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和徐凯在一起的第三年,他终于承认我不爱他。
那天他拽紧我胳膊,发狠质问,“友薇,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没有!”
他恨透了我,提了分手,想尽办法报复我。
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鹿子诺回来了。
1
“兰友薇患者家属?家属来签字。”
手术室门口,护士敲着签字单,焦急地大喊。
空旷的长廊里,无人应答。
我强忍疼痛,从牙关挤出来,“护士,我来。”
就在半小时前,我刚结束一个商业酒局。
在我喝完2瓶红酒,一瓶中度白酒后,终于啃下跟了半年的单子。
客户要继续转战第二场。
我已经吐到第三回,酒水混合物里有血丝混杂其中。
并肩作战的同事,察觉出我的不适,婉转引走客户。
我终是扛不住去医院。
刚下车,腹部传来阵阵绞痛,疼得我直不起腰。
颤巍巍掏出手机,习惯性给徐凯发微信。
他这次几乎是秒回:我有事,在忙。
愣怔片刻,我冷汗直冒几近昏厥。
无奈重新给他发视频,他直接拒接。
“我在市人民医院。”
有气无力发了条语音,对方显示已读却没有任何回应。
路过的护士果断喊来医生。
“快,送手术室,急性阑尾炎。”
意识模糊前,我再次拨通徐凯电话,仍旧无人接听。
电话准备挂断时,听筒里传来一个愉悦的女声:“徐凯在忙。”
接着我隐约听到手机被搁下的动静,传来甜腻腻的“阿凯,你好厉害呀,谢谢你帮我挡酒。”
一个小时后,我被推进普通病房。
睁眼环顾四周,静悄悄的。
麻药的劲儿还没过,暂时还感觉不到疼痛。
护士过来叮嘱我术后注意事项,切忌抽烟饮酒。
我转头找出手机,徐凯仍旧没有回复。
一觉醒来已午夜,被疼醒的。
伴着口渴,翻身却打到了房头柜。
隔壁床的患友不满地侧过身。
“嘶~”
好痛。
伤口拉扯的痛,手臂碰撞的痛。
响动引来了护士,我撕扯着干涸的嘴唇,护士怜悯地给我喂了点水。
疼痛让我睡意全无。
医院的白墙在月光的映照下,更加冰冷。
春日的夜晚总是漫长易觉多。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高考最后一场,大家井然有序地出考场。
我抬头望了眼蔚蓝的天,用手背遮挡住仍旧炙热的光。
徐凯和鹿子诺,勾肩搭背在前面笑闹着。
回头看到身后的我,鹿子诺被徐凯肩膀一顶。
他疾步停在我面前,笑容灿烂绯红着脸。
鹿子诺生得很好看,成绩优异,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
稚嫩的少年已逼近一米八五,那一身好看的腱子肉,真是赏心悦目,引人遐想。
尤其一双狭长的凤眼,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带着勾人的魅力。
彼时他目光灼灼,盯得我脸红到脖子根。
在旁人的起哄声中,我含羞而甜蜜地接过电影票。
满心雀跃地换上新买的红裙,眉眼带喜。
我骄傲地捧着一大桶爆米花,就像环抱着整个幸福。
2电影接近尾声,等的人却未曾现身。
难堪和戏耍,充斥着年轻的心。
“鹿子诺,你最好别来找我。”
一连好几天,鹿子诺确实没有出现。
我开始慌了。
徐凯陪我好不容易找去他家,房门紧闭。
后来的2年,整整730天有余,我都没放弃。
我到处打听鹿子诺的消息无果,时时摩挲着颈间的心型项链出神。
那是鹿子诺高考前一晚约我出来,给我戴上的。
他霸道地说带上了就是我的人,然后用力咬向我的唇瓣。
那一刻,空气中全是少年身上好闻的薰衣草香味。
徐凯每天陪着我,给我带早餐,硬拉我吃午饭,晚上陪我踱步回家。
遇到骚扰,徐凯总是第一时间冲上前。
换季容易感冒,徐凯更是贴心的备好药,做好各方防护。
每年我过生日,徐凯都精心策划,惊喜不断。
第三年树叶都变黄的时候,又到了我的生日,这一年好像格外的冷。
徐凯说,“友薇,要不咱们试试吧。”
年少时住进心里的人,已镌刻成朱砂痣,无法去除。
我不爱徐凯,可他对我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他眼神炽热满怀希冀,我看到他眼里的光在闪烁,好似那年鹿子诺约我看电影的一刻。
我知道他不是鹿子诺,拒绝的话到嘴边,竞鬼使神差地答应。
徐凯开心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不顾餐厅旁人的目光,一把就将我从座位上抱起,连着转了几圈。
鹿子诺说不许取下来的项链,终于在5年后,被我锁进抽屉最底层。
我收下了徐凯送我的银镯,上面刻满了心经。
徐凯说那是他去寺庙排了一晚上求的,可以护佑我无虞。
隔了一个月,在徐凯的软磨硬泡下,我才别扭地戴上它。
“友薇,你终于醒了?”
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徐凯搭着长腿坐在床边,时不时地拿起手机。
看我醒来,终于放下一直不离手的手机。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照顾不好自己呢?”
言语间多是苛责,我没有听出以前的心疼。
他只字未提昨晚的事情。
这时医生来查床,徐凯电话适时响起。
他立即起身,大步朝阳台跨过去,语气是似曾相识的温软。
“安安,怎么了?”
阳台虚掩着,徐凯温柔又焦急地询问。
“阿凯,你中午能陪我吃饭吗?他又来公司找我了。”
“好,我一会去接你。”
我和徐凯分属同行业不同的公司,也就是竞争对手。
因一个抢手的客户被我攻下,而我慷慨相让于他,他在公司便扶摇直上。
从跟班的销售员,破格提升为副经理,叶安安就是那个时候派发给他的。
自此他俩形影不离,而我形单影只。
我还记得一次他过生日,我早早下班做好了一桌他爱吃的。
菜凉了热、热了凉,眼看12点快过了,他却还没回来。
再次拨通他的电话,是冰冷生硬的语音提示对方忙。
翻看朋友圈才知道,他的同事在给他庆生。
而靠在他身边紧挽着手臂,巧笑嫣然的,便是叶安安。
我笑着倒掉了一桌子未动的菜。
撑着阳台扶手,右手捏着见底的酒瓶,眼前的城市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鹿子诺又从心底跑了出来。
那一夜,我在阳台喝空了冰箱的存酒,想通了好多事情。
徐凯到天明都未归。
3“友薇,公司有点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略显慌张和心虚,眼神飘忽不定。
临走前,他给我倒了杯水。
我瞥见他领口的口红印,走动间脖子、锁骨上有斑驳痕迹。
明明窗外是艳阳,我却如坠冰窟。
他眼神躲闪,心虚地拉了拉衬衫领口,欲言又止。
很多事情,成年人心照不宣。
五年的时间,想来他终于厌了、倦了。
也好,成年人都懂得体面的进退。
“我们散了吧。”
我主动给徐凯发了条微信,对话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出现再消失。
整整两天,徐凯都没有找我,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住院一周,护士说徐凯每次都是等我睡着过来,就静静地看着我。
出院那天,我走去人民公园路,在那家咖啡店坐了一下午。
徐凯和叶安安几进几出,他们挨着手走到路边。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叶安安笑倒在他肩膀上。
背后有搬运师傅抬空调经过,他暖心地用手掌一护。
原来你真的很忙。
到家已是晚上,推开门,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咳嗽不止。
徐凯赶紧掐灭了新点的烟,大跨步跑去开窗。
背着窗,他一身暗色覆倾过来。
四目相对,沉默欲盖过窗外的静谧夜色。
“友薇,你去哪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我看了他一眼,从衣柜拿出行李箱。
他心虚地小声辩解,就像做错事的小孩,跟着我收拾的动作移动。
“我看你工作挺忙的,就没打扰。”
“你听我解释,我跟叶安安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我不想理睬,他恳切地说完,又加急了语气。
“你真的要走吗?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5年了友薇,你什么时候才能忘了他啊?”
整理衣物的手一顿,我叹了下气。
许是我的沉默让他误会,以为我在难过不舍。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烟草味,他的双臂牢牢拥住我。
“友薇,别离开我,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就像刚哭过好久,一如鹿子诺刚离开那阵。
“徐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费劲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可是他越箍越紧。
后脖颈被他突然地用力啃吻起来。
一股莫名的恶心涌上来,我全身细胞都在抗议。
“你放开我,徐凯!”
“我不放,就不放。”
他如从前般耍赖,不顾我的冷言挣扎。
我突然就厌倦了这场虚情假意。
“别让我瞧不起你。”
“友薇,我要怎么做,才能捂热你啊?”
耳边传来幽幽的泣声控诉。
他突然就松开了我,无助地倚在墙头柜上,文件袋里的信件散落一地。
一瞬间他脸色突变。
我瞥见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字眼,我的名字赫然醒目。
4徐凯连忙蹲下身藏起那些信件,我一把抢过。
“这是什么?”
颤抖着举起一沓信件,我眼眶泛红,不敢置信地问。
他像瞬间被抽空灵魂,颓然瘫坐地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啊!”
眼泪夺眶而出,拳头像雨点,疯狂砸向他胸口。
他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居然还陪着我等了整整两年。
可笑的是,这么显眼的地方,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友薇,我的爱不比鹿子诺少,你就真的,真的一点喜欢都不能匀给我吗?”
他颤着双唇,猩红的双眼,幽怨投向我。
突然,他起身拽紧我胳膊,“5年了啊,友薇,我怎么就打动不了你呢?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对!我就是没心。”
愤怒和心痛,也让我丧失理智。
迎上我宛如利剑的横眉冷眼,他满身的愤怒不甘终化为无奈,缓缓垂下双手。
“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你的。”
顾不得手腕的疼痛,一把将银镯扯下,我大力朝他丢过去。
徐凯努了努嘴,我气冲冲地“嘭”一声甩上门。
绵密的细雨说下就下,心口的郁结压得我喘不过气。
多可笑啊,我终于想从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中爬出来。
可是身边的那个人,一直一直给我编织着巨大的网。
眼睁睁看着我独自挣扎向前。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
这就是把我捧在手心的人。
雨丝染湿了衣物,心早已沉入深海。
四周淡淡的艾叶香,浓浓的粽叶清香,阵阵飘来。
多么沁人又熟悉的味道。
是了,又是一年端午了,下周就是鹿子诺的生日。
鹿子诺,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啊!
你过得好吗?生日快乐,鹿子诺。
还记得高考那年你生日,我们叁一起相约去爬当地最高的681山。
我边走边摘着路过的野花和蘑菇。
你满脸笑意追随着,拉着我一步步往前挪。
徐凯一马当先不停催促。
爬到一半,我耍赖不想走了。
你二话不说,扎下马步弯腰,拍拍肩膀让我上来。
我扭捏半天,被你拉了一把,轻松就跳到你背上。
你背着我,小心翼翼,耳根红红。
我装作不经意,在你背后亲了一口,脸颊通红。
想着那便是一生一世。
徐凯看到我们后一愣,旋即嘲笑你“猪八戒背媳妇”,撒丫着跑开。
你笑着骂一声“滚~”,不理睬他。
我倏地再次红了脸,从你背上一蹦下来。
好不容易采来的花束,被我狠狠摔向徐凯。
你在旁边护着我,牵着我跑去追打徐凯。
那天阳光耀眼,我们并排坐在山顶的石块上。
你俩相约做一辈子好兄弟,我们叁相约不分离。
我轻靠在你肩头,你突然就转过身。
在我额头落下深深一吻,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徐凯在旁边始终背对着我们,少年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
我们璀璨的青春,随着高考结束那一刻,像燃尽的烟花,慢慢陨落。
5电话突然响起,拉回了我的思绪。
老板说端午节前一天,答谢上次签单的大客户。
对方合作诚意满满,欲介绍其他朋友,点名让我必须作陪。
老板还说友薇,我看好你,这次再拿下一单,部门商务部总监就非你莫属。
俗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也对,职场得意才是长久的,事业才是最坚实的后盾。
这期间,我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徐凯也真的没再来。
想来他过得挺好,身边那个叶安安就是最好的陪伴。
转眼到端午节前一天。
临出发老板被公司高层请去,一再强调让我不要怠慢了客户。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门口早停满了车。
这是郊区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听说大厨不逊于米其林五星。
每天总预订数量有限,且只接受提前半个月预订。
刚从洗手间出来,很不凑巧地碰到了多日未见的徐凯。
他也是约见客户,就在我隔壁。
看见我,他手足无措地迎面呆立,欲言又止。
我面无表情,错肩而过。
“友薇。”
他鼓足勇气打了个招呼,我当没听见,他急切又晦涩地继续。
“友薇,那个,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鹿子诺这两天会回国。”
听到久违的名字,我顿住了脚步,心没来由地颤了颤。
“对不起,友薇,我从未想过……”
他还想说什么,我径直走进包间。
五年过去了,哪怕只是提起名字,我都会慌乱好久。
客户还没来,我趁机又去洗手间补了下妆。
路过对面一个包间,从敞开的房间里飘出了一阵热络声。
“天呐~快看群,班长说久未露面的鹿神要来噢。”
“哇!真的真的,鹿神亲自确认了,这次突然回国是为公还是为私啊?”
“听说高考后鹿神直接去了加拿大留学,被破格录用现在已经是博士了。人家国外还有产业,我们仍在苦哈哈的格子间挣着窝囊费。”
包间内人群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着。
心被猛地刺了下,生疼生疼的。
原来你出国了鹿子诺,你看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那,你今晚会来吗?
“兰小姐,等久了吧。”
客户笑嘻嘻地走来,我敛起惘然若失,微笑握手相迎。
“王总,不好意思,我们李总公务缠身,有失远迎,请。”
看只有我一个人,王总眼神示意司机外面等候。
一进门,他收起那些公事公办,换上了一副油腻面孔,开始动手动脚。
“哎呀,兰小姐,你能力强,人又这么漂亮,真是很难让人不心动啊。”
“王总谬赞了,感谢公司的栽培,更少不了您的提携。”
我忍住不适,不动声色地转个身,挡住了他伸向我腰眼的爪子。
“咦?王总,您朋友是不是堵在路上了,要去接一下吗?”
说话间他又抓过我的手。
“噢,我朋友临时有事不来了,下次我做东,还望兰小姐赏脸啊。”
“王总,感谢您的支持和引荐,我敬您一杯,”说完,我巧妙地端起酒杯,“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他贪婪地盯着我目不转睛,一饮而尽。
我起身给他添满,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手再次伸过来,眼中的欲望呼之欲出。
6再次挡住他的手,他直接放到我大腿上。
我“腾”地站起来,“王总,他们家的菜品很不错,尤其是这个汤,堪称一绝,您尝尝。”
故意弄出大动静,我假笑着盛好汤放他面前,与他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落坐。
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悦,讪讪端起汤浅尝一口。
“兰小姐,我们合作的愉快程度完全取决于你的诚意啊。”
想起前期拿下订单的艰辛,临出门前老板语重心长的叮嘱,我咬紧后槽牙再次端起酒杯。
对于酒量我向来自信,不信喝不死你。
“王总,您误会了,我也是很有诚意合作的,来来来,咱喝酒。”
我意欲灌醉他。
这人猴精得很,淡定地看着我,撑着桌面就是不动。
“兰小姐,真有诚意,就喂我喝一杯,”
看我脸色染上微怒,他继续慢悠悠说道,“当然,交杯酒也行。”
想来是我一再拒绝他,这个男人该死的面子挂不住,动气了。
我强忍心中怒火,陪笑脸,“王总,咱换个喝法。”
不等他回应,我直接连干三杯。
放下酒杯,居然头开始有点晕了。
不对劲啊,搁平时我这压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心里藏着事,果真不适合喝酒。
眼前的男人开始出现重影。
他又笑嘻嘻地凑到我面前,似关心般抓起我的手,反复摩挲着。
我甩了甩昏沉沉的头,往门口走去。
浑身软绵绵如踩在棉花上。
没走两步,王总更加放肆。
一手搂住我不放,另一只手从我脖颈慢慢滑向腰部,伸向裙底。
厌恶感充斥着全身,仅剩的理智让我用力推开他。
这在他看来是欲拒还迎。
“王总,你快放开我。”
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挣脱掉他的桎梏。
“兰小姐,你就乖乖从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他油腻的大嘴已经贴到我唇边,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一片。
及时的歪头呕吐躲过一劫,天旋地转的眩晕盖过来。
突然脖颈被他狠狠地啃咬住不放。
只听“撕拉”一声,衬衫的领口被他粗暴的用力撕扯开。
“王总,求你了,别!”
我彻底慌了,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哗哗冒个不停。
哑着嗓子乞求,他丝毫不为所动,这似乎使他更兴奋。
万念俱灰的一刻,门被猛力踹开。
鹿子诺,真的是你吗?这次又是幻觉吗?
眼前狼狈不堪的我,使得鹿子诺眉头紧锁。
他全身肌肉紧绷着冲过来,手臂上爆发出条条青筋。
石头一样的拳头死死砸向王总。
“好汉,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滚!”
王总拾起地上还未完全褪干净的衣裤,连滚带爬地捂住脸跑出去,嘴里还在小声骂骂咧咧着狠话。
蜷缩在圆桌一角的我,瑟瑟发抖,如暴风雨下被摧残得快要凋零的花。鹿子诺猩红着眼,迅速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给我披上。
7“鹿子诺,真的是你啊?”
“是我,薇薇,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我沙哑着喉咙,双眼噙满的泪花,从眼尾一颗一颗滚出。
“以前幻想过无数次与你再见的场景……”
记忆中模糊的鹿子诺,渐渐重合成眼前伸手可触摸的鹿子诺。
我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笑里有无法言喻的悲伤。
泪线打湿了鹿子诺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我哆嗦着伸出手,抹啊抹,就是擦拭不掉。
“好久不见啊,鹿子诺,你过得好吗?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鹿子诺伸手拥我入怀。
他频频说着对不起,伤痛和心疼爬满着全身。
门外站着的徐凯一把抹去脸庞的泪珠,决然离去。
“不要!不要碰我。”
我用力一把推开鹿子诺,离他远远的,裹紧了肩上的外套。
他愣怔着手停在半空。
“薇薇,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强忍着伤痛和难堪,一步一步朝着雨中前行。
鹿子诺紧紧跟在身后,隔着适时的安全距离,一声不吭。
雨水瞬间打湿了全身,身上鹿子诺的气味渐渐消散。
我的凄凉和忧伤涌遍全身。
巨大的雷鸣合着加大的雨势,一道连着一道,仿佛昭示着天空的悲怆。
眼前突然一黑,倒下去时,我看见鹿子诺慌张地向我奔来。
片刻后睁开眼,我已经来到鹿子诺的公寓。
见我醒来,他有些不安。
发梢还在往下“嗒,嗒”淌着水,干净的地板上很快晕开了一圈水渍。
“我想洗个澡。”
“好,我就在外面。”
我躲进浴缸里,泡了2个多小时。
一下一下,使劲搓着脖颈处、大腿上,怎么就搓不掉呢?
鹿子诺唤我半天没回应,便推开门,就看到我已经沉入浴缸底。
黑黑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荡漾,红红的一片晕染散开。
他哽噎得胸口一滞,眼底的慌乱爬满全身,拼命抱着我哭喊。
猛然间发觉我的身体滚烫如火。
“薇薇,你不要离开我,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彼此,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说着就把我抱向门口,“再坚持一下,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
我无比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急促的脚步顿住,鹿子诺颤巍巍地转过身,温柔安抚。
“好,我们不去,就在家。”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安放进被窝,蹲在床边静静地守着我。
我的心,开始慢慢沉下来。
鹿子诺贴心地给我喂过药,又蹲回来。
我又梦到你了,鹿子诺。
学校旁边常去的那家酸辣粉,我又拉着你去吃。
看你嘴唇微红汗流浃背,我问你辣不辣,你直摇头就对着我傻乐。
我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选择。
你向来吃不了辣,我谎称没吃饱,果断地抢过。
而你在那一刻突然就脸红了,好看得就如同天边挂着的晚霞。
我们迎着似火的晚霞漫步,你的大手覆上我的小手。
夕阳拉长我们的影子,渐渐重叠融为一体。
这幅画面,无数次在我脑海中回荡。
可是,鹿子诺,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我慌乱得四处张望,在可能有你的地方找寻着。
我拼命叫着你的名字,鹿子诺,你去哪里了,不要走。
恍惚间,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住我,寻着味道我更靠近一些,这才睡得安稳点。
8再睁开眼,你躺在我身边已经睡着。
许是心头事情太多,你微蹙起眉头,我像以前一样给你抹平。
你的手机一直响着,可你似乎睡得很沉。
我无意看过去,一个笑容自信的年轻女孩,一直在给你发信息。
还有你妈妈的电话,我想挂断却不小心接起。
她说话很温柔,提醒你多休息,别忘了她交待的事情。
挂完电话,你妈妈的一条微信再次闯进来,叮嘱你要跟那个女孩子好好相处。
天边挂着鱼肚白,你好看的眉眼若隐若现,我情不自禁地用食指一一描摹,脑海中的影子在此刻具象化。
鹿子诺,你还是如此美好,我却感觉如此不真实。
鹿子诺 ,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年年都快乐。
你还在沉睡,我悄声离开。
事情发生后,老板第一时间给我放了个长假,总监的位置也给我留着。我很感激他。
听要好的同事说,王总又续签了2年的合同。
事发当晚在他家附近,他被人揍得肋骨、手臂骨折。
自己去的医院,拒绝报警。
我打电话问是不是徐凯做的,他抵死不承认。
我吓唬说去报警,从此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他才恶狠狠地骂了句“他活该!”。
“谢谢你,徐凯。”
“对不起,友薇,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事。”
徐凯还是跟以前一样冲动,有仇当场报。
忙碌的人,一下子有了漫长的假期,是幸还是不幸?
回到自己的公寓,一连几天,我都有些无措,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坐在窗前。
鹿子诺打了好多电话,我都不想接。
那天下午我从八楼望下去,他在楼下树荫处转悠。
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
时不时的来电,终于把他叫走。
鹿子诺看起来真的很忙,我们已属于不同的世界。
听播报说最近天气无常,接连几天白天都有阵雨。
天黑透的时候,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
把手伸向窗外,雨丝落在手臂上,痒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越下越大。
我居然一只脚探出了阳台,大半个身子也跟着挂到外面。
“滴!滴滴!”
“薇薇!你别做傻事。”
汽车的长鸣仿佛是猛兽的怒吼,滚滚传来。
我心头一震,这才回过神。
鹿子诺焦急地从车上下来,不停呼喊,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朝我挥舞。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才知道后怕。
不一会拍门声盖过窗外的雨点。
门一开,鹿子诺像离弦的箭冲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你吓死我了,薇薇,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听到他隐忍的哭泣,我的鼻子跟着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
失去的痛苦与复得的喜悦,是无比激动和感慨,有心有余悸,也有对未来更多的期许。
或许......
有什么大不了呢?
我回搂着鹿子诺,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心安。
物业叮嘱几句后便离开。
鹿子诺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沙发上。
“薇薇,咱们去看日出吧,咱们的约定,一个一个去实现。”
他漆黑的双眸,闪闪发光,无声地吸引着我。
9“好。”
鹿子诺贴心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雨过就会天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我们现在出发,好吗?”
我点点头,他拉起我就出门。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
等我们来到以前爬的681山顶,暗蓝色的天幕上已经露出了丝丝微光。
晨风拂过,似青山的呢喃,婉转动听。
鹿子诺一直搂着我,紧了紧我肩上的外衣,别过我眼角的发丝。
清晨曙光初现,一缕淡红从山尖后冉冉升起。
渐变为金黄逐渐弥漫,这一幅如诗画卷,让人更温暖而宁静。
“薇薇,我想陪你看每一个你想看的日出,去每一个你想踏的山河,我想陪你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满堂承欢膝下,相伴一生。”
鹿子诺目光如炬,深情款款,如此时天空的暖阳,照亮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耳畔鸟语花香,头顶突兀地又飘来雨点。
我们笑望彼此,牵手奔跑向前方的观景亭。
与久违的徐凯,不期而遇。
他憔悴了不少,下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看到我们握紧的双手,他苦涩一笑,“友薇,你还好吗?”
“好久不见,徐凯。”
熟悉的地方,已物是人非。
相视一笑,我们仨缄口不言。
徐凯率先打破沉默,跟鹿子诺寒暄近况,攀谈在国外的发展。
后来询问起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害得我差点丢了半条命。
鹿子诺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一阵风吹过,他捻起我头顶发间掉落的树叶,欲言又止。
感受着山间的雨后清新,我们都不再说话。
鹿子诺收回望向山下城市的视线,晦涩开口,“我不是不辞而别,薇薇家大门的窗台上,我留了一封信。”
我回想着那天早上,邻居家小孩手里的纸飞机,就是在门口叠好的。
“我妈发现我爸再次出轨,他们又大吵一架后,我妈押着我上了加拿大的飞机,那是她提前两小时托我小姨订的。”
“我小姨定居加拿大,在公司是财务总监,后来我妈把国内公司的股份转让,小姨扶持我另立门户,我们计划一直在加拿大生活。”
鹿子诺一口气说完,似乎是讲别人的事情,眼里已云淡风轻。
我和徐凯唏嘘不已。
“这次回国,一是新公司业务拓展;二是拗不过我妈,她朋友的女儿也刚回国,就想让我们多接触。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装着薇薇。”
他又沉沉地看了眼,再次攥紧我的手。
徐凯默默收回视线,盯着我的眼睛说,“雨停了,我们下山,一起吃个饭吧。”
“好。”
还未等我开口,鹿子诺抢先道。
徐凯预订的是一家粤菜馆,还没到饭点已经人声鼎沸。
“子诺,好巧啊,你也来这吃饭吗?”
10一个活泼的女生跳过来,就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灵动而清脆的笑声,引人注目。
鹿子诺不经意皱了下眉头,礼貌又疏远的笑。
“阿姨刚刚还在问我见着你没,让你带我去玩。”
刚说完女生电话便响起,她笑着看了眼屏幕,立即就举到鹿子诺跟前晃了晃。
“阿姨,我现在正跟子诺一起吃饭呢,刚还提到您。”
“好好,那混小子没欺负你吧?”
女生回头悄悄看了眼鹿子诺,甜甜一笑否认,一个劲夸赞鹿子诺,惹得对面的鹿妈妈笑声连连。
“子诺,阿姨让你接电话。”
鹿子诺不情愿地接过电话,往安静的包间走去。
女生乖巧地跟在后面不远处,隔远看就像是他牵着她在走。
徐凯全程紧盯着我,看我一直摩挲着鹿子诺递过来的果汁未动,支吾其词。
“友薇,你没事吧?可能只是朋友。”
他试图解释,我抬眼对着他扯了下唇,不再说话。
十分钟后,鹿子诺一个人回来,面露不悦,女生已经离开。
久别重逢后的一顿饭,我们仨各怀心事,很快就散了。
鹿子诺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自那天之后每天不同时间段来,后来干脆直接在我家住下。
刚洗完澡出来,看他不在客厅,我以为他走了。
这时阳台传过来一阵争吵声。
“妈,您能不能不要干涉了?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解决。”
“你现在回国了,我也管不了了,你别忘了,妈妈是因为什么远走他乡,你和兰友薇是不可能的。”
推门的手怔愣住,夜风微凉,吹得我浑身战栗不安。
我悄声回到房间躺下,片刻后外面寂静无声。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陌生来电,直觉告诉我是鹿妈妈。
“友薇,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阿姨,您说。”
鹿妈妈一贯温言细语,一阵寒暄过后,开始感谢我对鹿子诺的照顾。
“阿姨知道你是子诺关系好的高中同学,这次他回国主要是相亲,我闺蜜的女儿跟他各方面条件都相配,顺利的话他们年底就会结婚,你有时间记得来参加婚礼。”
鹿妈妈说了好多,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没睡好,感觉有点眩晕。
“好的阿姨,那您保重身体。”
挂断电话,鹿子诺站在门外,敲了两下门,没说话也没进来。
我也没回应,感觉就如自己赤身暴露在人前。
一股难以言说的伤痛充斥全身。
“薇薇,你没事吧?别听我妈说的那些。”
“鹿子诺,是不是你妈妈不说,你就会一直瞒着我?”
我忍着哭腔无奈问道,黑暗中鹿子诺好看的眉眼,似乎又紧蹙起来。
“不是的,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我从来没想过欺骗伤害你。”
鹿子诺语气迫切地解释,推开门的手被我制止,“我想静静。”
他无奈地叹气,走到床边抱了抱我。
唇畔拂过我的脸颊,温热中带着丝丝微凉。
我拱起背,挫败地埋下头,泣不成声。
11鹿子诺,我们真的再也不回去了。
原来你妈妈毅然带走你,是因为我妈妈。
高考完那天,鹿妈妈在小区公园,无意间看到路边鹿爸爸的车,副驾上坐的正是我妈妈。
两人拥抱在一起许久,鹿爸爸似乎在挽留,我妈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鹿妈妈看到久经沙场的鹿爸爸,既然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其实,我知道爸妈感情已破裂,他们想瞒着等我高考结束。
而事实上他们在我高一时就离了。
鹿子诺,你看我们还是没法在一起。
即使鹿妈妈说跟你爸爸没什么感情了,但我能感觉到她在隐忍着痛苦和爱,她一直深爱着你爸爸。
只是,人的感情是最无法掌控的。
比如徐凯和我,我爱了你多久,徐凯就爱了我多久。
一夜无眠,我想了好多以前的事情,直到天蒙蒙亮才渐渐入睡。
我突然又梦到你了,鹿子诺,你结婚了。
网上说深爱的人,如果某一天梦到,那就是在告别。
我想,可能是的。
你无法放下一切,义无反顾选择跟我在一起,我也一样。
迷迷糊糊醒来已是午后,桌上有你一直温着的蛋炒饭。
鹿子诺,你总是让我下决心后又犹豫不决。
你真的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我已经配不上你。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走在人民路上,突然下起了雪。
你偷偷地牵起我的手,说“薇薇,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一起到白头?”
我当时笑着跑开,“谁说要跟你白头了。”
就当我们已经白头过了吧,可能老天都不想我们在一起。
高考后一周,我妈在去上班的路上走神,许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经过一个路口被一辆货车连人带车撞飞,她血肉模糊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被人围观。
上次碰到你爸爸,他状似无意地问起我妈妈。
我看到他眼眶泛红,以为是他心慈。
鹿子诺,鹿子诺,我真的很想跟你一生一世的。
可是那天我的狼狈不堪,被你尽收眼底。
我妈妈和你爸爸的恩怨纠葛,更是我心底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想忘记重新开始,真的太难了。
我真的累了。
下午我直接打电话给老板,办理辞职。
看我执意要走,他硬生生咽下了挽留的话,只道珍重。
我买了下午直飞北方靠海城市的机票,谁也没联系。
提着行李上车,看到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你也渐渐变小,脸上的泪痕消失不见。
我的伪装和崩溃在那一刻,随着窗外远去的景色一起被揉零碎。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告别,无声的。
12南方入秋了仍旧呱噪炎热。
我一路向北,离开了有你的城市。
来到一直想来的海边,海天蓝得很纯粹,风也干爽,心底就是一片开阔。
后来,我开了一家靠海的咖啡花店,养了一只活泼的金毛,还有一只呆呆萌萌的蓝眼睛布偶猫,它俩相处得出奇的友好。
一直当日常分享,没想到渐渐成为网红打卡地。
某个平常的午后,靠海的窗边来了位故人。
“咖啡,好久不见,徐凯。”
“生日快乐,友薇。”
我们相视一笑,胜似千言万语。
一笑泯恩仇,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
他没问我和鹿子诺分开的原因,我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说他辞职了,就在对面那条街上开了家酒吧,我是终生制免费会员。
我回头望过去,两条街的转角交汇处,确实在装修。
门脸是我很喜欢的湛蓝色。
他还说鹿子诺后来始终一个人,鹿妈妈身体大不如前,回国后跟鹿爸爸冰释前嫌。
鹿子诺,接手了你爸爸的企业,我想你应该更忙了吧。
听说你在人民路开了一家叫“薇时光”的面包店。
你向来很有经商头脑,生意异常火爆再正常不过。
我恍惚间看到海边,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波光粼粼的晃动,亦真亦假。
微信里躺着你凌晨准点发的生日祝福。
收银台旁边立着那个超大的礼品盒,是你差快递一大早送来的。
心中的伤痛仍在,是刻骨铭心的痛,也是岁月里最深的遗憾,都将化为沉香,镌刻着心底的芳华。
有些人,我们注定无法拥有;有些爱,我们注定无法忘怀。
爱而不得,无疑是一种悲哀的宿命、人生的常态。
也正是这种无法触及的美好,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
我们都各自安好,可是我们也终归于人海,散落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