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大风就要来了。
大风起兮,秋草起伏,叶片飞舞。在南方的江岸上,惊慌的水鸟在通报大风的到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雨滴骤然击打江湖。狂浪一次次拍岸,啸声惊醒渡口,码头的万千桅杆,在风中偃仰凌乱。在北方的旷野上,冬季即将来整理大地的床铺,众草已褪色到不能再褪色,天空上四散纷飞的鸟儿,翅膀露出颓丧的斑点。收割过后空荡荡的原野,一片衰草连天黄,有人在拾柴抱薪,无意烧起一把野火,一阵西风吹过来,无边无际的大平原,野火荒荒,像乱窜着金红色的大蟒,难道每一个秋天的离去都需要一场干柴烈火吗?
大风就要来了。
秋天渐渐耗尽,嵌入停滞的过去。大风渐起,万物变色。想起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场,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那么深切地感觉到,必须是北风,才配得一个大字。必须是在北方,万物沉寂的荒原上,你才能体味,大风吹过的含义,这容不得丝毫矫情。北风是暴虐的刀子,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单薄的草,瘦削的树,它们站在一场审判的大风中,不禁瑟瑟发抖。世界浩瀚,万物无羈,大风起处,一切突如来,又突如去,没有一件事物会永相跟随。命运所赐予的,终将还给命运。
大风就要来了。
挟风沙而来的旷野大风,用懒散而厚重的嗓音,唱出一唱三叹的激越悲壮,它的歌声不仅覆盖了无边的原野,还覆盖了更为广阔的时间和人群。大风吹来了,无数柔弱、纤细的物件,被大风瞬间刮起,只能随风飘荡,或被大风裹挟而行。大风吹过一重重山冈,大风吹过一万座村庄,吹过一万座城市,千灯万盏,无穷无尽,而大风之上,薄云处依稀,只有一轮月亮。侧耳倾听,风中是谁的低语,一句是一句,每句重重停顿,每一句都沉实,每一句都有缓缓放下的份量。
“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这就是,物理的法则,宇宙的法则。在某一个角度,某一个时间,某一些情况下,需要这样一场大风,否则的话,自然界的各种生命,便会发生某种意想不到的问题。当需要“鼓之以雷霆”时,宇宙间必须要这样的震动才好。
大风就要来了,大风正在升起,大风将吹净每一根骨头上积落的灰尘,大风还能发出笛子般清越的声音。大风就要来了,冰山醒来呼唤着生长,巨树展翅渴望着飞翔,谁即将出发去往远方,长发宛若战旗在猎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