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杂志和网络文章中,都多次重复出现这样一幅老照片:
对这幅老照片的解读,网上网下几乎一致,即都说这是杨育才带领的化袭班捣毁敌白虎团团部的情景。《轻兵器》杂志还从专业的角度,根据图中弹匣袋的形状,得出化袭班配备了PPS-43冲锋枪的结论。这便也成为众多同题材网文的标准模板。
然而,细细看,细细想,我不认为这是杨育才率领的化袭班当时的作战情景。理由如下:
一、着装不对。化袭班13人中,除杨育才化装成美军顾问,着美军军服外,12人全部化装成南朝鲜军,着南朝鲜军服,可图上这两名战士,虽是背影,但从那解放帽一眼可知,这是我志愿军的军服。化袭班穿志愿军军服,那还叫什么化袭班?有军迷说按照国际什么什么法,穿敌军军服怎么怎么不行。呵呵!建议这样的伪军迷还是多看几本战史,就不致于这么漏怯了。
二、兵器不符。化袭班化装成南朝鲜军,不可能配备苏式冲锋枪。有人说南朝鲜军队也可能有少量苏式冲锋枪。我说有也不行。既然要装扮成南朝鲜军实施偷袭,那就得力求装得像,装得能尽量避免敌人的注意和怀疑,对吧?可挎着这种志愿军中标配而南朝鲜军中罕见的苏式PPS-43冲锋枪,能达到这个目的?
化袭班配备的,全部都是美国枪。
组织化袭班,不是拍脑门临时决定,是203师和609团反复研讨后的结果。不过因为609团侦察排另有任务,203师决定由607团侦察排承担,配属609团作战。化袭班组成后,在607团侦察股的指导下,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学习模仿南朝鲜军的生活与战术细节,当然也包括着装和武器配备。607团政委和203师侦察科的同志还曾三番五次下到607团侦察排,针对化装中出现的问题,挑毛病,找差错,补漏洞,并分别找来20多名南朝鲜军的俘虏,要其帮助查找化装中出现的问题。连鞋带怎么系,匕首怎么挂,都反复纠正。化袭行动中,不可能出现志愿军军服和苏联冲锋枪。
三、这样的特种作战不可能照相,更不可能打着闪光灯照相。那年头不像今天这样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可以拍照。以当年的情况,一个团未必能找得出一架照相机,也未必能找得出一个会照相的人。化袭班只有13人,是深入敌后作战,还跟随一个会照相的摄影记者或宣传干事,可能吗?从照片的效果来看,这明显是打了闪光灯的。捣毁白虎团团部的战斗是2时43分打响,2时56分结束,是在暗夜中进行的。这样的偷袭行动,可不可能打起闪光灯拍照?
甭多说,仅仅根据以上这三点,就完全可以认定,这绝对不会是化袭班当时的作战情景。
还有几点疑问需要解答。
1.化袭班的兵器配备到底都是什么。
战例教材中,只是笼统说化袭班配备了全美械的卡宾枪10支,半自动步枪2支,冲锋枪3支,手枪5支,匕首4把和手雷、手榴弹若干,并没有详细到具体的型号。
结合老战士的回忆,可知这10支卡宾枪是能够实施连发扫射的。那么据此可以认定,这就是M2卡宾枪。该枪是在M1卡宾枪的基础上增加了快慢机升级而成,早在二战后期就已经诞生,应用到朝鲜战场,十分正常,无悬念。
2支半自动步枪,这个也好锁定,即M1加兰德步枪。当时美国的半自动步枪,还有M1941约翰逊步枪,也就是前几年热炒的“顺溜枪”,为什么就非要认定化袭班用的是M1步枪呢?因为M1941步枪在美军中装备就很少,南朝鲜军有没有都难说。而即使有,化袭班也绝对不会用。这还不是因为这枪的性能不如M1步枪,还是前边说的,既然想扮成南朝鲜军蒙混过关,他们不可能用一支罕见的怪模怪样的家伙去故意吸引敌人的眼球。所以,这两支半自动步枪,可以肯定就是M1步枪。
5支美国手枪,虽然也没有说明型号,但大概率就是M1911A1手枪。
3支冲锋枪是啥型号呢?手枪不计,3支冲锋枪再加上10支卡宾枪、2支半自动步枪,就是15支大枪了。13个人,15支大枪,那就意味着有两个战士是每人配备了两支大枪的。当时的朝鲜战场,美式冲锋枪主要就是汤姆逊和盖德M3这两种。杨育才以外的12人中,或是M1半自动步枪,或是M2卡宾枪,都已经有了一支大枪,如果再配备一支笨重的汤姆逊冲锋枪,对于这种轻装奇袭的小部队来说,是不是就太累赘了?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M3冲锋枪。因为M3冲锋枪要短小得多,而且在近距离的突袭作战中,其杀伤效果一点也不比汤姆逊差。
这3支冲锋枪,都会配给谁呢?我猜最大的可能是杨育才自带一支,两个半自动步枪手各带一支。因为其他人都有可以连发的自动枪,为了近战突击的需要,很有必要给两个步枪手也各配备一支自动枪。
说到这里可以推理描绘出一个化袭班的装备图,即指挥员杨育才配备一支M3冲锋枪,另有2人配备M1半自动步枪和M3冲锋枪各一支,其他10人则每人一支M2卡宾枪。
2.这照片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外这么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穿插营4连突袭时的拍照。
说到这还要交代一下,很多文艺和纪实作品,为了突出化袭班,有意无意忽略了穿插营的作用。实际上,就像京剧电影《奇袭白虎团》中团长的唱词那样,“入敌后并非你孤军作战,我带领穿插营紧随后边”。穿插营(609团2营)的第一梯队4连,就在化袭班之后百米左右的距离内跟进,化袭班捣毁敌团部的战斗打响后,4连很快便也进入战斗,合力全歼了白虎团团部。作为68军和20兵团都极为关注的这次穿插行动,倒是有可能会安排宣传干事带着照相机跟随穿插营拍照,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
第二种可能,是化袭班战后的补拍。
说到这,估计有人会认为补拍是作假,我倒不这么认为。自照相技术诞生以来,历来战争中的照相,都广泛使用补拍。即仍然用参加某次著名战斗的原班人马或部分人马,在同样的地点复制部分曾经的战斗情景,留下图像资料。后来有了电影技术,仍然同样流行这样的补拍。美军登陆硫磺岛插旗的镜头、苏军攻占柏林帝国大厦插旗的镜头等等,都是战后补拍,国民党军抗战时期的战斗影像,补拍更多。这是中外惯例,无可厚非,也一点不奇怪。
(上图是金城反击战结束后三个多月一次表彰大会上的拍照。化袭班的组成是607团侦察排1班10人,加副排长1人,加朝鲜人民军联络员2人,共13人。上图中只有12人,系其中有1人那天因故不在。)
还有第三种可能,即那是一幅别的什么照片。我看不清照片中那面墙上是什么,是不是白虎团的旗子,我看不出来。如果既不是穿插营4连的战场实拍,也不是化袭班的战后补拍,那这照片跟奇袭白虎团就没有关系。
不穿军服或者穿敌军军服作战不是不行,但被对方抓住了可以直接认定你为间谍,可以直接枪毙,没战俘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