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晚,身为站街女的妈妈正挽着她的新男友在商场里挑选戒指。
我攒下积蓄被弱智弟弟抢去玩六合彩,挥霍一空。
我打电话求妈妈给我转120元交高考报名费。
妈妈厌恶地挂断了电话:“没钱就去卖,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看到我腐烂肿胀的遗体时,她却突然疯了。
1.
“妈,高考报名费要120元……”
我揪着洗得发白的衣摆,惶恐不安地等待回答。
手机里传来了导购甜美的嗓音:“美女,这款钻戒特别衬您呢,简直就像为您量身定制的。”
我落寞地垂眼,盯着脚上脱胶的帆布鞋,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脚趾。
“你没钱?一个月兼职最低也有一千多,你在学校打工三年,连120元都没有?”
我妈嗤笑一声:“反正你也成年了,没钱就去卖。女孩的第一次珍贵得很,多的是有钱人想要,卖一次你的大学学费都有了。我养你到18岁已经仁至义尽,别想再吸我一滴血!”
没等我反驳,我妈就厌恶地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微信上跳出鲜红的感叹号。
我已经被妈妈拉黑了。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我还要打电话过去自找苦吃。
真是活该。
我疲倦地放下手机,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额头流下,浸湿了衬衫。
满地都是血痕和绞断的铁皮碎片,阳台上的铁箱子里原本存着我为了上大学攒的积蓄。
却在半个小时前被我的双胞胎弟弟何植尽数抢走,他要拿钱去玩六合彩。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把我按在地上肆意殴打,我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从我手中抢走最后一张钞票,这场单方面的虐打才停止。
可高考报名的截止时间就在明天。
迫于无奈,我打电话给了我妈,希望她看在母女情份上能帮我一把。
可我和她之间的情分,比不上她对男人的爱的十分之一。
我妈出门前就再三警告我和何植,谁也不能打搅她和新大款今天的约会。
只要成功,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嫁入豪门。
哪怕那个男人早就成家。
窗外狂风暴雨,恶劣的天气让我连一份临时的传单兼职都找不到。
可是报不了名,我就不能参加高考。
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赚到这120元。
我撑开伞,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
只是,我没想到我会死在这一天。
死在我以为能逃离自己命运的当天。
2.
我飘在空中,浑身湿漉漉的。
我再也不能去参加我心心念念的高考,无处可去,就飘回了家里。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何植和妈妈都没有回家。
不知道我妈知道我这个累赘死了,会不会如释重负。
现在的我妈,应该在某个有钱男人家里吧。
我只稍微想一想,下一秒,就出现在我妈身边。
她在一栋华丽的别墅里。
那是她的男人为了避免他老婆找上门,准备的第二套房产。
她穿着真丝吊带,懒懒地靠在门框上。
朝着男人笑:“没什么,我家那赔钱货又打电话找我骗钱,这次居然还找了帮手,让邻居和我说什么她死了的谎话。”
“说来说去,河里的死人和何桃衣服一样能算什么证据,她们不就是想找我骗钱?真长本事了。”
男人抬起眼看向她:“你就不担心是真的?”
我妈慢悠悠说:“那丫头怎么可能死,她还要读大学。等她考上大学,好学历找个男人嫁出去,彩礼钱留给何植治病。也算是她把欠我们的都还清了。”
说完,我妈又笑了一下:“说不定她为了凑钱真去卖去了,卖了也好,跟我走一样的路,省得她再瞧不起我。”
我飘在一旁,看着我妈美丽的脸庞,突然感到了无边的绝望。
我妈连我的死都不信,她甚至还希望我也和她一样。
3.
我妈是一个站街女,她赚钱的渠道就是和不同的男人纠缠不清。
她有数不清的“家”。
我和何植是一场意外的产物。
我妈的身体因为长期工作格外瘦弱纤细,等到了四个月,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用尽了土方,吃药,跳绳都没能打下我们。
为了继续赚钱,我妈去了医院。
看着明码标价的四位数手术费,我妈又咬牙回了家。
在她决定自己动手打下我们的时候,她的姐妹告诉她,有客户需要转孕珠,做一次的钱是平时的十倍有余。
为了钱,我妈放弃了打胎的想法,不停接客户,可我和弟弟如同深深扎根泥土里的小草,怎么也不肯走。
我妈受尽苦楚,没能拿到那笔转孕珠的钱,反而多了两个累赘。
或许是吃下的那些堕胎药,弟弟是个弱智,而我除了瘦小以外,什么毛病也没有。
我妈坚定地认为所有的错都在我,是我在肚子里抢弟弟的营养,才让他变成了一个弱智。
如果不是我害弟弟成了一个弱智,她就能带着弟弟上门认亲要钱。
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有钱老公。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必须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我的出生,就是为了弟弟而活。
弟弟吃奶,我吃稀米糊。
弟弟用昂贵的进口纸尿布,我用旧衣服裁剪的脏布。
弟弟上学,我就要自己带着小板凳坐在我弟旁边陪读,保护我弟不被其他人嘲笑殴打。
我妈说,等何植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恢复正常。
她要带着何植风风光光地回去认祖归宗。
至于我,只是一个上不了族谱的赔钱货。
我妈靠着少妇的成熟韵味傍上了大款,带着我们搬进新家。
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一间主卧是我妈的,一间我妈的衣帽间,剩下那间,是何植一个人的。
我妈眼睛一挑,指着阳台对我说:“你就睡这,在肚子里和你弟抢地盘,现在你想都别想。”
春夏秋冬,我都睡在四面漏风的地板上。
被褥被晾在阳台上的湿衣服浸湿,长年累月地散发出发霉的臭味。
我缩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都冷得像冰块。
过年前一天,我跪在地上磕头求她,磕得额头鲜血淋漓:“妈,我想要自己的房间。我想要和你们住在一起!”
我妈高高在上地俯视我,扔下一堆买年货剩下的破纸板:“狗都知道自己建窝,你怎么不懂?”
阳台上多了一个纸壳做起来的房间。
我躲在纸壳里,看完了新年的烟花。
4.
我一直飘在我妈的身边,看她和她的新男人打情骂俏。
终于他们俩从床上起来,我妈惊呼一声。
她最喜欢的那条钻石项链不见了。
她脸色涨红,咬牙切齿地开口:“一定是何桃趁我出门的时候把项链偷走了!那臭丫头一直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我苦笑一声。
我那时只是想让我妈别出门,别沉浸在她所谓的真爱里。
我妈拿起手机,开始给我打电话。
可无论她怎么打,我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我妈气愤地怒骂一声,把我的微信删除。
她气鼓鼓地转身搂上男人的胸膛:“老公,人家的项链没了,你再给人家买一条嘛。”
男人瞥她一眼,自顾自地穿鞋问:“和你之前那条一模一样?还是要新品?”
我妈不满地瞪他一眼:“当然要新款,旧的项链肯定在何桃手上!等我回家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邻居再一次打来电话:“小何啊,快回来吧,你女儿她真的死——”
我妈冷笑一声:“这何桃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配合着来骗我?我告诉你,就算天王老子死了,那贱丫头都不可能死!”
她挂断电话,拉黑了邻居的号码。
我感到无趣。
我妈不爱我,她连我的死都不相信。
我又飘回到了家里。
阳台上全是沾了血迹的烂纸板,里面放着我的全部家当。
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和垒在角落里满满当当的书。
为了照顾何植,我妈大发慈悲让我跟着何植一起读书。
他脑子有病学不懂,书被他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我渴望知识,想要出人头地。
我偷偷摸摸从垃圾桶里把书捡起,用胶带拼起来,就着楼下的路灯阅读。
何植学不懂的东西我都懂。
随着我读的书越来越多,我开始明白了许多事情。
所以,我知道我妈在做什么。
她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不止一次。
5.
我妈给男人们做情人,经常会有男人的正牌老婆找上门。
第一次被女人找上门的时候,我正拉着读小学的何植回家。
打扮得富贵逼人的女人怒气冲冲地冲上来,对着我和何植劈头盖脸地打骂。
她咒骂我妈不得好死,骂我和何植是没人要的野种,在外面乱搞生出来的种就是贱,指不定怎么乱搞生出个弱智儿子。
所有人都在路边看正宫打小三野种的戏码。
何植尖叫着往我身后躲:“姐姐!我怕!!!姐姐救我!”
我趴在何植身上,挨下了所有的殴打,却忘记护住他的脸。
何植的脸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了一个小口。
我妈狼狈地从外面躲回来,看见何植脸上快要愈合的伤痕勃然大怒。
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何植被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上药。
我妈叉着腰骂我:“小贱人,要是你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去死!给你弟赔命!”
骂够了我,她又开始骂找上门的正牌老婆,骂有钱的男人。
各种污言秽语从她的嘴里喷出,仿佛她才是领了结婚证的合法夫妻,而对方是破坏了她婚姻的第三者。
我努力撑手从地上站起来,盯着她说:“妈,明明是你勾引别人的老公,你是小三。”
6.
我妈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她冲过来,纤长的指甲揪着我的脸质问:“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憋着一口气,拿出被我用胶带拼起来的思政课本,大声回答她:“围观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课本上也是这么说的!只有领了结婚证的才是夫妻!”
“这么多男人,他们都不是真的爱你!也不是真的爱我和弟弟!妈,我们找一个真的爱你的人好不好?”
我哽着嗓子,眼里的泪水再也包不住:“妈,我和弟弟被人骂野种。我们不是有爸爸吗?!我要爸爸!我要我和弟弟的爸爸!我不要被人骂野种!”
我妈顿了一下,狞笑着随手抽出晾衣杆,狠命抽在我的身上。
我妈打人很有技巧,她知道抽哪里是最疼的,也知道抽哪里的疤痕消得最快。
大腿根,小腹,手臂内侧。
都是我妈最爱光顾的地方。
我在地上如同一只永不停歇的陀螺,地上的尘土都被我妈抽打出一个圈。
何植也不哭了,他看着我被抽打的惨样,开心地咧出两颗虎牙,不停地拍掌。
这是他最爱的游戏。
只要我挨打,他就会笑,我哭得越惨烈,何植笑得越开心。
我妈打累后停了手,用力地踹了一脚。
她单手拎起我,把我挂在阳台的架子上。
十几层的高度让我畏惧地嚎叫。
我妈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在肚子里抢了你弟弟的营养,害你弟弟成了弱智。你亲爸也不会不认你们两。”
“你不是想要爸爸吗?你就挂在这里,好好地看看你爸会不会来找你。”
我彻底吓蒙,挂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怕稍不留神滑下去,死无全尸。
我被挂了一天一夜。
因为第二天,我妈的男人匆忙来了家里,说他被老婆发现了,塞给我妈几千块钱,把我们赶了出去。
我才终于得到解脱。
我妈抱着何植,带着我站在大街上卖弄风骚。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我,冷笑:“你不是瞧不起我吗?现在好了,没了我卖笑,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还拖着一大堆行李,高空的彻夜寒冷让我浑身发抖,咬着牙跟在她身后。
我妈很快就找到了新男人,带着我们得意洋洋地搬进新家。
她掰着我的脑袋,看过新家里的每一处:“何桃,你住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靠你妈我得来的。你是吃我的血和肉长大的。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自己。”
我妈笑得恶毒且残忍:“你是我生出来的,这都是你欠我的。是你活该。”
我在阳台上用纸壳给自己搭了房间,缩在纸房子里发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肯用这个家里的东西,包括我妈的钱。
我开始有了新的梦想和愿望。
我要逃离这里,不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可这个愿望到死也没能实现。
7.
家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邻居扯着嗓子大喊:“小何!捞上来的尸体真的是你家女儿!!!你快去警局认认吧!”
警方接到报案,将我的尸体打捞上岸,正在向附近群众确认死者身份。
邻居根据尸体破旧的衣服认出了我。
整个小区里,只有我还在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
她滔滔不绝对警察讲述我的悲惨身世。
法医身边,我的身躯高高肿起,呈现巨人观。
撕裂的伤口因为泡水过多,开始腐烂生蛆,发出恶心的臭味。
警察循着线索找到我妈,敲响了别墅大门:“何小姐,我们有事需要传唤你一趟,你女儿——”
我妈气冲冲在屋里喊:“是不是何桃去卖被抓了?我可不会去领她。”
警察一哽,过了片刻才消化完我妈说的话:“不,何小姐,你的女儿何桃,死了,我们是通知你去认领尸体的。”
我妈嗤笑:“她到底是什么滔天本领,能串通你们一起来骗我?死了?死了就烧了吧,骨灰送给你们了。”
警察愕然。
最终是警长看不下去,以我妈扰乱他人家庭为名,强行将她传唤进了警局。
我妈终于看到了我的尸体。
她差点撞倒法医,冲了出去,蹲在地上不停呕吐,颤抖问道:
“何桃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警察面色不忍:“身体多处伤痕,肋骨骨折,头骨遭受过击打伤。他杀的可能性较大。”
我妈摇摇欲坠,警察紧接着说:“我们查到受害人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您的。请问你们在通话里说了什么?”
我妈的脸色惨白如雪,只是反复询问:“何桃是被人害死的?”
我妈被带去审讯。
她看起来还没能接受我突然死亡的事实,眼神涣散。
明明她三番两次信誓旦旦地笃定我不会死。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流下。
我突然有些好奇,她那么恨我,为我流的眼泪会是真心的吗?还是逢场作戏?
我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可是我已经死了。
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触碰到我妈的脸。
她哭得浑身发抖,我却笑了。
原来她是真的为我伤心。
在我死后,她突然开始露出爱我的一面。
一直到了晚上,审讯才终于快要结束。
我妈疲倦地站起身准备离开时。
警察拿出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洒满鲜血的家,和何植。
他严肃道:“请问受害者的双胞胎弟弟在哪里?我们在您家发现了打斗痕迹和大量受害人的血迹。”
我妈的脸色瞬间惨白,为我伤心的眼泪突然停住,她摇摇欲坠地看向那些照片。
嘴唇不断地开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我恍然大悟,这才是我妈真正伤心的样子。
之前的眼泪,都是装的。
8.
我弟成了犯罪嫌疑最大的人,警察们开始四处寻找我弟的踪迹。
我妈惨白着脸,拽着警察不断辩解:“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姐弟,何植不可能害他姐姐的!他脑子不好使,从小都是他姐姐护着他!”
“何植比谁都喜欢他姐姐!不可能是何植杀了何桃!不可能!”
我妈的辩解没有任何作用。
家里已经被当成了第一案发现场围起来。
她没办法赶回家替何植消灭证据。
我妈在家附近租了酒店,比警察们更关心何植的动静。
她频繁地给何植发消息,打电话。
提醒他不要回家。
何植一条消息都没有回。
我坐在酒店的飘窗上守着我妈,飘窗上铺了一层厚垫子,比我的纸板床舒服多了。
我妈的脸色惨白,泪如雨下。
对着上天,双手合十不断地祷告祈求何植平安。
何植不会平安的。
他抢走我的钱,可是为了去玩六合彩。
他从小脑子就不好使,小时候我跟在他的身边,帮他挡住了一切对他不利的诱惑和危险。
后来我被学校的老师强制拉去上学,在高中里分去了重点班。
而何植因为脑子的问题,去了特殊教育学校。
我和他学校之间的距离太远,再也不能跟在他的身边护着他。
我妈为他买的奢侈品成了危险的诱惑,一群不法分子盯上了何植,骗他去玩六合彩。
他觉得这个游戏比打我还要好玩。
被诱骗着卖掉了一切能卖掉的东西后。
他盯上了我的存款。
何植在我妈的溺爱下从来没有长大过。
他以自我为中心,一拿到我的存款,他就尽数挥霍出去。
我攒的钱很少,甚至不够何植买两双奢侈品牌的鞋。
那点存款被他全部用光后,再也没有能够让他抵押的东西了。
地下赌场的人想过去我家闹事要钱,但看到我家外全是围起来的警察和警戒线,他们也怕了。
何植没有钱赎身,被关在地下赌博场里,生不如死。
我曾经去看过他。
何植被关在狭小的钢笼子里,身上到处都是烟头烫出来的疤痕。
他像是动物园里被圈起来观赏的猴子,被挂在最中间当作赢家的赠送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