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屠杀了一个村子，带着粘满血的刀，面无表情地走进警察局。
当民警询问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时，我发出了雷鸣般的狂笑。
“您怎么能说我是在杀人呢？”
第一，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禽兽。
第二，这都是报应，他们就该统统下地狱。
1
我叫招娣，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因为我是女娃，根本不配。
我住的村子在一个偏僻的山沟沟里，和我妈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大多都是被拐来的。
她们是生孩子的工具，只要能生出男孩，她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些，所以村里的女人们发了疯得想生出个男娃。
可笑的是，她们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有些人家里的男娃像葡萄一串一串得往外生，有的家里连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在我之前，我妈已经生了四个女娃，我是第五个。
本来我的命运会像前面几个姐姐一样，被她和我爸弄死。
但幸运的是，生我的那天，村里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停了，先生说我是吉兆，这才大难不死。
或许是应了这个吉兆，我妈下一胎果真是个男孩，不光如此还是个龙凤胎。
我妈一口一个“富贵”叫着，看也不看旁边满脑门子血的妹妹。
“就是这个死丫头，老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生出来，她差点就堵了我宝贝儿子的道。”
说着她朝妹妹吐了口唾沫，让我爸赶紧把妹妹扔掉，我爸拎起妹妹的一条腿就往门外走。
我急忙劝道：“这个妹妹是在给弟弟开路，我听先生说过，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给别人挡灾的，千万不能扔。”
闻言，我爸用旱烟管子敲了敲妹妹的屁股，妹妹立马像个小猫崽子一样叫唤了两声。
“留着吧。”
我妈一听就急了。
“留着这么个玩意儿干嘛，家里已经有个吃白食的了，还想再养个废物啊？”
我爸用那把老烟枪敲了敲桌子，又重新点燃了土烟。
“只要她不死，我儿子就能活长久，将来娶媳妇生孩子肯定个个都是男孩。”
一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好，我妈的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留着留着，以后就把她卖给村里的男人，让她一直守在我好大儿身边，彩礼钱都拿来给我儿子娶媳妇。”
就这样，我可怜的妹妹侥幸活了下来，不用成为后山上众多孤魂野鬼中的一只。
妹妹是我用米汤一碗一碗喂大的，我们平时只能吃些剩菜剩饭，而且不能多吃。吃太多会被妈妈用竹编抽。
我爸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在他看来，只要我们不被打死，以后能卖了换彩礼钱，随便我妈怎么收拾。
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和妹妹熬过了十三个春秋，眼见着我年纪越来越大，嫁人的日子也进入倒计时。
我告诉盼娣以后可能不会再和她一起玩了，她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舍。
盼娣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她很聪明，认识很多字，而且都是她自己学的。
我们上山砍柴的时候，她会拿着弟弟不要的书给我讲故事。
虽然我从没有走出过村子，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村子还要大的东西。
飞机、汽车、轮船还有高楼大厦……
盼娣说她以后一定会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只是笑笑没说话，她以为我不信，还特别笃定地向我发誓。
我告诉盼娣，女孩子最后都要嫁人的，盼娣当即就否定了我的说法。她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我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一刻，我在盼娣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但那束光转瞬即逝。
半个月后，媒婆带着一个年轻人来到盼娣家。
十分钟后，盼娣便被家里人以十万块的彩礼钱嫁给了年轻人的父亲。
一个大盼娣五十岁的老头。
2
出嫁当天，盼娣家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他们可不是来看新娘子的，而是奔着那十万的彩礼钱去的。
在这穷乡僻壤里，十万是一个天文数字，人们别说赚了，哪怕是看都没有看过这么多钱。
盼娣的父母满面红光，他们一改平时穷酸的模样。
什么大金戒指，大金手镯，大金项链……统统都往身上戴，引得村里人好生羡慕。
当然，嫉妒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说我妈。
她和盼娣妈妈早些年为争谁先生出男娃而结下了梁子，为此我妈没少挨我爸的打。
每次一挨打，她就扎个小人诅咒盼娣家的男娃死掉。
或许是戾气太重，盼娣家真的有两个男娃因病夭折了。
而这次，当她得知盼娣能换十万的彩礼钱时，更是气得用竹鞭往死了抽我。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就奇了怪了，人家家里不光男娃多，女娃也这么值钱！可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她越说越气，挥动竹鞭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直到最后，我活生生地疼晕过去，她才停下手。
可等我醒来，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盼娣要嫁的那个老头死了。
他本来是想找人冲喜的，请先生算了八字，就只有盼娣的最合适。可不曾想老头自己不争气，人还没见着呢，就因为太激动死了。
亲没结成，老人的儿子上门来要彩礼，可是那十万已经被盼娣的父母花了不少，说什么也拿不出来。
全村人都看着这场闹剧，尤其是我妈笑得最大声。
最后盼娣的父母同意了老人儿子的要求。
他们要给盼娣和老头配阴婚。
盼娣出嫁的那一天不是坐在轿子里，而是躺在棺材里被抬出去的。
路两边站满了人，我挤过人群，眼睁睁地看着盼娣的棺材从眼前走过。
“盼娣！”
我哭喊着朝她扑过去，却被我爸一把掐住后脖颈，往后一甩。
他厉声呵斥道：“滚回去”
我坐在地上，哭得浑身一抖一抖的。
我妈这时又上前补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道：“死丫头，碰这种触霉头的东西，是想让全家人跟着你一起遭殃吗？”
又是一顿竹鞭伺候，可这次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趁她不注意直接推了她一下，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富贵身上。
富贵瞬间鬼哭狼嚎，我妈心疼得直跺脚，扬言一定要打死我，但此时我早就跑远了。
我一口气跑到山上，看着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天黑了，我不敢回家，正准备找个草垛子凑合一晚上，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3
我猛的转身朝后望去。
只见来人身着一条干净的白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我。
我认识这个人，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百合。
对于我而言，百合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百合的父母是我们村的人，但很早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正是这个原因，百合成了我们村唯一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娃。
我很羡慕她，因为她是村子外面的人，是来自那个盼娣到死都没能去成的地方。
见我没有回答，百合俯下身，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一声“你好”，自信又大方，声音好听得像百灵鸟在吟唱。
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我立马慌了神，赶忙看向别的地方。
我穿得又破又旧，长得也面黄肌瘦，唯一比较好的地方就是，我的头发和脸蛋还算干净。
但在百合面前，我和她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让我就像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见我没有回答，百合直接拉住了我的手。
“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和我回家吧？”
不等我回答，百合已经牵着我朝她外婆家走去。
她看着我身上的伤口，不免皱起眉头，但这些伤对于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反正隔三岔五就会有新伤落在身上，我都习惯了。
“我来帮你消毒。”
我怕太麻烦，正准备起身，沾有酒精的棉花球就碰到了伤口上，我下意识地向前倾。
“比较疼，你忍忍。”
消完毒，她又去找药，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有些难为情。
“这样就行了，过几天就会好的。”
可谁知，百合却告诉我，女孩子身体金贵得很，要好好保护才行。
我一时有些恍惚，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男孩子才是金贵的，女孩子的命和狗一样贱，生来就是要被卖掉换成彩礼钱，然后全部用来给给家里的男娃讨媳妇。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也和富贵一样，是个宝贝。
自那一晚过后，我和百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也会像盼娣那样给我讲村子外面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她真的看过，在她的描述下，我闭上眼睛，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些庞然大物。
知道我不识字，百合还教我写字。
她说我的名字不好听，给我取名叫“小梅，我拜托她也给妹妹取个名字，她说叫“小荷”。
百合说她现在读高中，以后还会读大学，会看到更大的城市。
我在一旁看着她畅谈以后的人生计划，从她的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和盼娣眼里一样的光。
我明白那就是希望。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希望会这般脆弱。
百合要去她奶奶家，为了感谢她的照顾，我打算去山里给她抓只兔子打打牙祭。
刚回来就看到百合家围满了人，我费力地挤进人群，却看到了这辈子最痛心的一幕。
百合的妈妈和外婆双双倒在血泊之中，百合衣不蔽体，蓬头垢面地倚靠在门口，泪水混着泥水粘满全身，整个人就这么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百合看到了我，下一秒她的嘴里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脸和身体。
“不要看我，不要，不要……”
周围人对着百合指指点点。
“瞧瞧，还知道害臊呢！”
“下贱玩意儿。”
“从小养在外面的就是不一样哈，白白净净的，不就是在勾引人嘛！。”
我发疯般冲上前，把百合抱在怀里。
人群中，村霸陈大富的儿子朝我走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动手抢人。
“放手，你们凭什么带走她？”
“凭什么？”
他仰天大笑。
“凭我是她男人！”
我这才明白，眼前的人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你杀了人就要坐牢。”
他神色一变，面露凶光地看着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再敢乱说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他一把将我推到地上，接着好几个大妈走上前，她们用布一裹便把百合抬走了。
4
当我再次冲上前时，人群中我妈的身影迎面向我走来。
下一刻，我的头被向后用力一掰，头皮的撕扯让我面部扭曲，我双手抱头，竹鞭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疼得像蛆一样不停地扭动。
周围的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在他们看来，当妈的打孩子天经地义，女孩子哪怕是打死了也不要紧。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妥协。
我一把夺过鞭子，反手就朝我妈身上打过去。
“哎呦！”
我妈的惨叫声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小的竟然敢打老的！”
“女娃造反，稀奇的很呐！”
看热闹的人把我们围了一圈，但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我挣脱了束缚就要去找百合，刚从地上爬起来，后脑勺上便挨了一棍。
我当场昏迷，等到再次恢复意识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关了起来。
恍惚间，我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父母已经找好人，要把我嫁出去。
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我的妹妹也即将嫁人。
我的妹妹和金宝一样大，她才13岁，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竟然被要我妈嫁给一个老鳏夫。
我问我妈什么这么做，她满脸不屑的回答道。
“那又怎么了？老头不是人呐，何况他家有钱，那彩礼钱可是给了三万呢！你妹嫁过去是去享福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却以为我是在嫉妒妹妹。
“你的彩礼钱也就少了一万，但是给你找的这个是个傻子，好糊弄的很。等你过门了，记得多捞点油水回来孝敬我，知道吗！”
我知道这个傻子，因为头太大，足足卡了一个小时，差点被憋死。
被取出来的时候脸都被憋紫了，最后就成了个傻子。
虽然他傻，但是心也依然坏，动不动就喜欢拿石头砸女孩子，还喜欢偷看别人洗澡，总归不是个好东西。
我知道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以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我当即就表示自己不嫁。
换来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死丫头，给老娘闭嘴！人都找好了，嫁不嫁由不得你。等把你们这两个赔钱货嫁出去，我就拿着所有的彩礼钱给我的富贵讨个好老婆。”
白日做梦。
我照着她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顿时血腥味在我的口腔里炸开。
我妈疼得反手一巴掌拍在我的脸上，她想捡起地上的竹鞭抽我，被我爸一把拦住。
“好了，过几天王傻子和他妈就要过来看人了，打得太难看，彩礼钱只有少的。”
说着，他便拿来一把大锁，将我锁在柴房里。
“这几天你不要乱跑，就给我好好待在这里。”
因为我抽了我妈一鞭，还咬了她一口，为了报复我，她每天只给我送一碗糊糊，保证我不被饿死。
但好在我还有个妹妹。
一到半夜，妹妹就会把从厨房里偷来的干粮，顺着门底的缝隙塞进来。
怕被发现，她每次一塞完就离开，但这次她没有走。
等我吃完，一直不说话的妹妹才开口。
“姐，等我嫁过去后，把日子过安稳了，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听说那个老头很有钱，只要有钱，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妹妹果然什么都不懂，她天真的以为只要逃离了这个家，日子就会变好。
但其实，她只是从一个魔窟掉进了另外一个魔窟。
我问她想不想嫁人，她说就算不想也没有办法。
那一刻，我的内心如死一般沉寂。
当初，我救不了盼娣和百合。
如今，我唯一的妹妹也要被人任意宰割，我却只能束手无策。
那晚我一夜未眠。
天刚亮，村子里便响起了密密麻麻的鞭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