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民强势了一辈子，家里人有点事情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眉毛一横，坐着就像活阎王。

年轻的时候，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老小都靠他种地养活，现在老了，孩子都去了县城生活，他和老婆子袁爱花住在山里的老房子里。山里通了路，往来方便，去那里也都可以叫车。

钱国民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老了也还是喜欢在地里转悠，闲着没事就去挖些野菜到县城里卖。

每次都在一个固定摊点，时间久了，他和一个女人有了交集。

那个女人叫侯春元，自从跟钱国民买了一次野菜后，就像赖上他一样，每次赶集都早早的在摊点等着钱国民。

侯春元比钱国民小几岁，圆润的脸上有一双闪亮的眼睛，即使眼角已经免不了被缠上皱纹，可是她的眼睛却仍然雪亮。

起初，钱国民是喜欢侯春元的眼睛，知道她的名字后，又觉得她的名字很有韵味。

直到后来，钱国民去赶集不是为了卖菜，而是为了见侯春元。

两个都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泥巴都埋到脖子了，眼里、心里的情义也不藏着。

但是钱国民不敢捅破他们之间的薄纸，他有老婆子，而侯春元的男人已经去世了。

“卖完了，我请你吃饭去，”侯春元就像当家的女主人一样，收拾着周围的烂叶子，说：“人也快散完了，要不我们走吧。”

钱国民嘴上不知道说什么，他内心很煎熬，舍不得拒绝，但是也知道不应该答应，见侯春元收拾东西，他也忍不住上手，两个人默契的整理好东西，去了餐馆。

“这家餐馆的菜很好，年轻的时候，我和朋友经常来吃，”侯春元语气温和的说：“现在年纪大了，老友人都看不见踪影了，有的埋进了黄土，有的因为一些琐事老死不相往来，儿女们也都要了各自的小家，就我一个孤苦伶仃，连个吃饭的人也没有。”

钱国民喜欢侯春元说话轻声细语的样子，她做什么都是温柔的。

“吃饭吧，”钱国民给侯春元夹菜，手微微抖动，说：“吃完，我送你回去吧，”

侯春元点头。

从侯春元家里出来，钱国民搭上最晚的一班车往回走。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想到他和袁爱花年轻的时候，每天的日子都是重复的，早出晚归，在地里忙活，在家里忙活，说上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和她说的话，好像能数清楚。他对袁爱花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他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袁爱花不认识字，人也算老实，好像没什么脾气，家里什么事情都听他的，只是现在老了，反而开始会和他吵嘴，两个人的喜好不一样，做的事情不一样，就连吃饭时间也有了差别。

车跑在环山路上的时候，钱国民又想到了侯春元，她温润美好，想着她，干枯的心就像活了一样。

下车，望着熟悉的老房子，昏黄的灯光，钱国民有了决定。

“我们离婚。”钱国民对戴着老花镜玩手机的袁爱花说：“以后不在一起过了。”

袁爱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和钱国民顺便说了几句，又低头玩手机。

钱国民认真的说：“我已经决定了，离婚，这辈子我不想一直将就。”

袁爱花这才被吓到，打电话叫来了儿子女儿。

儿子女儿各自带着孩子立刻就赶到。

儿子还是怕钱国民，小心的问，“爸，你为什么要和我妈离婚啊？”

女儿在一边安慰嘴里咒骂的袁爱花，不敢直接和钱国民搭话。

“我不想和她过了，”钱国民平静的说：“离婚以后，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她再去找一个我也同意。”

“你就是外面有人了！”袁爱花在儿子女儿面前也不愿意哭，红着眼睛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装作不知道！”

“我妈说的，”儿子问，“是真的的？”

钱国民不愿意多说，点头，“这是我的追求，你们年轻人不懂，也别管。”

“不管？”袁爱花激动的说：“我要去看看是那个不要脸的老女人，一把年纪还来勾引别人的男人！”

钱国民涨红脸，说：“你别乱说！”

“你们不害臊，我还害臊！”袁爱花指着她的脸说：“一把年纪，还提什么离婚！拿什么脸去见人！”

女儿安抚着袁爱花，“妈，你别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

袁爱花却一把甩开女儿的手，说：“离婚，我绝对不离婚，除非我死！我还要告诉你，明天我就进城去看看那个不知道羞耻的女人！一把年纪还来破坏别人的家庭！”

钱国民猛地站起来，瞪着袁爱花，如果换作之前袁爱花肯定大气不敢出，可是现在她已经气疯了，回瞪着钱国民，大喊大叫，“你别瞪着我！你要离婚就是要我的命！你让钱家的列祖列宗蒙羞！你去找那个女人吧！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样子，看看是谁的错！”

“妈，”

“妈，”

儿子女儿同时拉住袁爱花，说：“你别冲动，让我爸好好想想。”

女儿说：“妈，我扶你进去休息，”

见他们进去了。

儿子劝钱国民说：“爸，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妈跟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大家都安生一点吧，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

“好了。”钱国民冷着脸说：“你别说了，我有分寸。”

第二天一早，袁爱花就要出门。

女儿问她，“妈，你干什么去？”

袁爱花说：“我去找那个老女人算账！别让她觉得我不识字就是好欺负！”

“妈，”女儿拉住袁爱花，说：“你别去了，这事情传出去多丢人，”

“他们都不要脸，我要什么脸！”

“够了！”钱国民大吼一声，他没想到袁爱花会这样，不想丢人也不想害得侯春元被人骂，他只能叫住袁爱花，说：“这件事情到此结束！”

袁爱花还想说什么，被钱国民一个眼神吓住。

从那天以后，钱国民不再去赶集，也不愿意进城里。

他和侯春元的情缘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