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首颗军事侦察卫星“军事侦察卫星1号”在美国范登堡太空军基地由美国SpaceX公司的“猎鹰9号”运载火箭发射升空,78分钟后完成入轨程序。
尽管因天气影响,此次发射比预计时间晚了两天,相比朝鲜“万里镜1号”侦察卫星更是晚了10天以上,但对于一路饱受“PUA”的韩国军用卫星事业来说,区区两天或十天确实不算什么。
顺便一提,这也是“猎鹰9号”第一级第250次回收,数字颇为吉利。通欧又通俄,印度也凑合:左右逢源的“阿里郎”由于相关技术与弹道导弹的密切相关性,韩国早年发展运载火箭与卫星的尝试,一直遭到美国的严格限制。直到“第五共和国”行将结束的1987年12月,韩国总统全斗焕批准通过了《航空航天工业促进法》,包括韩华公司在内的多家国防公司开始与高校和院所联合投入相关工作;1989年10月10日,韩国航空宇宙研究所(KARI)作为韩国机械研究所下属的子机构成立,派出9名学生赴英学习相关技术。冷战的结束,使得韩国作为“亚洲四小龙”之一,不再需要以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为其航天计划布局。1992年8月10日,由韩国政府出资,KARI留英小组参与研制的第一颗卫星“我们的星星1号”(우리별1호)在法属圭亚那航天中心由阿丽亚娜4号火箭发射成功。不过这颗全重不到50千克的小卫星的主要研发制造工作,仍由英国萨里大学完成;1993年发射的“我们的星星2号”的制造工作则由韩国科学技术院(KAIST)与KARI共同操刀,和同一时期韩国从德国引进209型常规潜艇技术生产“张保皋”级的模式类似。
功率只有30W的它,于2004年完成最后一次通信后目前仍然在轨道上运动,韩国宣称将在未来技术成熟之后将它带回地球。下图为2014年上映的剧场版动画《我们的星星一号与斑点牛》中,变成萌妹子的它(郑裕美配音)。和多数国家类似,韩国初步掌握卫星制造技术之后,其最早投资发展的实用卫星也是通信卫星,以韩国国花“无穷花”(木槿花)命名。不过由于通信卫星的商业性质,“无穷花”系列虽然已经从1995年的“无穷花1号”发展到即将于2024年发射的“无穷花7号”,其主承包商先后是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欧洲泰雷兹·阿莱尼亚宇航公司(TASI),韩国电信公司(KT)作为卫星运营商主要负责出钱,韩国技术参与到卫星中的比重并不多。就在韩国的卫星计划紧锣密鼓之时,身陷“苦难行军”的朝鲜突然于1998年8月31日进行了首次航天发射,尽管“光明星1号”卫星未能入轨,但这已经对韩国形成了刺激。次年5月26日,由韩国独立设计制造的“我们的星星3号”发射。相比重在摸清卫星试验流程的前两颗,“我们的星星3号”应用了三轴姿态控制技术,具备了发展地球观测卫星的基础。另外由于“金融风暴”的影响导致经费受限,该星没有继续使用“阿丽亚娜”和圭亚那发射场发射,而是选择与出价更低的印度空间研究组织(IRSO)合作,租借其PSLV-C2运载火箭发射(与印度首颗遥感卫星和一颗德国卫星共同升空)。对于当时经营不善的IRSO来说,韩国这次送上门的订单也属“雪中送炭”,算是一次广结善缘了。与此同时,韩国也不敢忘记为其航天发展放松了一点牵制的美国。韩国第一颗真正具备军事运用潜力的地球观测卫星“阿里郎1号”,不仅由KARI与美国TRW公司联合开发,发射工作更是由美国“米诺陶-C”运载火箭在范登堡空军基地进行。1999年12月21日,“阿里郎1号”在新千年到来前飞向太空,美国的技术帮助,使得韩国在第一轮南北“太空竞赛”中进一步巩固了优势;但美国的技术限制,又使得该星只能拍摄分辨率6.6米的黑白照片。这样的“阿里郎”(就在同一年,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了“无穷花3号”上,下文会提及),无疑让韩国颇为失望,促使金大中和卢武铉两届政府,在航天领域都更加坚定地寻求国际合作。尽管美国仍然能够施加一些影响力,但随着韩国逐渐从金融风暴中走出来,多数合作方并不会拒绝一份“公道之上再添诚意”的开价。2006年,KARI成功邀请以色列ELOP公司联合开发“阿里郎2号”,这颗比“阿里郎1号”重了近一倍的太阳同步轨道卫星,拍摄的照片具备1米(黑白)/4米(彩色)分辨率,可谓质的提升。犹太人抓住了商机,俄国人也闻风而动。2006年7月28日在普列谢茨克发射场发射“阿里郎2号”的ROKOT火箭,正是俄罗斯用苏联遗产UR-100N洲际导弹改装而来的——这款导弹的投掷能力与后来的朝鲜火星-17洲际弹道导弹类似。尝到了甜头的韩国,寻求合作的范围更加广泛。在出生于日本的时任韩国总统李明博的推动下,2010年前后,韩日航天技术合作一度非常红火,“阿里郎3号”选择在日本种子岛由H-IIA火箭发射则是合作的重要象征。不过具体到卫星本身,其核心光学器件则由欧洲宇航防务集团(EADS)下属的Astraum公司提供技术,使得2012年5月18日升空的“阿里郎3号”,图像分辨率进一步提升到0.7米(黑白)/ 2.8米(彩色)。与此同时,韩俄航天合作也在继续。早在2006年“阿里郎2号”升空之后,KARI制定的未来10年发展计划中就呈现出了“三星同步”:除了“阿里郎3号”之外,另两个分别是在“阿里郎3号”基础上完成光学器件国产化改进、并搭载红外观测设备的“阿里郎3A号”,以及搭载合成孔径雷达,进一步提升全天候观测能力的“阿里郎5号”。为了提升观测精度,这两颗卫星的轨道高度从前三颗“阿里郎”的685千米降低到550千米以下,均由俄罗斯“第聂伯”运载火箭(R-36洲际导弹改装而来)发射。上图为“第聂伯”运载火箭,下图为“阿里郎”系列卫星。出于“吉利”的考虑,“阿里郎4号”这个名字被跳了过去,改称“阿里郎3A”。使用与欧洲合作开发的合成孔径雷达的“阿里郎5号”,率先于2013年8月22日发射成功。这颗重达1400千克的卫星具备1米(高分辨率)/3米(标准分辨率)的雷达成像能力,是韩国目前为止最重的自制航天器。受国产化器件的进度影响、以及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引发的火箭本身的供应链问题,“阿里郎3A号”迟至2015年3月26日才发射成功。虽然由于“阿里郎2号”的状态在超期服役十多年后仍然良好(看来犹太人在给够钱之后,干活质量的确不赖),使得KARI长期保持着4颗地球观测卫星的规模,但其更为雄心勃勃的后续计划已经因为俄乌冲突遭受重创。原本于2016年开始陆续签订合同、均计划由“安加拉”运载火箭发射的“阿里郎6号”合成孔径雷达观测卫星、“阿里郎7号”0.3米级光学观测卫星和“阿里郎7A号”0.3米级光学观测卫星(“阿里郎7号”的国产化器件版本),均因韩国参与的对俄制裁而被无限期推迟,目前“阿里郎6号”正计划搭乘欧空局的“织女星-C”四级运载火箭,于2024年前往圭亚那发射。以后这“安加拉”姓谁都不好说涉军必涉美,涉美准吃亏:满身补丁的“425事业”不过对于韩国国家情报院和韩国国防部来说,长期“通俄”的KARI因俄乌冲突遭无妄之灾,甚至是一件可以偷着“喜闻乐见”的事儿。由于根据韩国相关法律规定,“阿里郎”系列的使用权归KARI所有,无论是国情院还是国防部,都只被允许使用这几颗卫星拍摄的部分图像,而无权指挥卫星的观测和拍摄计划;因此在这俩部门看来,耗费巨大的“阿里郎”系列过于“全球视野,民生关怀”,并没有为韩国监控朝鲜的核导计划做出应有的贡献。2018年2月8日,火星-14和火星-15洲际弹道导弹联袂亮相金日成广场,这两款在实际试射中证明了实用性的导弹,让韩国政府终于通过了国情院和国防部要求的军事侦察卫星项目。大概是为了玩梗,韩国国防部将融合了合成孔径雷达(SAR)和光电(EO)探测手段的军事侦察卫星项目,命名为“425事业”(朝语“425”的发音与“SAREO”非常相似,而4月25日,正是朝鲜人民军前身朝鲜人民革命军的建军纪念日)。可见卫星图案的外形和“阿里郎”系列还是很相似的玩梗玩完了不算完,还有“国军”的传统艺能——内讧。一想到要有真正的、不用看人眼色的军用侦察卫星,韩国国情院和国防部都想抢占大头,这就使双方为“425事业”谁来牵头一事,几年来明争暗斗不断,最后国会裁定的“整体由国防部牵头运营,但国情院应参与运营光电探测型卫星,所有卫星数据共享”的原则,也与“和稀泥”无异。总之,原本计划五颗卫星(4颗合成孔径雷达型和1颗光电/红外探测型)将分别于2020、2021和2022年实现入轨,构建对朝“杀伤链”重要一环的时间表,已经延后了三年。尽管通过“阿里郎”系列的积累,以及韩国近20年来广泛参与国际航天合作项目的经验,“425事业”的研发组合还算轻车熟路:韩国国防发展局和KARI牵头,韩国航空航天工业(KAI)与韩华各显其能,主要的国际合作方则是“无穷花5号”通信卫星的主承包商泰雷兹阿莱尼亚宇航公司。但诞生于东北亚对抗烈度不断上升的大背景下,两位使用者受美国掌控的程度远比KARI更深入的“425事业”,其发射场和运载工具,就不可能像“阿里郎”那样甩开美国了。那就随手放一帧韩剧《第五共和国》截图“涉军必涉美,涉美准吃亏”,这一点在独立于“425事业”的韩国军事通信卫星发展上,韩国已经体会过一次了。前文提及的“无穷花”系列通信卫星,其中前3颗由洛马公司承包,到1999年发射的“无穷花3号”时,虽然新增了军用通信卫星使用的、带宽更宽的Ka波段信道,但数量只有3个,发射功率也不足,通信范围最远只到东南亚地区;这使得韩国在投资“无穷花5号”时(跳号也是为了吉利),最终选择了泰雷兹·阿莱尼亚的方案,具备12个Ka波段信道,通讯范围向西扩大到了印度东海岸,向南扩大到了澳大利亚北海岸。2006年“无穷花5号”发射之后,韩国又接连订购了“无穷花6号”、“无穷花7号”和“无穷花5A”号3颗通信卫星,这4颗军民两用卫星的通信范围不断延伸,使得执行亚丁湾索马里护航任务的韩国海军也能与本土完成通信。而在韩国于2014年决定下一代战机的合同归属之前,洛马公司突然宣布,如果韩国选择F-35,则洛马将“免费”帮助韩国制造军事通讯卫星,本就有意采购F-35的韩国,考虑到“无穷花”的抗干扰能力、信号传输速度等指标确实不如洛马的产品,当然乐得如此。
洛马公司的确在空天领域都有着雄厚的实力,问题在于卖不卖给你。结果在韩国决定引进F-35之后,洛马却在卫星项目上反复拖延,实则是美方并不想对韩提供高等级军用通信卫星技术。最后,韩国只得同意洛马与空客签订转包合同,由空客下属企业(具体说来就是早在“阿里郎3号”时就与韩国合作过的Astraum公司)为韩国订制一颗“欧洲之星E3000”,也就是2020年7月21日用“猎鹰9号”在美国卡纳维拉尔角基地发射的那颗“韩国第一颗军事通讯卫星”——韩国为此不得不多花5800亿韩元。自己拿命选的“韩美同盟”,吃多少亏也得坚持下去。已经烧了12000多亿韩元的“425事业”自然也是如此,虽然比提前于计划窗口1天发射的朝鲜首颗军事侦察卫星“万里镜1号”晚了10多天;而其载体——第一级发动机已经复用过16次的“猎鹰9号”火箭性能固然强大,但它黑乎乎的样子看着也的确不如外表崭新的朝鲜“千里马1号”火箭适合对外宣传。总之,无论如何,12月2日成功发射的“军事侦察卫星1号”——也就是那颗光电/红外探测型卫星,总算宣告“425事业”完成1/5了。0.3米的分辨率指标是高级的,相比“全球鹰”无人机的突防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卖相那就别强求了。当初规划“425事业”的目的,是实现每2小时对朝鲜全境完成一次详查监视,这个早在2016年就由国情院和国防部基本确定的指标,显然是针对当时朝鲜绝大多数弹道导弹都采用发射前准备时间偏长的液体燃料这一弱点。然而,随着近些年来火星-11系列战术导弹、北极星系列中程导弹和火星-18洲际导弹等朝鲜固体燃料导弹的发展,加上部分液体燃料导弹也实现了燃料可贮长期值班技术,2小时详查一次的指标显然不够保险。所以在今年2月9日,韩国国防采购办公室正式公布了用于为“425”事业补盲的“微小卫星项目”。根据相关文件内容,韩国计划在2026年下半年发射首颗试验型卫星,2028年开始连续发射多颗卫星形成组网。更重要的是,按照文件精神,不仅卫星本身将依托韩国自主研发生产,发射也将使用韩国自制的运载火箭“世界号”进行。世界号火箭在2021年发射失败后,2022年和2023年两度成功,但下一次发射计划已经是2025年的事儿了。然而由于自身技术发展不顺、国际合作之路又太顺畅这两方面影响,韩国航天发射的频率目前仍然太低,低到不足以维持一个正常的航天产业链,导致其“作坊式生产”的火箭成本居高不下,在面对可重复使用的“猎鹰”时毫无价格竞争力可言。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425事业”的费用已经让人挠头,朝鲜成功发射“万里镜1号”后,很难说还会导致韩国国防开支中出现多少“非理性消费”;定位为低成本、补盲用的“微小卫星项目”,能否躲过美国从政治和技术上势在必得的又一轮“PUA”,就让我们且看那“无穷花”的故事,是否会再次降临这片永远无法决定自我命运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