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大叔 ■素材：李维安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人生在世，总是充满了许多无奈。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人活着，要经历无数风风雨雨的事件，要接受起起落落的人生起伏，要遭遇患得患失的情感经历，还要接受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的社会性死亡的悲哀。网络上有一首打油诗《错把陈醋当成墨》，更是道尽了“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局局局新”的无奈：

错把陈醋当成墨，写尽半生纸上酸。

错把陈墨当成醋，喝尽半生心里苦。

醋酸很无奈，墨苦口难开。

万般滋味，皆是生活常态。

不尝世间醋与墨，怎知人间酸与苦。

是啊，走过人生岁月的风风雨雨之后，等到我们白发上头的时候，我们才猛然发现：其实，人生有时候很无奈，你坚持了半生的东西，恍然发现坚持错了，等到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于是，徒留万般无奈。

▶下面，我来讲讲网友李维安的一个真实故事吧。

各位朋友，我叫李维安。我是江城县湖里乡小壶村的人。我的家在偏僻的山村，我十岁那年，父母遭遇意外，双双离世，我是我哥李维平拉扯长大了。我哥比我大十岁，他只读过小学四年级，然后就因为家境贫寒而辍学了。其实，说是辍学，倒不如说是父母不让他继续读书了，毕竟，我哥在班上成绩第一，还是班上的班长。不过，我哥是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自从我出生之后，家里的口粮就少得可怜，他不得不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帮忙父母做些农活，来帮衬这个四面都漏风的家庭。

十岁那年，我才读小学二年级，而大哥呢，已经在城里打了好几年的工了。他是学铝器制作的，跟着村里的老张走南闯北从事民间铝器制作和修补，本来还可以换来一些工钱寄到家里，可是，现在父母双亡，他就只能放下手中的活，回到老家务农。而这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还小，需要人来照顾。

就这样，大哥李维平回到了村里，开始侍弄起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而且还养了一些蛋鸭，为的就是能够多赚点钱。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哥已经23岁了，到了需要娶妻生子的年龄了。这时候，我哥已经靠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金钱，建起了几间泥瓦房。在那个时代，在偏僻的山区，拥有几间高大厚实的泥瓦房，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家庭了。

1983年的春节，我们村里最为著名的媒婆六婶婆来到了我们的家里，她找到我哥，对我哥说，邻村的王家有个女儿，其中最大的女儿王金莲已经到了26岁的年龄，却还有嫁出去。如果我哥不在意女方的年龄大三岁，她可以安排两人见面。

“女大三，抱金砖！李维平啊，我是看在你那母亲的份上，可怜你，才给你找了个勤劳善良的好姑娘，你可不要错过这个缘分啊。”六婶婆开始对着我哥，絮絮叨叨起来了。

我哥知道，六婶婆是看在我娘和她是亲戚的份上，主动来给我哥做媒的。我哥说了，他相信六婶婆介绍的对象人品等方面，应该是不错的。毕竟六婶婆说了，那女方年龄这么大了还没有嫁出去，就是因为她是家里的老大，需要给父母帮忙照顾年幼的三个弟妹，所以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对于这样的说辞，大哥自然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他赶紧送给六神婆三只鸭子，算是第一笔帮忙说媒的感谢酬劳。

就这样，在六婶婆的安排下，我哥和那个叫作王金莲的姑娘见了面。见面回来，我哥变得有些神魂颠倒，常常吃饭都忘了提筷子。人小鬼大的我，自然知道我哥这是中了那个王金莲姑娘的毒，于是我就对我哥说：“哥，赶紧娶个嫂子回来，这样我们家就有女人帮忙打理了。”听到我的话，我哥脸一红，然后又点头笑了。

就这样，在六婶婆的帮忙下，在我哥连续送给王金莲父母十来只鸭子的“糖衣炮弹”的攻击下，王金莲的父母终于同意我哥和王金莲的亲事了。送给王家简单的三转一响（这个“三转一响”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至70年代中国流行的一个名词，也被称为四大件，指的是当时国家有能力出产，而为各个家庭所希望拥有的四件家庭物品。这四件物品分别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这些物品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同时也反映了中国的经济状况和人民的生活水准）之后，王金莲就算是我们李家的媳妇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大哥骑着自行车，把大嫂王金莲接回了家。那天，大嫂身穿一袭红色的嫁衣，那鲜艳的颜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耀眼。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双眸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她站在我们家门前的那一块大石头旁边，双手紧握着衣摆，心中既有不舍也有期待。

我们家的亲友和村民们纷纷聚集而来，他们有的带来了贺礼，有的带来了祝福，还有的则是赶来帮忙准备这场喜事。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整个山村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

“大嫂，欢迎你到我们家来！你快点给我哥生个大胖小子来！”我调皮地大声喊出我的期待，大嫂脸一红，赶紧低头浅笑起来。我发现，大嫂的笑真的很妩媚动人。

就这样，大嫂王金莲嫁到了我们家，我哥干活更勤劳了。而在大嫂的操持下，我们家的家居环境干干净净，各种的农具和我哥的民间铝器制作工具，都放在固定的位置，显得井井有条。而大嫂也懂得饲养鸭子的知识，所以在她的帮助下，我们家的收入更多了，我们家的生活条件也更好了。

1984年，随着以家庭形式为主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已成为我国农业发展所依托的主要形式，农业发展的道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们小壶村，也开始执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一下子拥有了几亩真正属于我们的山田。这样一来，我哥的干劲更足了。在善良而勤劳的大嫂操持下，我们家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不久，大哥大嫂又建起了三间砖瓦房，我们家真正过上了像模像样的好日子。

就在我们一家的生活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我哥却突然得了一种病。这种病，让我哥慢慢失去了劳动能力。有时候，他身体的一侧或双侧手指会出现活动笨拙、无力，随后出现手部小肌肉萎缩，慢慢地，他的双手变成了鹰爪形。渐渐地，我哥说，他会感到自己全身麻木、呼吸困难，最后，造成了他体重下降和肢体瘫痪。

1989年5月4日，我哥彻底停止了呼吸。我哥的病，按照我现在所了解的医学知识，当时他应该是得了渐冻症。我突然想起，我哥得了这种病，应该是跟他当年所从事的工作有关，因为渐冻症与某些金属中毒也有关系，研究发现，铝的逆行性轴索流动可引起前角细胞中毒，导致渐冻症。可是，科学再发达，也无法挽救我哥的生命，最终，我哥的生命被定格在了29周岁。

我哥走了，我们家就剩下我和大嫂了。因为我哥当年突然生病，所以，大哥大嫂一直没要到孩子。我哥走了，我们家就等于失去了顶梁柱。当时，我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我怕我哥走了，我们家就没钱供我学习了。因为给大哥治病，也差不多耗光了我们家的积蓄。

办理好大哥的丧礼之后，大嫂没有哭。她反而坚定地对我说道：“维安，你大哥走了，现在，就剩下我和你了。你放心，‘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嫂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学业的！你一定要考进大学，给你哥争光！”

我流着眼泪，使劲地点着头。关于“长嫂如母”，我曾经在小壶村过鬼节的时候，请来的唱戏人员表演的京剧《赤桑镇》中知晓，其中的节目《包公赔情》都讲到这样一个典故：“长嫂如母”。“长嫂如母”包含着兄嫂对幼小的弟妹有抚养的责任以及弟妹敬重兄嫂这样两层意思。这个习俗的形成，和包拯有关。传说包拯未满月，娘就死了。嫂子就把他放在自己儿子的摇篮里一起养，喂包拯奶，喂自己儿子粥。如果没有贤惠的嫂子，也就没有包拯，包拯侄儿包勉，是嫂子晚年的唯一亲人。包勉当知县时作奸犯科，被告到巡按包拯那里。面对“法”与“亲”，包拯毅然选择了“护法灭亲”，斩了侄儿，他担当起赡养嫂子的义务，并要求全家都遵循“长嫂如母”这一道德标准。

当然，我没有侄儿，我也不是包公，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大嫂真的就像是我的娘亲一样存在，我对她充满了尊敬和爱戴。

大哥走了，大嫂就把家里所有的活儿都接下来。秋收的时候，她不让我回家帮忙，而是让我住在学校，努力攻读。她说，只有我考进好的学校，才能让在地下的大哥欣慰。于是，高三三年，我基本上都是住在学校，而大嫂每个月都会来给我送粮食送生活费。看着曾经青春靓丽的大嫂，变成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农村妇女，我差点都要当场哭出声来。

高考结束了，靠着我的努力，我考进了一所本地的大学。这下，我在村里出了名。不过，喜悦过后，却是一种莫大的担忧。因为我知道，考进大学，还是需要一笔学费和生活费用的。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单的时候，我坐在厨房的餐桌边，愣了很久。

突然，大嫂推门走进来，她塞给我一本存折。她微笑着对我说道：“小安啊，你大哥走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这几年，我在家干农活，你在学校努力读书，这都是我们的本分。现在你考进大学了，你也有能力照顾你自己了。这本存折里，有一千元的钱，你拿着，算是你这几年的学费。你去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习。毕业后，出来就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然后再娶个好人家，好好生活啊。”

听着大嫂殷殷期盼，我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嫂的面前：“嫂子——”

有了大嫂给的这笔钱，我终于放下心了。当天晚上，我睡得很香，不过，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大嫂不见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大嫂总是很早起来干家务，喂养鸭子的。我走到鸭棚那里，却发现鸭棚里一只鸭子都没有。我吓坏了，赶紧推开大嫂虚掩的房门，我发现，她已经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了。不过，平时她那个经常使用的包裹，却不见了。

在她房间的书桌上，我发现了她留下的一张纸条。我赶紧拿起来，仔细读了起来。那张纸条是这样写的：

“小安，我走了，我不会回来了。我想去其它地方打工，独自生活，有机会，我们会见面的。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加油！

大嫂：王金莲

1989.8.3”

我捧着大嫂留给我的纸条，忍不住号啕痛哭起来。

1999年，因为工作关系，我调动到了上海，而后，我也把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接到了上海。

有一天，我带着孩子小蜜枣去公园里看花展。小蜜枣肚子饿了，指着公园门口的一个卖煎饼的摊子，大声喊着：“爸爸，我要吃煎饼。”

烙饼也很喜欢吃，当年大嫂烙的玉米煎饼，美味无比。每个周末回家，大嫂总会给我烙我最新喜欢吃的玉米煎饼。当大嫂把金黄色的玉米煎饼端到我面前的时候，一股浓郁的玉米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仿佛置身于丰收的田野之中。大嫂烙的玉米煎饼，外皮酥脆而不焦，咬下去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仿佛在诉说着它独特的口感。内里的玉米面细腻而绵软，每一口都能感受到玉米的天然甜味和淡淡的谷物香气。这种甜而不腻、香而不浓的味道，仿佛是大自然的馈赠，让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品尝，直到我肚子吃撑了为止。

可如今，整整十年了，我却没有看到大嫂，没能再品尝过大嫂烙的玉米烙饼了。想到这，我突然加大了脚步，带着小蜜枣，快速来到那个卖烙饼的摊子前。

卖煎饼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卖的那个煎饼是玉米煎饼，正是我在老家的时候，大嫂经常给我烙的三角形玉米煎饼。于是，我就带着孩子走到煎饼摊位前，叫了一声：“大姐，给我两个三角形煎饼。”那大姐抬头的刹那，我愣住了。因为，这个人我太熟悉了。我定睛再端详了几下，我才真正确认，卖煎饼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大嫂马金莲。

我惊叫一声：“嫂子，您怎么在这里卖煎饼。这几年，找得您好苦啊。”说完，我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大嫂粗糙的手掌，眼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流下来。

大嫂也哭了。她说：“小安，当年我不辞而别，实在是因为我身边的闲言碎语太多。村里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处造谣。有的人说我贪图你们家的财产，也有人诬陷我和你有什么不伦之事，甚至还有人骂我是‘克夫’的女人。其实，我也不是怕什么闲言碎语，而是自从你大哥走了之后，我的魂也跟着他走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我早就离开了。幸好你有了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一定要拉着大嫂去我们家住，可是大嫂却果断拒绝了。

她说：“小安，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可以了，我也放心。而且，现在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平淡的生活，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在街头碰到的。”说完，她就推着煎饼车离开了。看着大嫂远去的背影，我忍不住“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我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