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说吧。不管我能不能听，但你总有说的道理，你说了就心安，我别的不明白，这个还是能明白的。”

“你瞧，外头的月亮，虽然丢了一半，但还是光着呢。”

“那有什么奇怪的，过几天它找回另一半，还更亮呢。”

“那只余半个的月亮下面有戴着红色绒线帽的男孩在折采刚长成形的小蜜瓜。他摘了瓜去喂关在竹片笼里的长毛兔子，但那些傻且蠢的红眼小CHU生哪里愿意吃那些个，男孩非常伤心，冲着笼子里的兔子边哭边骂道：‘讨厌，都很讨厌！你吃不吃，不吃我打你！’动物哪里听得懂人话，就算听得懂也未必就顺着他！月亮渐渐高了，那男孩等烦了就朝笼子里扔石头，直着笼子里没响动后才停手。男孩把僵得像块石头的兔子扔在蜜瓜地里，恨恨说道：‘你更不值当什么的！昨天我叫那女孩离了这里，她不愿意，不听我的话，我妈妈曾说她以后要跟我分东西呢，既然是我的东西就是由我决定分不分的，我见她烦，就不想分给她。那湖造好了，只等着上头放水，我叫她到湖底去，告诉她等水来了，她就会浮上来，那时我就会开着船去接她出来。水涨得很快，并不见那女孩浮上来，我想她是顺着水漂走了，最终还是我赢了，她终于离了这里。’男孩吃了两个刚成形的蜜瓜，那东西又酸又涩，只是不甜，自然是不像蜂蜜的。他扔了手里的东西回宅子去，拖着玫粉色光晕的半个月高在他后面上面跟着，或许并没有跟着他，而是跟着那些在附近低矮山丘上拿手电筒等各种取光工具的人们， 他们毫无章法四处跑，嘴里不停地叫：‘秋霖，秋霖……’也只是鬼知道罢了，兴许大多数人都只是跟着凑热闹而已。”

“这是个寒冷的故事。可我总不愿意去听这样的故事。”

“我不止只有单单一个故事，都讲给你听，总有你喜欢的。”

“刚才说了一个月亮下面的故事，现在该讲一个日头底下的故事。”

“你听到了么？鸡在叫呢，是在打鸣么？”

“那些都是母鸡，哪里会打鸣呢？”

“兴许是我听错了，就是公鸡也不在这个时候叫。”

“一只母鸡只养了一只小鸡。老母鸡所有心思都放在小鸡身上，小时怕它长不大，长大些又担心它被心怀不轨的公鸡们哄骗了去，因此将小鸡仔管得紧紧的，但还是被她逃出去。老母鸡四处寻找，去到老鹰那里，那老鹰扮成一只公鸡……”

毛团圆打着呵欠道：“老鹰抓小鸡的故事我早听过。现在我困了，明天再接着听。一天一个故事倒罢了，一天好多个故事，到头来叫人记不全一个故事，倒不如一天一个故事的好。”

“你说的是，我把这些故事都留存着，以后一天讲一个你听，只要你不嫌烦才好。”说完就用两个手指掐住她的下巴，看来，他准备亲她了。

天亮了，竟极为稀奇地在破晓前下了一场极为短促的雨，又只听得一个响雷，日头早失却了耐心，十分急躁地扒开散乱无章的薄透云层跳出来，那天说要热便转热，人们身上的汗层层相逼，互相抱打一团，翻滚着从人们身上裸露的地方逃出来。床上再也是呆不住人的，毛团圆，从床上跳到地上。他听见外头有人吆喝，打开窗户，只见韩焉晓带着一位面生的园丁在整理连池的睡莲缸子，她只觉得奇怪：“他往常并不管这事，更不会着手去做那些事。”心里虽这样想，也不会因为这个吭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发呆。他也见到她，挥手打招呼：“终于醒了么？早上见你睡得熟，难为你了，外头那样吵，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天又热得很，你却睡得那样稳。”她仍在想他昨晚的言行，那些玻璃盒里的人偶，那些听似无聊又平常的故事，是他的一个警告，还是一种“承诺”呢？她回他道：“我们这园子里要种多少花草树木才够？这是刚请的新园丁么？”

“他不是园丁，他只是花匠。”

“不是一样的么？”

“怎么能一样，园丁是园子里所有的事都要管，他只整花就够了。”

他说秋霖妈妈在门厅旁的小客室里摆了一桌早茶请他们两个，让她换好衣服下去。毛团圆点点头退回房里去，她看向韩焉知的小院，对外的阳台或者围栏上都爬满长着大叶子的铜梨子藤，上面的雨水未干透，发出细碎啰嗦的光。一个卷发小男孩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吃桃子，他咬一口吐出一半又吃进一半，她记得的，并不是昨晚拿玩具弓箭来这边赶鸡的那个男孩。新来的园丁把地上的枯叶都扫到一块再点燃，直且细的青烟往天上走，越往上越快，然后就看不见了，或是烟散尽了，或是人眼困乏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她闻到半湿半干的烟灰味，直往后退，踩到那些个装人偶的玻璃盒上，想起旧书房后头那个故人卧室，卧室里的步入式衣柜……如果自己对韩焉知有丝毫的同情，就该悄悄地把警察带到那里去……

古团圆拿出手机来，从反光的屏幕里看自己的脸，近来又胖了。她再次去望韩焉知的小院，二楼阳台上的小男孩早已不在那里，围栏上爬满了大叶子的铜梨子藤，仍沾着不算齐整的雨水，发出细碎的光。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厨娘上来请了第三次，叫她下去吃早茶。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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