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沿风雨

老苏退休后的第一件大事，是组织同学聚会，这是他们当年的约定。

当年，老苏还是小苏，是班长，毕业的时候，同学们说，等我们都退休了，全体集合，一个不落，看谁还能认识谁！

三十多年间，偶尔也有同学聚会，但从来都不全，不是缺张三就是少李四，总有不愿意参加的，更有怎么找也找不见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聚会越来越少，范围也越来越小。

和老苏同年的同学占绝大多数，老苏退休了，意味着绝大多数都退休了。

于是便有同学提起当年的约定，撺掇老苏张罗，谁让老苏是班长呢？

老苏心想，班里的同学有那么多当领导的，个个都人五人六的，便推辞道：“嗨，我们同学中有张老总、王局长、李处长、周主任，等等，都是领导，有号召力，他们来张罗比我合适。”

谁知，他的话刚一说出来，张老总第一个不同意，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是班长，就你了，别推辞！”

还没等老苏辩解，王局长居高临下的语气紧跟其后：“这点小事，你就办了吧！”

更有李处长的应声附和：“还是你来吧，你是班长。”

周主任也不甘落后：“对，你是班长，应该你来。”

老苏没辙了，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自己呢？他们头上都有顶带“长”的帽子，我只是从小苏变成了老苏，什么“长”也不是，就混个“高级”，啥也不是，难道就是因为我的这个苏姓不好，就该“输”吗？

“好吧，好吧，我来。”老苏答应了，开始张罗。没推辞掉，他又输了一次。

聚会这天，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但依然不全，有的人实在找不见，大约已经不在了吧。毕业后有些人见过面，有些人一次面也没见过，所以，有认得出来的，有认不出来的。

头发花白了正常，秃顶也正常，啤酒肚子一个更比一个大；满脸的褶子正常，深深的鱼尾纹也正常，保养好的显年轻，大妈也不少见。相互之间拥抱的握手的都有，老苏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和小腹，着实宽慰了不少！

老一套，吃饭，喝酒，唱歌。都会吃，吃得格调高雅，一套又一套；都会喝，喝得风生水起，一杯又一杯；都会唱，唱得莺歌燕舞，一曲又一曲。老苏不禁暗自竖起大拇指，打心底佩服，都是人才啊，自己确实不如他们！

第二天是户外活动，有人吵吵着要爬附近的一座小山。小山景色宜人，并不高，有台阶，却陡峭。

老苏告诫大家结伴而行，注意安全，到山顶结合后再一起下山。

老苏走在前面，不时在回头看，后面的人越拉越远。他一口气爬到山顶，回头看，一个人也没跟上，便等着。好久，才稀稀拉拉地上来几个，都喘着粗气，有的脸色煞白，有的脸色赭红；有的双手叉腰，有的一屁股坐地下。

“累了吧？”

“累，累得够呛，身体不行了。”

“你们歇会，我先下山，看看其他同学。”

老苏往山下走，一路都能遇到同学，一路都能听到叫累声，有的早就打退堂鼓，不想再往上爬了，可是碍于面子还在强撑着。

“爬不动就别爬了，想回就回吧。”老苏嘴里轻声嘟囔，继续往山下走，却发现跟在他后面的人多了起来，不禁哑然失笑。

出发处再结合，老苏发现，很多同学出发时的神彩已荡然无存，有直不起腰的，有直叫唤腿肚子转筋的，更有什么话也不说只顾扶着栏杆喘气的。

老苏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爬这么一座小山就不行了？看来身体都被酒色财气掏空了啊！”

同学们都没有说话，大约有气无力，顾不上说话了吧。

返回的路上，老苏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步伐矫健。这一次，他赢了，赢得很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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