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看向手机,缓慢回复了一个“好”字。
然后我开始化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涂了粉底,刷了腮红,描了眼线,其实我看起来也还不错。只是这几年一直围着孩子转,围着家务转,忙的没有时间打扮自己而已。
我走出家门,尽管忐忑,但我还是不断安慰自己我的做法没有问题,凭什么他可以在外面偷腥,而我要忍受他给我带来的郁结。
像许多俗气的婚姻一样,我的丈夫出轨了。
而我,也打算去出轨。
一切都源自那天。
那天,我的丈夫许建安又在外面应酬,回到家时已是走路踉跄,倒头便睡。而我鬼使神差地,抓着他的手用指纹打开了他的手机。
果然,没有一个女人能活着从配偶的手机里走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丈夫他还在孝期,居然也这么不安分。
一个新开的小号,加了一堆头像衣着暴露的女孩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
其中有一个不一样。
那是他用自己的大号推给自己小号的女孩。我点进去,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但又完全不想看到的内容。
尽管已经凌晨三四点,可我睡意全无。那些聊天记录从脑海里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来,一句两句,句句横亘成我心上的一道道刺。
我的丈夫问她,“周五有空吗?小朋友。”
曾经我也是恋爱时他口中的小朋友啊。可能时间太久,他已经忘记了。
我侧身看一旁丈夫的睡颜,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轻微打着鼾,额头光洁,剑眉英挺。
三个月前,身体一向健朗的婆婆突然撒手人寰。脑溢血,送去医院时医生遗憾地摇头,太晚了。这让从小与婆婆相依为命的丈夫一蹶不振,一个月暴瘦十几斤。
好多个夜里醒来,我都会发现丈夫不在身旁。第一次发现时,我吓坏了,以为丈夫想不开,后来看到他在客厅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那时我心疼地走过去抱住他,默默决定,一定要对他更加体贴入微。
因为失去母亲,不管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都是可怜的。
所以他说心情不好,我都善解人意地让他下班跟同事朋友喝喝酒聊聊天,兴许这样他便能短暂地忘记失去母亲的痛苦。有时回来晚了,我也不似以往那般唠叨他。
可是,我的善解人意换来了什么?
丈夫的背叛。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那天我睁着眼捱到了天亮。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刷牙洗脸,稍微捯饬了一下便去上班。坐在办公室里,我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是丝毫不能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因为只要一静下来便忍不住想: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发展到哪一步了?他对她说过什么话?会不会承诺娶她?这些念头一旦滋生,就像海藻一样疯长,缠住我,简直使我崩溃。
我需要找个人倾诉。于是我掏出手机,给闺蜜沈词发了一条微信。
“假如你发现曹易之聊骚小女生,你怎么办?”曹易之是她的老公。
沈词很快回过来,“许建安背着你跟小女生聊骚了?”
我把昨晚拍的部分聊天记录发给她。
还有那些有露骨字眼的我都没勇气拍下来。
沈词不以为然:“就这些个啊?这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清清,如果许建安对不起你,你也不要手软,找个小鲜肉报复他一把。”
我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正要关闭对话框,她又发来一段,这次是语音,我贴在耳边,只听她说道:“清清我跟你说,男人大多是图个新鲜,如果你因为这个想离婚,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沉住气收集证据。但是我劝你不要冲动,且不说你们有毛毛,就光许建安现在年轻有为,又没婆媳关系要处理,你要是让位了,可就便宜那女人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强撑了一夜的眼泪,在这时候终于绷不住了。爱情也许会抛弃你欺骗你,但友情不会。
沈词说得对,我还有毛毛,想到毛毛,我的心更酸胀了。他才四岁,我不能让他成长在不完整的家庭里。
有时候,选择离婚也是需要勇气的。
这一天我心不在焉极了。所幸接下来是五一假期,三天休息日,正好借此整理一下心情。
下班回到家时,许建安已经回来了。这还是他这几个月第一次回家这么早。毛毛正在客厅看《安迪的恐龙冒险》,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今天下班早,我就给阿姨先放假了,我去接的毛毛。”在我换鞋的时候,许建安从厨房探出身来说道。
我放下包,洗了手,到卧室换好睡衣,深深吸了口气。我真的不想看见那个狗男人,但是他外表如常,我也不能露出什么异样。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我才走出房间。
开到餐厅,许建安已经在往外端菜,他对着毛毛道:“把电视关了,洗手开饭了。”
毛毛乖巧地关掉电视走到餐桌前坐下。
许建安今天做的都是我爱吃的,牛肉芦笋,龙井虾仁,小青菜和炸小黄鱼。
如果没有我昨晚的发现,也许此刻的我正在感慨我们的小家庭祥和、岁月静好。
心中又是一涩。
胡思乱想着吃完饭,许建安带毛毛下楼去小区里散步消食,我准备收拾碗筷洗碗。这时我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许建安看我,我冲他扬扬手机,“看来明天不能带毛毛去看他姥姥了,单位突然通知要加班。”
许建安点点头,想了一会说,“那我带他去看咱爸咱妈吧,等你忙完了再来跟我们汇合。”说完便带着毛毛下楼了。
我撒了谎,其实并不是单位给我发的信息,是我大学的初恋,顾知亦。
这么多年,节假日,我的生日,他都会断断续续给我发信息。有时是祝福,有时是告诉我他的近况。
可是我一次也没回复过。
这次他说,他从国外回来了,想请我吃餐饭。
吃饭的时候,我想着沈词说的话,回来看到毛毛的那一刻,我确信自己没有跟许建安离婚的勇气,因为不想毛毛成为单亲家庭的小孩,所以我决定找个人出轨,报复许建安。
顾知亦,就成了那个现成的人。
我们当年分开,是有一天我在食堂看见一个女生挽着顾知亦的手,便装作不认识从他们身旁走过去,回宿舍便和顾知亦提了分手。顾知亦也没解释,回了个好。
后来从舍友口中辗转得知,那个女生只是顾知亦好朋友的女朋友,三人一所高中,因为跟男朋友闹了口角才来找他调和。
而顾知亦后来也没再找女朋友,大学毕业后便出了国。
二十几岁的我,为了男朋友的异性好友而刚烈地选择分手,却在婚姻中发现老公的出轨不得不委曲求全,真是讽刺。
第二天一早,许建安便带着毛毛去赶回我家的高铁。我对着毛毛千叮万嘱:“不要乱跑,要跟紧爸爸,到了姥姥家要听姥姥姥爷的话。”毛毛乖巧地一一应下了。末了,见我还是不放心,许建安笑着拉了拉我的手,说道,“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开着我的思域,我很快到了餐厅所在的商场。
进了顾知亦说的餐厅后,不用刻意去找,我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顾知亦。
他显然也看到我,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陈清清,好久不见。”
顾知亦一身休闲装,完美衬出他匀称挺拔的身材,相貌还保留着大学时的清俊,气质又有了成熟男性的沉稳。眉眼还有我记忆中的疏朗。
他替我拉开椅子,把手中点餐的pad递给我,“我凭着记忆中你的口味点的,你看看再加点什么。”
我看了眼已点餐品,确实都是我爱吃的,心中一暖,难为他还记得。
“挺丰盛的了,先这样吧,不够再加。”我把pad递给顾知亦,他点击下单。
给我倒上一杯果汁,他看向我的眼睛,“清清,这么多年你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现在在s大做辅导员,虽然挣得不算特别多,但胜在有寒暑假。你呢?”
“我回国后,接到好几个地方的offer,但最终还是选择在这个城市,”他顿了顿,似有所指,“毕竟我的青春在这里。”
我心中一动,过往的那些恋爱片段重新涌上心头来,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惆怅,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手,会结婚吗?如果我们结了婚,顾知亦会跟别人出轨吗?
饭后,顾知亦提出散散步,毕竟很久没回来过了。我答应了。
初夏的气氛很好,我们走在公园里,风穿树梢,像许多年前一样,走着走着,顾知亦牵起我的手。
我没有拒绝,今天让一切道德见鬼去。
然后我就顺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顾知亦的胸膛比许建安更宽阔,我感受到了他猛烈的心跳。
他的喟叹在耳边响起,我感觉抱着我的手紧了紧,顾知亦的声音低低的,“这么多年了,清清,我一直在想念你。我一刻也没忘记你。”
顾知亦邀请我去他的公寓,我没拒绝,毕竟接下来要发生的,作为成熟男女的我们都心知肚明。
然而纵使我说过让一切道德去见鬼,我还是很忐忑,顾知亦估计看出来了,倒了一杯红酒给我,然后去洗澡了。
尽管大学里我跟顾知亦恋爱了几年,但那会大家都很纯洁且胆小,所以亲密也仅限于拥抱和接吻,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现在听着水声,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不免有点紧张。我决定先在他的公寓里转转,纾解一下紧张情绪。
他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一间用作他的卧室,另一间则作为他的书房。
我走进他的书房,许是刚搬来的缘故,各种书籍零零散散摆了一地。
倒是书桌上有一个反扣过来的合影,我把它拿起。照片里是顾知亦跟一个女孩子。
顾知亦走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拿着照片发怔。他的浴巾系在胯间,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流下来,流过八块腹肌,再往下就是不可描述的部位。
他看向照片,没有隐瞒:“这是安琪,我们在美国领的证。”见我不说话,他又说道,“我们两家是世交,那年我父亲病重,希望在离世之前看到我成家,我便如他所愿跟安琪结了婚。当然,我选择她,是因为安琪是拉拉,她也需要跟父母有所交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他上前一步抱住我,低下头,吻就要落下来,“清清,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你。”
我轻轻推开他,“顾知亦,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回去了。”说完,也不再去看他,拿起包从他公寓离开。
我想,找顾知亦出轨,也是够愚蠢的一个主意了。
也许顾知亦没撒谎,可是照片里女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是爱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也许她知道顾知亦心里没有她,才会用这样的“谎话”说服他嫁给他。
倘若我一心只求报复睡了顾知亦,我岂不成了那个女孩子的“小三”。
我不能因为自己被背叛而去破坏他人的婚姻,我做不到。
因为喝了酒,车只能停在路边,我不得不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还没把我送到家,包里的电话铃声就骤然响起,是我妈。
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母亲劈头盖脸把我说一通:“你呀,加班回不来就说一声,大不了我跟你爸去看毛毛,建安都生病了,你还让他把毛毛带回来一趟。你今晚要是忙好了,就坐最晚的那班车回来,我们都在医院呢。”
我心漏跳一拍,赶忙对司机说,“师傅,改去高铁站。”声音里有我察觉不到的慌乱。“建安怎么了?”
“医生说是胃穿孔,你买到票告诉我一声,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不用了,到了我直接打车去医院。你先带毛毛回家睡觉。我跟我爸在医院就行。”
匆匆买好票,赶上最后一班车。幸亏两地离得不远,两个半小时后,我便到了市人民医院。
我到的时候,许建安已经做完手术了。但麻药还没过,他还没醒。见到我来,医生严肃地对我说:“病人有胃溃疡病史,作为家属你要监督他,不能让他喝那么多酒了。”我赶忙应下,看着疲惫的老爸,对他说,“爸爸,你回家睡觉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
我爸点点头,“那明早我给你带早饭来,一会建安醒了要喝水的话可不能给他喝,医生说要禁食24小时的。”
我记下,送走老爸,拉了张椅子在许建安床边坐下。
看着病床上的许建安,我不禁有些后怕,如果真跟顾知亦发生了什么,就可能接不到老妈的电话了。如果那种情况下许建安术中出现并发症或意外,就算他出轨,余生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兴许是累了,在医院这一夜我睡得尤其沉。还是护士查房我才醒来。
“人家是照顾病人,你这个来照顾人的倒把自己照顾得挺好。”老妈已经来了,默默掐我。
“妈,你不要说清清了,清清加完班再赶过来,肯定累坏了。”许建安看向我,冲我宠溺一笑。
“你呀,老护着她。”
听着他们的话,我突然就鼻子一酸。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到异样,我拿起暖水瓶,“我去打个热水。”
来到水房,放下水瓶,我拿出手机,登上微信小号。
那天,发现许建安的聊天记录后,我把自己的微信小号头像与昵称都改成了跟那妹子一样的,再把许建安手机里的那个妹子删除,用许建安手机添加了自己的“高仿号”。
点开跟许建安的会话框,随便找了个表情点发送。
跳出“对方未添加你为通讯录好友”的显示。
许建安也算是个聪明人。给他一点小警示,他就自己扫清了障碍。
也许,这世上是有完美的婚姻存在,但可惜,我的婚姻不是。它已经有了瑕疵,但幸好,从一开始我便没奢望它是一件艺术品,婚姻之于我,是一个装水的杯子,尽管有瑕疵,但不影响使用。
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