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王伟
父亲于清明前一天去世了，今天刚过完头七。
两个姐姐都没有回来，扬言放话道:“爹娘真是白养这个儿子了，连个丧礼都不好好给办 ，看看别人家的儿子，给父母的丧事办得多气派！
哪像他！光知道省钱，省钱还不是给他自己一家人花呢！对老人跟个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活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儿子，连老爹的棺材板都不愿意买。
既然你想省钱，那老爸的头七我们也不去了！”
她们说的是事实，我父亲去世，我一切从简，没有买棺材板，没有大宴宾客，没有请唢呐，戏班子等。
父亲累了，我也累了。
身在农村，大家都是土里刨食般过日子，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
一场白事花费几万，十几万，我真的是花不起，也不愿意那么折腾。
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个人认为，真的是没必要大肆铺张，每个人情况不同，因人而异。
有能力的家庭想怎么搞那是人家的事情，至于自己吧！还是不要太勉强，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吧！
我承认，自己就是没出息，算是整个王家族里活得最艰难的家庭。
结婚晚，我今年51岁，儿子才结婚两年，儿媳妇怀孕六个多月了。
还有个小闺女正在读研究生，孩子一个人在北京上大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别人家姑娘一瓶化妆品都顶我姑娘好几个月生活费了。
可是我家闺女考上研究生后却从来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她也20几岁了，连瓶十块钱的洗面奶都没有用过。
孩子都懂得节约，知道生活不易，我几十岁的人了，更没必要刻意去铺张浪费。
这其实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重要的是，我和老伴对双方父母问心无愧，他在世的时候，我们尽心尽力，完全尽到了作为儿女的责任。
至于后事嘛！还是各人尽心吧！
我父亲中风十二年啊！
刚开始躺在床上不能动，口眼歪斜。
那时候父亲才60岁，按城市人的说法，刚刚退休，辛苦了一辈子，正是该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候。
但是他却突然病倒了。
我和老伴顿时慌了神，家里的主心骨倒了啊！
也幸亏我的四个姑姑给力，特别是大姑，作为姐弟五人中的老大，她和我爸关系最好，在父亲躺下的第一时间，大姑就让表哥陪着我去了医院。
因为送的及时，我父亲的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住院期间，四个姑姑们轮番去医院帮忙照顾，家里的农活，家务活，还有我妈，也都是姑姑们帮忙的。
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最终康复回家。
他意识清晰，大脑活络。
说话，做事都极有条理，就是之前发病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两条腿不能走路了。
也不能让那么健康的人老是躺在床上啊！
于是我和媳妇商量后 ，就给老人买了轮椅和助步器，还花了3000块钱买个电三轮车。
平日里媳妇几乎就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光家里的两个老人都让她招架不过来。
老爹不会走路，老妈倒是会走路， 可是她小脑萎缩，说话颠三倒四的，跟个老小孩一样，身边根本不敢离人。
如果是媳妇一个人在家，她上厕所都得把我妈拉着，否则就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能把家都给点了。
最后我们就想了个好办法。
把新买的电三轮找人重新加工改造，车厢上面搭了防风棚，前面装了两个软座椅，车尾还可以放上一把活动轮椅。
这样刮风下雨也不用愁了，我和老伴把两位老人日常用的东西都装了个箱子放在车上，冷了加棉衣，热了换单衣，有吃有喝，虽然说我们买不起房车，但是这简易的电三轮跟房车也没啥区别。
农忙的时候，我们两口子就开着车，把父母都拉上，找个干净的树荫下，让他们坐在树下聊天，休息，我和老伴一边干活一边照顾老人，两不耽误。
农闲的时候，我在附近的村子打工，老伴就在家里照顾老人。
整整12年啊！
父亲始终走路不利索，前两年是寸步难行，必须依靠轮椅，后来经过我们不懈努力，父亲慢慢锻炼到可以扶着助步器行走了。
这样才能让我们稍稍松口气。
但是家里的老娘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大脑严重褪化，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身边一刻都离不开人。
四个姑姑曾经多次提出，想帮我们夫妻俩人减轻一点压力，把我妈接到他们家去住，四个姑姑，一家住一个月，也可以住上四个月了，这样我和老伴就可以稍微缓上一口气。
但是老娘就是不愿意去，只要离开家半天，她就急着要回家，又哭又闹的。
无奈何，姑姑们只好隔三差五来家里帮忙照料。
可以说，我和老伴能支撑到现在，几个姑姑真是帮了很大的忙，要是没有她们，恐怕我们两个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再反观我的两个姐姐，父母的亲生女儿。
大姐常年不在家，她在南方给人家当保姆，具体能挣多少钱咱不知道，但是我看她身上穿的衣服，背的包包却全都是名牌。
父亲生病十几年，我大姐最多在病床前照顾过一天。
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妈嚷嚷着身上疼，没命地吆喝，我没办法了，和老伴两个人连夜把老妈送往医院。
正好那段时间大姐的闺女结婚，她回家了，所以我才让她帮忙照顾了老爷子一天。
仅仅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我爸宁死也不让她照顾了，打电话非让大姑过来，说大姐只顾着自己的事，来照顾老爸又不做饭，还给老人买可乐，买奶茶喝。
而且她浓妆艳抹，满身都是香粉味，爸爸闻不惯。
这就是我爸的大女儿，老爸生病12年，她只照顾了一天。
至于我妈，那就更不敢让她照顾了。
老妈的病纯属是糊涂病，说话，做事都不过大脑，几下子惹烦了，她把老太太一通训，那我们多年辛苦陪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嘛！
指望不上她，我和老伴压根也没想着让大姐回来照顾父母。
二姐是有工作的人，她倒是隔三差五能回娘家看看老人，但是也就是下班那几个小时的时间，自己都累得不行，无非是陪着老人说说话，帮忙也是不敢奢望。
在孝顺父母的问题上，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其实还真没有什么固化的标准。
也许你辛辛苦苦常年累月地照料，真还不如那些好久不来，来一次却能逗得老人哈哈笑的孩子。
只要老人开心，任何方式都可以称作孝顺。
我和老伴只想做好自己，尽自己的责任，咱不随便质疑别人的孝顺方式。
即便是这样，我竟然还是被两姐姐给教训了。
而且还直接在父亲的丧礼上。
说实在话，父亲的去世我很伤心难过，毕竟那是生我养我的老爸。
但是我又挺庆幸，因为老人走得特别安详，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征兆。
头天晚上，他说想吃羊肉饺子，冰箱里就剩下一小块冷冻羊肉了，我说:“爹，你看明天吃行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去集上给你买块新鲜羊肉，然后回来就给你包。”
主要是我嫌过年的羊肉冷冻时间太久了。
我们这边早上的羊肉都是新鲜现宰的。
但是老爸不愿意，说:“我现在就想吃，不知道为啥，嘴巴馋得很啊！”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大家都要睡觉的时候了，老爸却非想要吃饺子。
实在是没办法。
于是我打发老伴安排老妈先去睡觉，自己取了那小块羊肉出来化冻，然后又和了点面醒着。
饺子是我和老爸一起包的。
我把馅剁好，面擀好，老爸一个人坐着包，边包边聊天，他问我:“咱家现在总共有多少存款啊？”
我说差不多有十万吧！
老爸说可不要乱花啊！你还有个痴痴呆呆的老娘呢！
我当时还开玩笑:“咋光有老娘，不是还有老爹吗？”
老爸笑笑没说话。
吃饺子的时候，他让我拿了两副酒杯，给自己倒的是白开水，却给我倒的白酒，老爸竟然破天荒地地敬了我一杯酒，说:“儿子啊！爸这辈子知足啊！有你这样的儿子陪了我几十年，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啊！”
我还以为是马上清明了，父亲有感而发呢，也没太在意。
当晚父亲和我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要善待母亲和媳妇，好好教育孩子等。
还开玩笑地说:“儿啊！以后无论我和你妈谁先走，都不要费劲地请客办丧事，把骨灰盒子先找个地方埋了，等另外一个去世的时候，只用一个棺材，两个盒子放一起就行了。”
父亲的话听得我心里酸溜溜的，都怪自己没本事啊！老爸在后事上也合计着要帮我省钱呢！
吃过饺子后，我把老爸安排入睡。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第二天我的父亲却再也没有醒过来，神情特别安详，好像是从梦中走了一样。
然而两个姐姐竟然心存疑惑。
她们怀疑是不是我们苛责了父亲，否则好好的老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走了呢！
父亲的丧时我没有请外人，只有几个姑姑，还有我岳母那边的亲戚，以及两个姐姐。
不得不说我的姐姐们真是戏精啊！
她们在外人面前哭得昏天黑地，还对我的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像天地下她们成是最孝顺的女儿一样。
然而，私底下却和街坊邻居们说我和老伴的坏话，说我们给老人的丧事办得太简单了，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儿子不给自己的老爹买棺材板的。
既然有骨灰盒子，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外面还要再套层棺材，都是埋在土里，多花几千块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