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人民医院，口腔科。 夏季炎热，医院的走廊却格外的凉。 等候的人填满了走廊，夏暖拿着检查的单子安静站在一旁。 黑色长发披散在肩，额前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显得十分阴郁。 广播里缓缓响起她的名字：“请五十六号夏暖到1号诊室就诊。” 进入诊室，夏暖按照指示躺上口腔综合治疗机，闭上了干涩的眼。 不一会，头顶笼罩一抹阴影，她耳边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声：“张嘴。” 听着这个声音，夏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他带着口罩，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但夏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她高中的初恋——蒋维语。 她从小性格沉默，也是大家欺负排挤的对象，他是唯一救她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最后也离开了自己，选择了开朗优秀的校花。 夏暖浑身发僵，男人却镇定自若的拆开了针头：“你今天是经期吗？” “不是。” 她不知道告诉分手七年的前男友自己的例假时间是否是很尴尬的事情，但显然对方习以为常。 “经期不能拔牙。”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波澜不惊。 接着，夏暖就感受到针头刺进皮肤，那一瞬的刺痛，让她十分清醒。 十分钟后，夏暖从综合治疗器上站起。 蒋维语摘下口罩，坐在位置上给她开药。 夏暖偷偷看着，眼前的人五官比曾经更加棱角分明，眉眼之间已经完全捕捉不到少年的青涩和稚嫩，留下的是骨子里天生的清冷和疏离。 “去二楼领药。” 夏暖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再次响起蒋维语有些清冷的声音：“电话没变吧？我会给你发消息让你谨遵医嘱服药。” 夏暖回头问：“药方上没有吗？” 蒋维语看着她说：“别人不需要，你需要。” 听到这句话，夏暖放在身侧的双手收紧，最终面无表情的走出诊疗室。 刚回到家，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蒋维语的消息：“止疼药要记得吃，一天两次，消炎药一天三次，一次一颗。” 这样细心的叮嘱，一如从前般温暖。 夏暖没有回，将手机慢慢的放下来，孤身坐在被黑暗笼罩的卧室里。 麻药的药效过去了，剧烈的疼痛袭来。 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这时，房门打开，姨妈走了进来， 看着她苍白的神情，有些担忧：“你的药是不是没有吃？” 夏暖轻“嗯”一声：“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一些了。” 姨妈手一抖，随即点头：“好了就好。” 转眼第二天一早。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蒋维语发来的信息：“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夏暖看了一眼，依旧没回，一个人继续靠着沙发。 长发被她用橡皮筋扎起随意固定在脑后，但仍有几根发丝落在脸颊。 她的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表情淡漠像个提线木偶。 而蒋维语那边，看着依旧黑着的屏幕，目光沉沉，却也没有再发去消息。 两天后。 蒋维语站在诊室里，就见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来。 夏暖跟在她身后，面色红肿！ 第二章 只是同学 加入书架 A- A+ 夏暖也不懂，明明她没有挂蒋维语的号，却还是命运般的来到了他的诊室。 看着她肿起来的脸，蒋维语皱了皱眉。 “医生，她的伤怎么会越来越严重？”姨妈担忧地问道。 蒋维语合上帘子：“家属在外面等着，躺下。” 后一句是对着夏暖说的。 夏暖按照他的指示躺下张嘴让他检查。 蒋维语看到发炎的伤口，一语道破：“你是不是根本没吃药？” 夏暖不自觉的点头。 蒋维语起身拉开帘子，接过早就叫护士准备的消炎药，递给她一杯水：“吃了。” 认真的样子，让夏暖不由的想起了当年，他也是这样监督她吃感冒药的。 一旁的护士们看到这一幕，只剩下心碎羡慕。 有几个活泼的护士压低声音悄悄议论。 “哇，这是蒋医生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只可惜不太爱笑。” 听着这些，夏暖慢慢伸手接过药，放进口中，喝了一口水，将药片吞了进去。 蒋维语看着她吃完药，才将口罩摘下。 一直担心，往里眺望的姨妈看到他的面容，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夏暖心一紧，扯了扯她衣袖：“我们回去吧。” 闻言姨妈忙跟蒋维语道谢：“那谢谢医生了。” 就挽着夏暖离开。 两人进了电梯，姨妈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你床头相册的那个男生吗？” 夏暖心不在焉的回答：“只是以前的同学。” 但姨妈的直觉告诉她，两人之间不简单。 回到家，夏暖只身进了房间，嘴里的伤已经不痛了，她仿佛又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夜幕降临，姨妈敲门走了进来：“小乐，吃饭了。” 夏暖浑浑噩噩的来到桌前，一碗香糯的白米饭旁边，有一个小圆盖，里面装着几粒白色的药片。 双手放在膝头的手捏紧，抬头看着她：“我真的要吃吗？” 姨妈吃饭的手顿了顿，将碗放下：“姨妈不求别的，只是希望你吃了药能好好睡上一觉，我只有你了。” 夏暖搭在桌子边缘的手紧握成拳，最终还是将药片拿起，吞了下去。 之后，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饭，味同嚼蜡。 手机“滴滴滴——”响起，是蒋维语发来的微信视频电话。 夏暖目光闪了闪，直接挂掉。 可手机还没消停，轻轻震动着。 夏暖一看，全是蒋维语发来的消息。 “止痛药和消炎药每天必须吃，不然你的伤好不了。” 一条条叮嘱，夏暖静静看着。 好久，原本安静下来的对话框再度出现一句话：“不要直接干吞，对身体不好。” 夏暖看着，鼻尖一下泛酸，回了一句：“别再管我了……” 桌对面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姨妈，慢慢的垂下了眼。 吃完饭以后，姨妈从阳台那里喊了夏暖一声：“小乐，快过来。” 夏暖走过去，就见她姨妈坐在藤椅上，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让她坐在身边。 她犹豫了一会就坐了下来，两人盖着毯子相互依偎在一起。 姨妈轻声说：“你看啊……这个世界其实很有意思，有些人忙着做事，有些人忙着做梦，有些人忙着做游戏。” 夏暖怔怔的看着她，很想说一句“这世界是很有意思，没意思的是我。” 不过最终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姨妈见她不说话，隔着毯子轻拍着她的胳膊，也没有再开口。 夜，静悄悄的过去了。 翌日，姨妈去上班，夏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突然，寂静的室内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 夏暖将门拉开，可看到来人却彻底愣住。 本不该在这儿的蒋维语，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三章 你病了吗 A- A+ 蒋维语最终进了门。 看着夏暖还有些红肿的脸颊，就知道她又没有好好吃药：“药和杯子在哪？” 夏暖指了指厨房的柜子。 没一会儿，蒋维语就把水和药递到了她面前。 夏暖看着他，将药片放入嘴里，喝了一口水。 蒋维语没有看到她吞咽的动作：“张嘴。” 夏暖听话的张嘴，舌头抵着下齿。 蒋维语一看就知道她把药片藏在了舌尖下，叹了口气：“藏起来没用。” 夏暖没想到自己逃避的小把戏被他看穿，最终还是乖乖把药吃了。 看着她把药吃了，蒋维语揉了揉眉心：“以后我下班都会来看你的伤，你吃没吃药我看你的伤口就可以看出来。” 夏暖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沉默着。 室内都跟着变得沉默起来。 蒋维语看着她，率先开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夏暖淡淡地说。 她在心里呐喊：其实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抑郁焦虑失眠不安，这些坏情绪压得我快喘不过来气。 可蒋维语听不见。 房间再度沉默下来。 夏暖突然问了一句：“你和她还好吗？” “谁？” “韶容萱。” 蒋维语紧盯着她：“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夏暖收紧了抱着抱枕的手：“你们当年不是在一起吗？我看到你们在树下接吻了。” 当年她满心欢喜的去找他，却看樱花树下的他们，男俊女美，风吹过，从树上飘散的花瓣仿佛在为两人庆祝，画面那般唯美。 当时她的心宛若被撕裂般的疼痛，这种感觉夏暖到现在还记得。 这一刻蒋维语才明白，当初她一定要和自己分手的原因：“你看错了，那事是误会。” 他从来没有和她以外的女生亲密。 夏暖低下头：“没事，我都不在乎了。” 蒋维语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她说：“我想睡了，你走吧。” “记得乖乖吃药。”蒋维语起身离开。 待客厅又恢复到一片死寂，夏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文档，开始工作。 自从她得了抑郁症，就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只能将生活寄托于小说之中。 所以她书中的女主是一个演员，生活在闪光灯下。 写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缓缓打下：“我从来不指望任何人心疼我，我让自己站在顶峰，天塌下来我自己扛，如果哪天真扛不住了，不过就是一个死。” 打完这句话以后，她点击了发表。 没有人知道她写的这个故事原型就是以自己和蒋维语为原型，只是书中的女主不是她现实生活中懦弱的样子，反而张扬，明媚，坚强到极点。 书中的一切，是她想要的生活，想要的结局。 晚上姨妈下班回来，又拿着她要吃的药过来。 夏暖看了看，第一次，她没有反感吃药。 姨妈看到她这么乖，忍不住眼眶一红。 吃完药，夏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梦到自己站在了曾经高中的校园门口，比现在年轻青涩的蒋维语穿着蓝白相间校服出现在她面前，朝她伸手。 她牵住了他的手，两人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了繁华的闹市。 他们一起吃了很多东西，特别幸福。 画面一转，教室里。 夏暖刚把药拿出来，身后就响起蒋维语的声音：“你在吃什么？” 她慌张的将药连带着药瓶尽数藏握在手心：“是维生素。” 蒋维语将视线收回，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一起放学回家。 再转场，大雨之中。 来接夏暖上学的蒋维语眼眶泛红：“你的药我查了，是治抑郁症的，夏暖，你生病了吗？” 第四章 最后的拥抱 A- A+ 屋内，夏暖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此时窗外也在下雨，就跟她梦里蒋维语质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时的那场雨一样大，一样闷。 夏暖点开了和蒋维语的聊天界面。 “我梦见了你，然后想起了梦。” 可删删打打，最后她只是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转身进了被窝。 房门被敲响，姨妈走了进来：“小乐，今天商场有活动，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帮我提点儿。” 夏暖明白姨妈的用意，起身换好衣服陪着她来到市中心的商场。 商场的鱼肉在打折，姨妈连忙拉着夏暖：“快，去看看。” 就在转身之际，夏暖的眼里闯进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姿欣长，在人群中出类拔萃。 而他身边站着的女人漂亮抢眼，用外人的夸赞来说，就是郎才女貌。 凭借着出色的记忆，夏暖很快就分辨出，蒋维语旁边的女人就是韶容萱。 双方都没有注意到她，但这样的场景，仿佛和七年前的场景重合起来。 夏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可此刻，她却疼得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她浑噩的跟着姨妈逛了商场，然后回家。 姨妈和往常一样拿来了药，可这次夏暖看了一眼，直接拒绝。 姨妈知道她的性子，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回到房间的夏暖，翻看着知乎上的帖子。 她看到一个提问：抑郁症中后期有什么样的症状。 有人回答：我想死，但我不敢，我怕我妈妈抱着我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而我连眼泪都不能给她擦一下。 夏暖手一顿，慢慢红了眼眶。 这句话和她现在的状态一模一样，自己也很害怕她离开后，这世上就只留姨妈一个人了。 她想，她活着是一个人的痛苦，她死了姨妈会比她更痛苦，所以她宁愿一个人痛苦的活着。 靠着床头，夏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不懂什么叫孤儿，以为里面的阿姨都是妈妈。 可后来才知道……妈妈是不会把自己的爱分给很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