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柳阁第一的影卫,也是被神诅咒的弃子,所有人接近我都会变得不幸。
所以,在帮前主人完成任务后,他便废掉我武功,将我浑身经脉挑碎,把我丢回柳阁等死。
直到后来,一个满身穷酸气的男人救了我,他拿不出几个铜板给自己添置新衣,却花了源源不断的银子治疗我身上难以愈合的旧伤。
后来,他被陆府嫡女生生剖心曝尸荒野。
而那杀人凶手却一身富贵的入宫成了娘娘。
我葬了我的恩人,重新回到柳阁,嘶声请求。
「帮我,我要入宫。」
既然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那就不如,让这场不幸,蔓延整个皇宫。
01
把一群孤儿放在一起,在死人堆里厮杀出的第一名,才能活下去。
这就是柳阁的规则。
但现在,我要死了。
最好的朋友步步紧逼,只差一寸,她的手就会撕碎我的喉咙。
弱者是不配活着的,我知道这个道理。
可当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候,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只有活着。
所以,当那团自称为神的白色光圈要同我做交易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力量。
而就在选择成功的下一秒,我的手就被温热的血液覆盖。
睁开眼睛,我看到自己的掌心,握着昔日最好的朋友那颗温热的心脏。
噗通……
噗通——
她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胸膛,又看了一眼我,眼神迷茫,最后逐渐失焦。
不,我没想杀她!
我颤抖着身体瘫倒在地,耳旁黏腻的厮杀声逐渐远去,我看到有人蹲在我面前,宣布我就是柳阁培养的这批影卫中,最强的那个。
他们叫我幽魂。
踩着最好的朋友的尸骨一战成名,令人闻风丧胆的幽魂。
比试结束许久,我仍旧呆呆的愣在原地。
南初丢了一张帕子在我脸上,没好气的开口,「呆着作甚?把手上的血擦一擦。」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柳阁中的比试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生死关头,人总有失手的时候,你也不用太在意。」
我低头看着手上刺眼的红,忽然间想到了那团光影。
所以,我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
影卫比试结束许久,却没有人选我做他们手里的刀。
大家都说,幽魂煞气重,眼里只有敌人,没有感情,这种人,容易噬主。
但今天不同。
柳阁的门口站了一位矜贵的少年,他笑着将手指指向我,「我要她。」
我猛的抬头望向他。
自此,他成了我第一位主人。
02
我本以为,我会成为这矜贵少年最亲密的影卫。
可整整三年,我为他出生入死,如影随形伴,护他周全。
可最后,他却只是轻飘飘倒了一句,我知晓他的太多秘密,便亲手挑断我的经脉,废弃我的武功,将我重新丢回柳阁。
曾经柳阁第一的幽魂变成了弃犬。
没有人会选择一只弃犬自己的影卫。
所以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我蜷缩在柳阁角落,忍受着身上百蚁噬肉的痛苦。
恍惚中,我似乎清晰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眼前的光彩,彻底失去的前一秒,我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三个字。
「我要她。」
我竭力抬眸,却撞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
男人洗的发白的长衫伴随着他蹲下身体的动作逶迤在地,那双黑成温和的眸子里清楚地照出我狼狈的模样。
「我想要她。」
「多少钱?」
他重新问了一遍,掌柜瞥了我一眼,「公子,这种弃犬买回去是没用的。」
「何为弃犬?」
「就是废人。」
我本以为他会离开的,可他却坚定的开口,「无妨,我就要她。」
掌柜说:「那您给一文钱就够了。」
我有了第二任主人。
他说他叫陆词安。
买下我后,他便起身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摇摇晃晃的追。
可经脉寸断的身体如今连正常行走都做不到。
好些次,我都险些跪倒在他面前。
陆词安叹了口气,在我面前蹲下身子。
「我背你走,来吧。」
「不……」
在柳阁,我们最先学的就是规矩。
影卫和主人之间,那条不可逾越的规矩,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天堑。
而我的上一位主人,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也从不允许我逾矩。
可未等我反驳,陆词安便直接弯腰将我背了起来。
04
陆词安家中很是破旧,还有一位年迈的老母。
见到我时,那位双手布满老茧的妇人只是惊讶了一瞬,便用温热的湿棉帕,替我一点点擦去了脸上的血污。
她心疼的看着我,「好孩子,真漂亮。」
而我也是后来得知,陆词安是陆府不受宠的庶子。
当年陆母被喝醉酒的陆府老爷强行宠幸。
沈夫人得知后,吵闹着要将陆母打杀,幸好陆母那时已经怀有身孕,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可即便如此,沈夫人依旧不依不饶,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府去。
从此,两人不但要孤儿寡母,自食其力,还要忍受沈夫人隔三差五的刁难。
陆词安家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贫穷拮据。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满眼笑容的瞧我,「你好好吃饭,吃饱了,我请郎中替你医治断掉的经脉。」
这需要很多钱。
我想拒绝,却又在他不容置疑的目光中闭上了嘴。
可他不知道,我曾和神做过交易。
我用情感换取了力量,所以只要我想,我的经脉就会恢复如初。
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这件事太过荒唐,大概无人会信。
所以,我望着他,向他承诺,「陆词安,日后,我会变强,千百倍的回报你。」
他并未让我唤他主人,只是让我叫他的名字。
听到我的承诺,他笑弯了眼睛,却好似并未放在心上。
「好好好,那我等着那天。」
05
陆家的收入全靠陆词安在西街上支摊子卖馄饨和陆母没日没夜的刺绣。
因为我的到来,他们原本拮据的家,越发的入不敷出。
影卫从不依靠别人。
我想帮忙,可我跟着陆母刺绣,却偏偏侧坏了好几幅图样。
我跟着陆词安卖馄饨,又把当缝合的伤口崩开。
鲜血瞬间将衣衫染透,陆词安毫不留情的赶我离开。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头瞧自己的手掌。
我似乎做错了事情。
陆词安瞧了我一眼,又开口将我叫住。
他从馄饨摊拿出记账的小本子,飞快的在上面写字,边写边说,「你想帮忙不急于这一时,喏,我把你欠我的都记账了,等你好了,你再还我怎样?」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定他不是在敷衍我后,点了点头。
然后又固执的开口,「不是还,是千百倍的还。」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好!我等你。」
我歪头看他,也浅浅的勾了下唇。
和陆词安相处久了,我发现他真的很爱钱。
每一文钱他都精打细算,身上的衣裳洗到发白,打了补丁也不会去换。
我不懂金钱代表什么,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赚钱。
陆词安叹了口气,「钱是个好东西,能吃饱穿暖治你的伤,还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又问,「江沅,你的伤是上一任主人打的吗?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读书不多。
唯独想到的四个字便是金枝玉叶。
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只是告诉陆词安,「他很有钱。」
陆词安表情受伤,好像是在说,「你伤到我了。」
我笑了笑,竟感觉到了愉悦。
昔日柳阁的过往似乎在脑海中冲淡,与神明的交换也仿佛冲破了契约。
我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会说笑打闹,能拥有自由。
可我忘了。
我的感情,是会害死人的东西。
06
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便被乌泱泱闯进屋子,打砸东西的一群壮汉打破。
他们是沈夫人派来的。
陆词安辛苦挣钱一件件添置在家中的摆件被砸的稀烂。
长着大胡子的壮汉瞧见我,一脸不怀好意的舔了舔嘴唇。
「没想到那小子穷的很,竟然舍得给你买这么值钱的簪子。」
我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前两天灯会时,我好奇多瞧了它两眼,陆词安就替我买了来。
他说这单子我戴上很好看,还说这账,等我以后再还。
走神的功夫,那壮汉伸手就要拔掉我头上的发簪。
影卫的本性使然,我猛的转身,先他一步将簪子攥在掌心,朝着他喉咙狠狠刺去。
可最终,簪子只划破壮汉的一层皮,下一秒,我的手就被狠狠的钳住,几个人冲过来,狠狠的将我按在地上。
我奋力的挣扎,忽然觉得好恨。
这是我的武功没被废掉,这几个人的性命不过是我曲曲手指的功夫。
沙包大的拳头砸在我身上,我闭上眼睛,却在失去光明的一瞬间,听到了陆词安的声音。
「住手!不许欺负她!」
他疯了一样冲上来,难得如此凶狠的反抗。
可他不过是一个平庸至极的小摊贩,不曾习过武功,又如何打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
他死死的将我护在怀里,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被打得头破血流。
我缩在他怀里,听着他喉咙里隐忍的闷哼,忽然不合时宜的抬手摸了摸眼睛。
好奇怪。
我摸到,我的眼睛湿了。
我是不会流泪的。
这世界上,也没有主人护着影卫的道理。
许久后,那群人终于离开,陆词安把簪子塞进我掌心,拍拍我的头,「吓坏了?」
我冲他咧嘴笑了笑,心脏却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陆词安。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对我太好,遭报应的。
07
祸不单行。
陆母病了。
我看着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她时常隐忍的咳嗽,可被帕子捂住的嘴里,咳出来的却满是血星。
陆词安心急如焚,遍寻名医,可陆母的病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我心急如焚,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无用。
为何我只学过毒,不曾学过用药?
兴许是看出了我的愧疚,陆母握着我的手。
我能感受到她枯瘦指尖颤抖,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挤出的慈和笑容,「好孩子,别担心。」
「我的病啊,大概是治不好了,以后,词安这孩子就交给你啦。」
「他主意大,却只听你的话。」
陆词安坐在门口,肩膀耸动。
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脊背佝偻,寒风四溢,将他整个人吞噬。
我坐在他身边,他的嗓子哑的不像样子。
「怎么办啊,江沅。」
我歪头看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没人教过我这些。
「……我不知道。」
他没怪我,只是用手捂住的眼睛渗出泪来。
「娘才不过四十岁……」
「我恨嫡母善妒,亲爹无能。」
「我真的,好恨啊。」
那一夜他仿佛哭干了所有的泪,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便站在我面前笑着说,「阿沅,你帮我照顾一下母亲,我去一趟陆府。」
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一点点消失。
蓦然间,一股巨大的慌乱席卷全身。
我猛的起身,忽然开始后悔没能拦住他。
后来,我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天黑等到天明,陆词安都没再回来。
我跑到陆府,不顾身上伤口的崩裂,寻遍陆府寸寸角落,终于在陆府的后山上,看到了一动不动的陆词安。
他安静的睡着,胸膛的心脏被生生挖出。
狡猾的神。
好后悔和你做了交易。
08
我把陆词安的尸身带回了家。
一路上,街上的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听到他们说,陆词安得罪了陆家的大小姐陆念秋。
陆念秋嫌弃他跪脏了自己府邸的路,便笑着指向陆词安的心口,「嫡母说,你们这种低贱之人心都黑,满腹算计,我还从未见过,不如你开膛剖腹给我瞧瞧?」
「你若愿意,我或许能善心大发,派人治好你娘的病,如何?」
容不得陆词安拒绝。
陆词安死后,陆母伤心欲绝。
我等啊等,陆府却并未派大夫来诊治。
后来,陆母去世了。
死前她枯瘦的胳膊费力抬起,紧紧握着我的手,满眼是泪,「阿离,是我害死了若珩。」
我摸了摸眼睛。
冰冷的泪又掉了出来。
我把陆母和陆词安埋在了他们的小院里。
外面锣鼓喧天,听说,是陆念秋要入宫为妃,所以在庆祝。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抬头望着这一片严寒的艳阳天。
入宫啊。
看来,我也回去一趟了。
正好也去看看,我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