接稳了,可别摔了我的脸!”

微风习习,我抿嘴一笑,闭上眼扑向了熟悉的怀抱,鼻息间依旧是我最喜欢的桂花香。

一如既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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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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