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

我跟你结婚十八年了！

直到我死后，才发现，

原来我们平平淡淡，甚至烦躁的婚姻，

是那么的轰轰烈烈！

对不起！

阿华，

我爱你！

1、

十八年的时间，磨平了当初的甜蜜恩爱，我们都为生活的一地鸡毛忙碌。

我们会为了这块地种什么在地头上大打出手；

会为了下一顿吃什么丢碟子摔碗；

会为了两个女儿的学习彼此埋怨，冷战好几天。

但是，我真傻。

我从来没有从你的嘴里听到过离婚这个词。

我应该注意到的啊！

我应该明白的。

我应该知道，你是爱我的啊！

可是，我为什么没懂，没发现，不知道呢？

我结婚没几年就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爱，

甚至结婚的时候，我们也是媒婆介绍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就连爱情都没有。

维持我们家庭的，不过是生活而已。

对不起，阿华。

直到我死后，我才发现我错了。

但是已经太迟了，是我害死了你！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2、

大丫头十七岁，二丫头十六岁的那年春天，

我跟着村里的农用车进沙漠深处采沙葱的时候，死在了路上。

记得那天是周日。

我看着两个女儿洗洗换换，准备去学校的身影，心里莫名的留念。

甚至有点心慌。

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两个小时后，我就会死。

难道人在死前，真的会有感应吗？

我拉住两个女儿的手，悉心叮嘱她们：

给她们做好的棉鞋，在衣柜最底下压着；

天热了，年前杀的猪肉没吃完的，我都炒熟凝在盆里，放在厨房的隔间里；

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习，别谈恋爱，谈恋爱也要等大学了谈。

我还叮嘱她们，

我的大衣口袋留了五百块钱，是给她俩买夏天衣服的钱，别让你知道了。

我担心你又拿去赌博。

虽然你也只是在村里赌五毛一块的，输也没输几个。

但是我想到你赌博，不上地好好干活，我就是气！

现在想想，你或许也只是找一个发泄的窗口吧。

是吗？

因为我记得从你开始赌博，就没有再对我动过手，我打你也不还手。

甚至吵架的时候，你也很少还口了。

可是，这些都是我死后，才想通的。

对不起，阿华！

3、

听到门外催促的喇叭声，我忍不住摸了摸两个丫头的头，出了门。

今天的天分外的热，太阳也分外的火辣。

一点都不像春分的天气。

我坐在车斗里，拿袋子遮太阳。

车斗太热太闷，我忍不住起身坐在了车墙上。

二婶还提醒我坐下来，别摔下去了。

我笑着说，“没事，我抓得稳。”

话刚出口，砰的一声。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就飞了起来。

但是我死死的抓住车墙，身体一个旋转。

车翻了，我被压在了车斗下。

原来是车爆胎了。

车斗齐齐的压在我的胸口上，我一口气也喘不动。

看着湛蓝的天，慢慢变红，最后被血色充斥，我突然想到，我好像要死了。

我好害怕，好恐惧。

我死死的捏着沙子，但是整个人都动不了，喘不上来气。

当车斗里二婶她们起身离开车斗，发现我被压在下面的时候，其实我已经飘了起来。

我看着十几个村妇疯了似得抛沙子，抬车斗，着急得好几个人都哭出来了。

原来，她们也不像在地头上跟我吵架的时候那么恶。

我被拉出来的时候，脸已经充血，涨圆了。

二婶她们一群女人吓得都跪在地上哭。

开车的老三从驾驶室钻出来，看到我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抱着我朝着路边跑。

我知道，他们都尽力救我了，但是我已经死了。

4、

我飘着，看着老三一路跑，一路跌，一群女人追上来，扶着他继续跑。

半小时后，你骑着摩托车白着脸赶到了。

带着老三抱着我一路到了村医院。

张医生看到我酱紫的脸，也给吓了一跳，上来摸了一把我的手腕，就说：

没了。

我看你愣在那里，眼睛红了，然后冲上去就开始打老三。

一边骂，一边打。

我那时候想拉你，但是碰不到你。

可是，真的不怪人家老三啊。

是天太热爆胎的，我又没听二婶的劝才被压死的。

我看你把老三都打得一嘴血了，才被张医生拉开。

然后你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头继续发愣。

我才意识到，原来你是爱我的。

那时候，我也好心疼。

我想安慰你，劝你。

可是你听不到。

我叹了口气，就那样看着。

直到天黑了，你抱着我一路愣愣的走回了家。

我看到你在上房的屋里抱着我的脸，无声的哭嚎了起来。

我才明白，你真的很爱我。

但是你为什么爱的那么深沉，那么死翘翘的呢？

你要是爱的大方一点，我能整天跟你吵吗？

你个死性！

你个死性啊！

5、

你一直嚎，一直哭。

我以为你哭一会就没事了，结果你哭了一夜。

还锁着门。

老三他们翻墙进来的时候，你又抹掉眼泪，装没事。

几句话把人打发走了，你又开始哭。

你一直哭，看着我好心疼啊。

你怎么这么个死脑筋？

我已经死了啊！

你把天哭塌下来也没用啊。

现在知道哭了，你早干嘛去了？

我们吵架的时候，你哭个一次，我都会跟你少吵至少十次吧！

我看你哭得整个人神都没了，我也哭了。

可是我流不下来眼泪。

一直到天亮了，我看你把我身上的血擦干净，给我换衣服，心疼的摸着我被压平的胸膛，想要扶正，也扶不正。

全程都愣愣的。

老三他们进来，跟你一起把给妈准备的棺材抬过来，你把我放了进去。

你没让封盖。

我就知道，你还要哭。

你怎么那么傻呢？

人都会死的啊。

6、

晚上，你果然又趴在棺材上哭了起来。

老三他们悄悄翻墙进来的时候，你终于不装了，嚎出了声。

我心里好难受，看着你，轻轻的，想拍你的后背也拍不到。

老三他们看你嚎了一个多小时，劝了好几次劝不住，最后只好硬把你拉进了屋里。

老三人真的挺好的。

他问你吃了没。

你流着眼泪不说话。

老三就知道你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老三给你端了一碗饭回来，给你吃，你还把碗砸了，瞪老三。

老三惭愧的低下头，收拾完地上，又给你端了一碗回来。

你还是不吃。

老三眼睛里也都是血丝，他应该也一直没合眼吧。

你就不能替人家想想吗？

老三不敢说话，老大他们劝你你还凶人家。

老三给你热了五次饭，你还是不吃。

天又快亮了。

老三去把妈喊了过来，妈也在棺材边上哭得止不住。

老大把妈拉进旁屋里，半天了，才出来。

妈不哭了，老三又端了一碗热饭，跟着妈一起进了屋。

妈劝你吃饭，你不听，妈骂你，你也不听。

妈气得没法子，给你扇了一顿耳光，你还是不听，不吃。

老三说，“你也得想想两个丫头吧。”

你扑过去就又开始打老三。

老大和妈拉着你，老三站着不动让你打。

你又把老三打得满嘴的血。

你怎么这么倔呢？

你自己不知道吗？根本不怪老三啊。

老三一直咬着牙让你打，直到嘴里的血都从嘴角溢出来了，你才停了下来。

老三端着碗又去给你热了一碗饭回来。

你不接。

老三又说，“两个丫头，大的今年就高考，小的明年也高考了。”

你才接过了碗，一边流泪一边吃。

我看你拌着眼泪嚼都不嚼一下就硬咽。

饭怎么能这么吃啊？

你怎么就不能清醒一点呢？

7、

虽然还是春天，但是天已经很热了。

老三他们跟你说，要尽快给我下葬，你就又开始打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