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发现了朕的秘密!
大热天,他偷偷摸摸塞给朕一个汤婆子。
还红着脸说:「放肚子那里,会好受一点。」
哦,他知道朕是女人了,正暗戳戳提醒朕,有把柄了呢。
不过朕也不是个吃素的。
上一世,朕杀奸相、夺江山,这一世,朕亦可以做到。
只是朕好像下不去手了。
谁能告诉朕,从前阴狠歹毒的奸相,为何变得这般清澈愚蠢?
1
早朝上,朕已经盯着本朝最大奸臣江行止看了许久了。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眼中杀意呼之欲出啊!」
「莫不是相爷昨儿个规劝陛下,言语激烈了些,惹得陛下不快,今天这才… …」
就连江行止本人,也是惶恐不已,冷汗涔涔。
其实朕只是见他今日古怪得很,不免多看了两眼而已。
平日里,他总会气焰嚣张地看着朕,三言两语就让朕下不来台。
可今日,做出这副可怜巴巴、单纯无害的模样,是装给谁看呢?
朕越想越觉得蹊跷,索性从龙椅上站起来。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群臣疑惑,江行止脸色惨白。
在众人或打量或审视或惊慌的目光中,朕一步步走下玉阶。
最后,停在了江行止面前两步的位置。
那张朕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脸,近如咫尺。
冷笑一声,朕朱唇轻启。
「江… …」
奸相猛地一个滑跪,顺滑地扑到朕的面前,然后抱着朕的大腿哀嚎。
「皇帝陛下,饶命啊!」
事发突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朕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十五年了,朕洁身自好,从未与任何一个男子这般亲近过!
这人竟还是本朝最大的奸臣?不能忍!朕当即给了他一飞脚。
去你大爷。
群臣震惊。
「起猛了,一定还在梦里。」
御史大夫们率先反应过来,神情悲愤。
「相爷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殿前失仪,还不请罪?」
江行止连滚带爬地来到我的面前,忽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愣住了。
朕捏起他的下巴,迫使着他用一种很屈辱的姿势抬头仰视着朕。
「江丞相不是要为朕择帝师么?」
上一世,奸相趁为天子择帝师的名义,在这朕身边安插了三个他的亲信。
朕的一举一动,尽在监视之中。
朕年幼登基,尚不能亲政,朱批大权,未能落实,一定要等朕年满十六,亲政以后,才能拿回实权。
原本十四岁就能亲政的,却被一众老臣硬生生拖到了十六岁。
野心勃勃、狼子野心的奸相,趁机控制朝堂,更妄图弑君篡位。
朕每每想起,总是恨得牙痒痒。
江行止愕然片刻,转而偏开了头,朕欲发火,却瞧见了他滚烫通红的耳根。
朕不理解。
恰在此时,奸相的心腹文华殿大学士郑遨站了出来,「陛下,相爷今日身子不适,臣代为——」
「郑中堂,朕与丞相说话,你插什么嘴?」
朕其实性格温和,只是苦心经营数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实在太憋屈了,朕实在绷不住了,这才脾气大了些。
郑遨脸色讪讪,退了回去,与此同时,江行止抬起头,正欲开口。
朕却转身走上台阶,再不看他,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丞相学识渊博,也是文华殿大学士出身,不如,朕就由你亲自教导。」
与其把主动权交给奸臣,任由他摆弄,不如朕来做这执棋之人。
先发制人,这还是奸相教会朕的。
将奸相留在身边,朕也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朕没曾想到,奸相为帝师的第一天,就能发现朕的惊天大秘密。
呵,有些本事,但朕不怕。
2
朕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
父皇和母后感情很深,朕一出生,就被隐瞒性别,封为了太子。
朕十五岁那年,母后撒手人寰。
父皇伤心欲绝,跟着法华寺的僧人出家做了和尚。
留下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朕,独身一人在宫里。
漫漫深宫,寂寂长夜,每个人都对朕这个小皇帝虎视眈眈。
朕花了十年的时间,铲除奸佞,夺回江山。
结果一激动,自己把自己给笑死了。
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重生到了登基这一天。
哦,辛辛苦苦数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朕当场大笑不止,试图再次笑死过去,吓坏了一众宫女太监。
最后,在几个白胡子老太医的银针伺候下,朕,重振旗鼓,接受现实。
于是,朕将奸相留在了身边,还在宫中给他安排了住所。
奸相入住一个时辰后,朕招来心腹太监小祥子。
「江行止那边可有异样?」
小祥子一拍大腿,「可太有异样了啊,陛下!」
「哦?说来听听。」
「相爷在偏殿住下后,就哈哈大笑,然后又哭了起来,最后又哭又笑的,把奴才们都吓坏了!」
「可有请太医看?」
「请了,是上次给陛下施针的温太医和刘太医,哎呀,两位太医真是医术高超啊,扎了十几针这相爷就好了,嘿,和陛下上次的症状一模一样,太医都有经验了。」
朕的脸越听越黑,这狗奴才还浑然不觉。
「刷恭桶去,明日再到跟前伺候。」
小祥子很悲伤地哭了。
朕得亲自去瞧一瞧,什么档次啊,和朕一个症状。
3
走到御花园,朕被一个人拉住了衣袖。
回头一看,这不大奸相吗?
「陛下,请跟臣过来一趟。」
我看他将朕引去假山的位置,不由地有些心慌。
今早朕对他态度不好,奸相入住偏殿又发了疯。
他不会脑子不正常,一怒之下想给朕咔嚓了吧?
这法子凶险,可极为有效。
上一世,朕也曾经想过,将他带到某一角落给神不知鬼不觉咔嚓了的。
只是朕,被盯得太厉害,毫无可乘之机。
「怎,怎么,你要弑君吗?」
他听了之后,露出比朕还要害怕的表情。
「臣臣臣臣就是杀自己,也没有胆子去弑君啊!」
我咬牙切齿,「朕警告你,不要学朕。」
他哆哆嗦嗦、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个汤婆子。
朕:?
他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跟过来后。
他红了脸,「捂在肚子那里,会好受一些。」
朕懵了。
他将圆滚滚、烫呼呼的汤婆子塞进了朕的手里,「还有,陛下这几日,忌生冷,多休息。」
「唰」的一下,朕老脸通红。
朕又羞又恼地看着他,犹自撑着几分嘴硬,「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陛下放心, 臣绝不会说出去的!」
他赌咒发誓了一番,说什么骗人就是日本人之类的。
朕听不懂,可看他表情,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歹毒的誓言。
他又瞄了眼朕身上黑色的龙袍,轻轻说道:「陛下,为保险起见,这身衣裳,你要不然就自己洗,要不然就火烧了,千万别送去了浣衣局。」
朕脑海顿时一道清明。
忽然想起,早朝之时,奸相短暂沉默的那段时间。
他盯着自己的手,愣了好久。
霎时间,朕明白了,是哪里露馅了。
回宫后,朕寻思着突然烧龙袍,难免惹人生疑,还不如自己洗了算了。
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自己给自己洗龙袍的皇帝。
宫人们离朕有些距离,纷纷劝着朕。
「陛下当心龙体啊,这等粗活,还是交给浣衣局的宫人们做吧!」
朕倒掉一盆带着猩红的水后,面不改色道:「体察民情,感民所感,不止微服私访一种方式,在皇宫里,朕,也能体会到百姓的不易。」
宫人们竖起大拇指:「陛下爱民如子,是陈朝之福!」
3
次日,凉亭。
江行止提着食盒来见朕。
亭中就我们二人独处,不过朕丝毫不害怕了。
朕是跟着他去过假山后头,还活着走出来的人。
奸相端出来一碗姜茶,「陛下,趁热喝了吧。」
「大热天,应当喝冰镇绿豆汤、沙冰莲子羹… …」
话音未落,该死的奸相就打断了朕。
「陛下忘了,臣昨儿个说的话吗?」他压低声音,「忌生冷… …」
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还是没看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不成… …他想取得朕的信任,好彻彻底底掌控朕?
没道理啊,奸相他和朕斗了十年。
朕深知他是个心狠手辣、做事狠戾之人。
行事更是跋扈嚣张,夺权夺位之心更是司马昭之心。
「丞相… …和以前很不一样呢。」
他客客气气对我拱手,行礼姿势很不规范,「臣从前大逆不道,而今迷途知返,还请陛下恕罪,从今以后,臣定然是与陛下一条心的——忠臣!」
朕听笑了,奸臣忠臣岂是口舌之上、一朝一夕就能辨得出来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朕笑得凉凉的,「丞相是将朕当三岁小孩哄吗?」
他见朕笑得讽刺,便又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臣句句属实,因为臣,只想活着!」
朕微微一怔,一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澄澈又愚蠢的眼神。
朕有那么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不是江行止!
从前的江行止,眼神里满是算计和阴冷,周身散发着嚣张的气焰。
不会像眼下这个人这般,一身的浩然正气,眼神干净。
朕迟疑片刻,问出了声,「你,是原来的江行止吗?」
4
他愣了好半天,垂眸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啊这,是吧,也不完全是。臣就是突然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心惊不已,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往后,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臣也在所不辞!」
说完后,他嘀咕了一句,「这要是知道我是穿越来的,可不得把我当疯子给抓起来?」
朕懂了。
原来他是个穿越男啊!
上一世,朕能够重创奸相党羽,就是托一个穿越者的福。
他辅佐了朕,让朕夺回实权的计划又提前了十年。
他对朕很好,手把手教朕帝王权术,然后找准时机将奸佞一网打尽。
可是,因为某些原因,朕讨厌穿越者。
眼前霸占江行止身体的穿越男,焉知是好是坏?
朕就更讨厌了。
朕对他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丞相若诚心,先放权给朕。」
他听了后,竟微微笑了一下。
「内阁三大权臣掌权,吴中堂年老体衰,郑中堂软弱无力,陛下还愁没有法子吗?不必顾忌臣,臣如今也是陛下的人了。」
这话说得... …
朕轻咳一声,背过身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江行止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他不笑的时候,清清冷冷如天上月。
笑起来的时候,温温柔柔如指尖花。
朕从前从不觉得他好看,是因为此人阴险狡诈、可恶至极。
而今,这个穿越男接管了他的身体后,朕看着他竟有那么一丢丢一点点地顺眼了起来。
朕甚至有认真地在考虑,亲政后拿回实权,朕就昭告天下,朕是陈朝第一女帝。
就开始找几个男宠什么的了.... …
不过朕这个念头刚一浮起来,朕就给他掐灭了。
管他江行止是好人还是坏人。
反正他是个穿越者,穿越者都是坏蛋。
朕,宁可相信原来的奸相江行止改邪归正,也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穿越者江行止是个好蛋。
朕在穿越男身上得到的痛楚,实在是痛,太痛了。
5
往后一段时间,朕跟着江行止学文武之道、学大政方针,甚至共商国是。
「江南一带发大水,本是鱼米之乡,现在却闹了饥荒,丞相以为当如何?」
「首先开仓赈灾,其次以工代赈,最后减免赋税、移民就食。派去赈灾的官员,臣斗胆推举钱世清。」
「为何?丞相这是借机推的自己人上去吗?」
「臣在上朝的时候观察到,只有身为户部侍郎的钱大人,靴子是陈旧破损的。」
朕不笑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上一世的那个穿越者,教朕的皆是阴谋诡计。
不似眼前这个人,他以孔孟之道,教朕如何为君,又以一些圣人典故,教朕如何爱民。
虽然那些所谓的圣人,朕连名字都未曾听过,但是其中道理不假。
听了江行止的建议后,短短一个月,江南民生恢复如初。
上一世,朕单单是发下去的赈灾银,就已经被层层剥削了,更遑论其他。
钱世清回来的时候,带来了百姓联名信。
他说,百姓叩谢君恩,永记在心。
从御书房出来后,朕迫不及待想和江行止分享喜悦。
朕想大肆嘉奖他!
也下定了决心,以后上他的课。
朕会认真听讲,绝不调戏打趣他,也不再玩世不恭的态度。
朕,还想叫他一声老师。
「相爷不在偏殿。」
「那去哪儿了?」
「陛下赎罪,奴才不知。」
夜风微凉,朕一颗热乎乎的心变得更凉。
朕独自地走在碧云湖边,湖水荡漾,朕看着这水中花、镜中月。
不由生出几分伤春悲秋之情。
一时间,朕诗兴大发,想作诗一首。
就在这时,朕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
妈的,奸臣好文化。
「错了错了,大秋天的,我吟咏梅的诗句,林逋只怕会被我气活。」
… …
呵,朕就说嘛,奸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朕整理了下仪容,然后故作冷淡,想上前与他说两句感谢的话来着。
却听见——
「啊?我一定要攻略到女帝才能回家吗?」
「我每天刀尖上过日子,哪儿有心情谈情说爱?」
朕的心跳骤然慢了下来。
前尘往事一瞬间浮在眼前。
原来,这又是个来攻略朕的。
朕自嘲般笑了一下,难道穿越者都绑定的同一个系统吗?
十年前,攻略朕的那个穿越者,许抑,也是绑定了攻略朕的系统。
为了骗取朕的芳心,他用才华和智慧,教朕权术制衡、教朕阴谋诡计,帮朕夺回权利。
看似一心一意为朕,朕后来才算是明白,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骗取朕的感情。
在朕对他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他就在朕的面前一点点消失,无影无踪、没有痕迹。
不管朕如何挽留如何痛苦,都无济于事,朕就这样再次被人抛弃,继续孑然一身走下去。
当初,朕被父皇抛下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声不响的。
朕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辅政大臣就拿着圣旨来找朕了。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朕孤身一人,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长大,那些曾经在父皇面前发誓效忠于朕、辅佐于朕的大臣们渐渐变了。
当初,想一心一意辅佐我的心,是真的。
可是后来,权利和钱财蒙住了他们的热忱的心,现在想要将我架空、做一个傀儡的心,也是真的。
所以,在那么多狼子野心、人面兽心的人当中,我才会对许抑这个眼里心里只有我的人,卸下了全部心防。
可笑朕贵为至尊,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
不过没事,朕已经走出来了,男人有什么重要的,搞事业才是朕最该做的。
朕再次抬眼看着前面湖边坐下丢小石子的人,心忽然像是被刺了一下一般。
小祥子想上前去提醒他行礼。
我制止了,只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梧桐树的影子里。
朕,想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欺骗别人感情不好吧,我宁愿回不去现代社会,我也不想昧着良心去骗她。」
「女帝… …其实只是缺爱,人还是很好的。」
朕猛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他翩然的身姿,在水中的倒影也是极好看的。
如水中月,似镜中花,那么美好,却似虚幻。
水中的倒影微微颤动,朕的心也跟着颤动。
霎时间,风吹叶落。
漫天的树叶里,朕只看见他恣意洒脱的模样,簌簌的落叶声中,朕只听见他清冷好听的声音。
很奇怪啊,穿越者,竟也不完全都是坏蛋。
穿越者里,竟还有江行止这样的好蛋。
朕一直坚定的信念,似乎在一点点崩塌。
「你要小爷熬十年,做一个毁天灭地的大奸臣,等女帝杀了爷就能回去?破系统,尽出馊主意,闭嘴吧你。」
「我身在古代没错,但不管走哪儿,我身为大学生的优良传统都不能忘啊。叫我做违背社会核心价值观的事儿,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 …可恶啊。
朕水泥封住的芳心。
好像开始蠢蠢欲动。
很好,男人,朕注意到你了。
6
朕轻轻咳嗽了一声。
准备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却听见那边——
「不好!女帝来了,我要跑路。」
「看我八百米冲刺!」
「嘿,走起!」
眨眼睛,人,消失了。
不是,你他妈变戏法儿呢?
忽然就出现,忽然就消失。
把朕当猴耍?
小祥子看得目瞪口呆,「相爷… …呸,奸臣轻功高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