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0年1月,西南军区军犬训练基地。
办公室里,首长面色严肃地看着林挽意。
“西北军区将开设新的军犬训练基地,需要经验丰富的训犬员过去提供技术支持。你是我们军区最优秀的训犬员,我打算举荐你去。”
“只是这一去至少五年,时间不短,你好好考虑一下。”
林挽意脑海中闪过顾宴承和儿子岁岁冷漠的模样,最后画面定格在自己的军犬“当当”身上。
她站得笔直,坚定地回道:“不用考虑了,首长,我愿意前往西北军区支持训犬工作。”
“但我唯一的请求是,带我的军犬‘当当’一起离开!”
首长满眼欣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辛苦了!大概五天后调令就会下来,这几天好好陪陪家里人。”
“是。”林挽意咽下心中的苦涩,立正敬礼。
等从办公室离开,林挽意就去了小学门口,准备接岁岁放学。
可刚到学校附近,她就远远看见一道靓丽的身影正牵着岁岁。
是夏吟秋,顾宴承战友的遗孀,却比她更像是顾宴承的妻子和岁岁的阿妈……
此刻,夏吟秋蹲在岁岁面前,朝他笑着说。
“岁岁,等过两天你爸爸过生日,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这是我们的秘密哦。”
六岁的岁岁小脸上满是纯真开心的笑容,和夏吟秋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林挽意看着岁岁脸上的笑容,失神地站在原地。
她都快忘了岁岁对自己笑着撒娇的模样。
明明从前,他会抱着自己的大腿,像个小大人一样说。
“阿妈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妈!等我长大了,我就和爸爸一样当军人,来保护阿妈!”
稚嫩的声音尤在耳畔。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岁岁真跟他爸爸一样,对夏吟秋无限亲近,对她却只剩冷漠……
林挽意压下心底的酸涩,正要上前接走岁岁。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这时驶过来,停在了小学门口。
下一秒,穿着一身挺拔军装的顾宴承就下了车,神情温和地看着夏吟秋。
“吟秋,带着岁岁上车。”
林挽意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上了车,心口一阵钝痛。
她没上前去妨碍他们,只是压下心里的刺痛,默默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她忍不住回忆起这些年的种种。
当初嫁给顾宴承,他们连证都没来得及领,顾宴承就去执行任务了。
她一个人生下了岁岁,却只等到顾宴承带着夏吟秋这个“战友遗孀”回来。
从那之后,顾宴承总是能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去照顾她。
而岁岁渐渐长大之后,也学会了给顾宴承打掩护,甚至想要夏吟秋做他的阿妈。
一想到这对父子对自己和对夏吟秋截然不同的态度,她就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林挽意心想,等她离开后,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和夏吟秋真正成为一家三口了。
回到军区大院。
林挽意就看见夏吟秋从她家走出来,还热情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挽意,你回来了,正好还有些菜,你快上去吃点吧。”
听着夏吟秋犹如女主人一般的口吻,林挽意攥紧了指尖,并未说话。
而原本餐桌前相谈甚欢的父子俩瞬间止住了话匣子,屋子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林挽意心里一空,故作平静的将关于西北军区新训犬基地的文件放在了桌上。
顾宴承却没注意到她手上的东西,只是扫了一眼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他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要不等会儿,我给你再做一份。”
林挽意看着他的反应,心口一阵滞涩。
到底是她回来晚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准备她的饭?
岁岁扒着饭嘟囔道:“谁让你回来这么晚,我们都和夏阿妈吃完了。”
林挽意听着岁岁的那一声“夏阿妈”,只觉得刺耳极了。
她强压着心底酸涩的情绪,低声开口。
“不用了,今天是训练基地有些事情,正好我准备和你们说件事。”
“宴承,岁岁,我答应……”
“啊——”
窗外忽然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还伴随着夏吟秋的尖叫。
顾宴承和岁岁顿时面色一变,没有丝毫犹豫的冲了出去。
“吟秋!”
“夏阿妈!”
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远,林挽意愣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还未说出口的话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
“我答应了首长,准备前往西北军区新的军犬训练基地,五天后就走……”
第2章
林挽意身侧的手无力的攥了攥,看向窗外。
就见她的丈夫顾宴承,正蹲在那里将地上碎裂的瓷片收拾干净。
还带着关切地责备对夏吟秋说:“以后有事直接来找我帮忙,不要一个人逞强。”
而她的儿子岁岁也牵着她的手,仰着头急切地说:“夏阿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也可以帮到你的!”
听着他们这贴心的话,林挽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凌迟,转过了身不愿再看。
她将那份没有被他们注意到的文件,转身放进了柜子里面。
既然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夏吟秋,那她也不需要再通知打扰他们了。
等她离开就把妻子和母亲的位置让出去,让所有人皆大欢喜。
反正她和顾宴承连结婚证都没有领,离开也方便。
这样想着,她的心口却传来闷闷的钝痛。
林挽意闭了闭眼,知道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厨房自己下了碗面,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等面都快吃完了,父子俩才回到家。
见她自己在吃面,顾宴承脚步顿了瞬,有些不自然地问。
“怎么不等我回来做?”
林挽意垂着眸,低声喃喃:“我以为你们今晚都不会回来……”
顾宴承没听清:“什么?”
林挽意摇了摇头,主动问了一句:“夏同志没事吧?”
顾宴承听到她这样问,眼里的愧疚更深。
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花瓶,现在已经没事了。”
岁岁这是扬起了脑袋,挥舞起小拳头。
“爸爸,我要努力锻炼身体,以后有我保护夏阿妈,就不会让她受伤了!”
林挽意心头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凉又沉。
从前那个说要保护她的岁岁,如今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她再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将碗收进了厨房。
夜晚。
林挽意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忽然腰间一重,就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宴承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明天我去训练基地接你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林挽意记得,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可……夏吟秋和岁岁不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吗?她又该扮演什么角色才合适呢?
林挽意没有多说,低声应下:“好。”
翌日,离开倒计时第四天。
这天恰好是六一儿童节,部队组织了一场军营开放日活动。
岁岁不用上学,就和其他战士的孩子一起参观体验。
林挽意则独自去了军犬训练基地,带着当当做日常训练。
当当是一条黑黄毛色的马犬,它本是流浪犬,自己跑进了训犬大队,就被林挽意留下来训练成军犬了。
“坐,立,匍匐……”
一道道指令下达,当当每个动作都标准至极,活脱脱一位威风凛凛的战士。
到了休息时间,林挽意将随身带的零食喂给当当,开始陪它玩。
这也是军犬训练中很重要的一环,训犬员需要和自己的犬培养好感情和默契。
然而岁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怒瞪着林挽意。
“我今天都来军区了,你都不知道去陪我,还在这里陪这条狗!”
林挽意诧异地看向他:“这里是军犬的训练区,你怎么过来的?”
说着,她就要去牵着岁岁离开:“这里不对外开放,你尽快离开,小心误伤……”
岁岁使劲挣扎起来,一边大喊:“凭什么!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就知道关心这条狗!”
“要是夏阿妈,就只会关心我一个孩子!”
说着,他气冲冲地对着当当的尾巴踩了一脚!
当当顿时痛得跳了起来,不住地转着圈,却忍着没有出声,更没有表现出反击的意图。
“当当!”林挽意连忙上前去查看当当的状况。
见当当没什么事,她才转过身,强忍着怒火严肃的看着岁岁。
“岁岁,你怎么这样随意伤害动物!”
“更何况它不仅仅是一条狗,更是我的战友、家人,是受过功勋的战士!你该尊重它!”
岁岁第一次被林挽意这样严厉训斥,顿时气得大哭起来。
“你竟然为了一条狗骂我!你是坏女人,我不要你当我阿妈了!我要去找夏阿妈!”
说完他猛地推了一把林挽意,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林挽意面上一白,险些站不稳。
但她还是担心岁岁乱跑,于是将当当交给其他训导员带回犬舍,连忙跟了出去。
刚出训犬基地的大门,她就见顾宴承和夏吟秋一起朝这边走来。
而岁岁跑过去,一把扑进了夏吟秋的怀里,扯着嗓子哭喊。
“夏阿妈,你当我阿妈吧,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第3章
林挽意立时顿住了脚步,心头仿佛被剜下了一块肉,钝痛不止。
她远远地看着,一时没有上前。
旁边有其他来接孩子的军属看见,满是羡慕地称赞。
“这一家三口感情真好啊,还都长得这么标致,真叫人羡慕……”
有少数人知道林挽意和顾宴承的关系,此时也只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不好多说什么。
顾宴承此时似有所感,抬头看了过去,就和站在人群中的林挽意对上了视线。
他神色微变,正准备上前,手腕就被夏吟秋拉住。
夏吟秋护着岁岁,为难的说道:“宴承哥,我们先回去吧?岁岁哭的太凶了。”
顾宴承看了眼林挽意,正要开口:“你跟我们一起……”
“不用了。”林挽意轻声开口,扯了扯唇角,“我这边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既然他们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既然岁岁不想要她这个阿妈,那她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不然四个人走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和谐。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平静,顾宴承有些慌乱地看了她一眼。
岁岁还在闹着要走:“爸爸!我们回家!不要跟她一起!”
顾宴承犹豫了一瞬,还是匆匆说了一句:“那你尽快回来,晚上等你一起吃饭。”
而后就和夏吟秋带着岁岁先走了。
林挽意看着他们一转身,岁岁立刻不闹了,一手牵着一个,笑得格外大声。
就像是,故意笑给她听一样。
林挽意在原地僵站了半晌,直到人都快走完了,才眨了眨干涩的眼,转身回了训犬基地。
她去了犬舍,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当当的尾巴。
幸好岁岁年纪不大,力气小,尾巴没什么事。
但林挽意还是心疼地抱住当当,带着歉疚开口:“当当,对不起……”
当当用脑袋蹭了蹭了她的脸,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林挽意又陪当当玩了一会儿,才去蛋糕店拿了之前定好的蛋糕,回了军区大院。
刚走进家门,就听到屋内传来岁岁和夏吟秋的声音。
“祝爸爸生日快乐!”
“宴承哥生日快乐。”
此刻,顾宴承坐在桌边,被夏吟秋和岁岁围在中间。
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大蛋糕,昏黄的烛火照着他们的脸,看上去美好又温馨。
只有林挽意格格不入。
“啪!”屋内的灯被林挽意打开,三个人都是一顿,朝门口看去。
林挽意提着蛋糕站在原地,笑得勉强:“没打扰到你们吧?”
顾宴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立刻起身迎上去,一边解释。
“刚刚吟秋和岁岁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你来得正好,我们切了蛋糕就可以开饭了。”
夏吟秋也站起身,像女主人一样招呼林挽意。
“挽意,别站着了,赶紧过来坐下吃饭吧。”
林挽意没理会她,只是平静地看向顾宴承,将手里的蛋糕递出去。
“生日快乐。”
顾宴承顿了顿,接过蛋糕顺手放在一旁,说:“这个先放一放,吟秋也买了蛋糕,先吃那个。”
说着,他牵着林挽意到桌边坐下,给她切了一块芒果奶油蛋糕。
林挽意看着蛋糕上的芒果,心口蓦地紧缩了一下。
“多吃点,还有很多……”
见林挽意没有接过,顾宴承愣了瞬,而后蓦地一僵:“抱歉,忘了你芒果过敏……”
林挽意勉强扯起唇角,哑声说:“没关系。”
反正这是她陪顾宴承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这些小事……都不重要了。
这顿饭,林挽意终究是食不知味。
吃完饭,夏吟秋站起身,笑着说:“宴承哥,我先回去了……”
岁岁顿时一慌,连忙拽着夏吟秋的袖子。
“夏阿妈,你别走,今晚我要听你讲故事!”
林挽意心头一阵刺痛,忍不住想起从前,岁岁也是这样缠着自己给他讲睡前故事。
看来……他真的将夏吟秋当自己的妈妈了。
夏吟秋看了眼林挽意,故作为难地松开岁岁的手。
“岁岁乖,不行哦,夏阿妈留在这里吃饭已经不合适了,不能留下来过夜的。”
岁岁听到这话,立刻扭头瞪着林挽意。
他正要说什么,林挽意却勾了勾唇角,先开了口。
“既然岁岁这么想要夏同志陪,就跟着夏同志回家去吧。”
顾宴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诧异地看向她。
岁岁也突然愣住,神情有些受伤,一时忘了再闹,只一言不发地转身跑回了房间。
没了岁岁在,夏吟秋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只能离开。
林挽意只觉得疲惫至极,头一次没有在岁岁闹脾气的时候追过去。
她直接回到房间拿衣服,准备去洗漱。
顾宴承这时跟着走进来,看着她欲言又止了片刻,忽然开口。
“挽意,明天抽个时间,我们把结婚证领了吧?”
第4章
林挽意有一瞬间的错愕,看着他的神色渐渐复杂。
从前她为了自己和岁岁,一直坚持要领证。
可每次一到他们领证的日子,顾宴承总能因为各种事情要延期。
不是临时有任务,就是夏吟秋又有事情需要他去帮忙。
上一次领证,她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一天,晚上回去才得知顾宴承送夏吟秋去卫生院了。
一次次的失望,让她对这件事早就没有期待了。
更何况,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现在领证,只会给她增添不必要的牵绊。
门外这时传来细微的动静,将林挽意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隐隐看到门缝里有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顿了一瞬,才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
“最近训练基地的事情比较忙,改天吧。”
顾宴承有些诧异她的回答,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片刻后他才点了点头。
“那就改天吧,最近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林挽意闷闷的应了一声,拿着衣服出去洗澡了。
他们之间,不会有领证的那天了。
又一夜过去,离开倒计时第三天。
林挽意中午去学校接了岁岁,说:“我和你爸爸下午都要忙,你去你的夏阿妈那里吧。”。
岁岁眼珠一转,连忙说:“不要,我想回家看故事书!”
林挽意没想到他会拒绝去夏吟秋那里,眼里满是诧异。
但想到岁岁一向像个小大人一样,自理能力很强,以前也自己在家待过。
于是她也没多想,点头同意了。
将岁岁送回家后,林挽意就去了训犬基地,带着当当训练。
“当当,跳!”
随着林挽意的指令,当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跨越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
他们奔跑在草坪上,是彼此之间最信任的伙伴。
一轮训练结束,林挽意带着当当休息,看着它的眼底满是骄傲。
“当当,你太棒了,又比上次快了三秒!”
当当高兴的抖了抖毛,围着她转圈。
她摸了摸当当的脑袋,目光柔软的看着它轻声开口。
“当当,三天后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一起去西北,好不好?”
当当蹭了蹭她的掌心,眼底满是信任和依赖,就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这时一名小战士匆匆跑了过来。
“林同志!卫生院派人捎信过来,说你儿子从木梯上摔下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林挽意心头猛地一坠,巨大的恐慌顷刻将她淹没。
她心底满是焦急,把当当送回了犬舍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卫生院。
她赶到病房时,就看见顾宴承和夏吟秋守在病床边。
她顾不得其他,焦急的上前,满眼心疼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岁岁。
“岁岁,摔哪里了?给阿妈看看……”
岁岁却把脑袋扭到一边,抱着夏吟秋的胳膊嘟囔着。
“我才不要你,只有夏阿妈是真心关心我!”
夏吟秋笑了笑,得意的看了眼林挽意。
林挽意的手顿在半空中,喉间涌上一阵苦涩:“阿妈听到消息立刻就来了……”
顾宴承睨了她一眼,冷声开口。
“幸好吟秋送来的及时,岁岁虽然爬的不高,但小腿还是有点轻微骨折。”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责怪。
“你把岁岁一个人留在家,为什么不和我说,或者找吟秋帮忙照看?”
“这次是小腿受伤,下次要是脑袋呢?”
林挽意也没想到岁岁竟然会自己去爬梯子,导致摔受伤。
她抿了抿唇,想要解释:“是岁岁自己想要……”
顾宴承皱着眉头强压着怒气打断:“你别说了!这本来就是你的问题,别找借口!”
话语瞬间被堵在喉咙,林挽意眨了眨酸胀的眼,勉强压下心头的痛楚,没再说话。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让她和顾宴承去医生那里了解情况。
她只好先和顾宴承离开。
走廊上,顾宴承沉默了半晌,才皱着眉头开口。
“你能不能把你对当当的注意力分一半给岁岁?他还小,需要阿妈陪伴。”
林挽意心口猛地一揪,只觉得讽刺。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对夏同志的好,分一半给家里?”
顾宴承皱了皱眉,半晌才冷硬的说道。
“我照顾她是因为她是战友遗孀,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拈酸吃醋,影响风气。”
林挽意听着他的话,心就像是一点点浸入冰水里。
她没再开口,顾宴承见她脸色不好,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等从医生那里拿了药,顾宴承去缴费了。
林挽意带着药先回了病房。
刚走到门口,她却听到了里头传来岁岁得意的声音。
“夏阿妈,我昨天听到爸爸和阿妈要领证,但别人说领了证你就当不了我亲阿妈了。”
“所以我就故意摔下来,这样夏阿妈你就可以和爸爸领证,当我的亲阿妈了!”
第5章
林挽意听到这话,眼前阵阵发黑。
心脏仿佛被刀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痛得几乎让她窒息。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竟然为了认别人作母亲,而故意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林挽意强忍着苦涩,推开门走了进去。
夏吟秋捂着嘴巴惊呼一声,连忙站起身,一副慌乱的模样,眼底却满是得意。
“挽意你别误会,岁岁是赌气说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岁岁身子微微一缩,眼神里尽是心虚,丝毫不敢看林挽意。
林挽意没理会夏吟秋的挑衅,而是红着眼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弯下腰定定地看着岁岁。
强忍着哽咽问:“岁岁,你真的这么希望夏同志是你的阿妈吗?”
岁岁对上林挽意的目光,脸色变得煞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
林挽意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直起身,强压下心底的酸涩,轻轻吐出一句:“好,这一天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岁岁怔愣的看着她,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委屈的哭了出来。
顾宴承拿着病历单走了进来,见这情形皱了皱眉,不由分说的责怪。
“岁岁还生着病,你又在和他计较什么?”
林挽意喉间一哽,沉默了下来。
她已经无力去为自己辩解了,毕竟比起自己,他们确实更像是一家三口。
岁岁愧疚又委屈地哭喊着:“我只是想让夏阿妈当我的阿妈而已,我又没错!”
“而且我是真的受伤了,我很痛的,你都不安慰我,就知道说我……”
林挽意呼吸一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烧灼得疼痛至极。
顾宴承一怔,听到岁岁的话很快反应了过来。
立时沉下脸斥道:“胡闹!你有亲生母亲,为什么要让夏同志做你的阿妈!”
岁岁被吓得一哽,又抽抽噎噎地开口:“我只要夏阿妈,我不要别人!”
林挽意的心一阵阵发凉,原来她已经成了岁岁眼里的别人……
夏吟秋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却装作愧疚地开口:“是我不好,我平时跟岁岁走得太近了……”
顾宴承沉默了瞬,还是软下语气先去安慰她。
“不是你的错,别往心里去,我会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
顾宴承顿了顿,又带着愧疚看向林挽意。
他想为刚才误会林挽意的事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
“你先回去吧,我再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他想着以后时间还长,还是先把岁岁这边安抚好,再去跟她好好说。
林挽意扯了扯唇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顾宴承见她这样离开,眼底闪过一抹愧疚,还是想追上去。
夏吟秋却扯住他胳膊:“没事的宴承哥,我去给她解释一下就行。”
林挽意刚走出卫生院,夏吟秋就追了上来,带着挑衅开口。
“林挽意,你也看到了,岁岁只想当我的儿子,宴承哥对你也没什么感情,你要不识相点,主动退出,成全我们?”
林挽意面对夏吟秋的挑衅,只觉嘲讽。
“等你真正成了顾宴承的夫人、岁岁的阿妈,再来和我说,到时候我一定祝福你们。”
顾宴承这时追了出来,刚走近就听到这话,顿时拧起眉。
“你和吟秋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皮薄,听不得你的造谣。”
夏吟秋见他突然出来慌了一瞬,又很快掩饰好:“可能挽意对我有些误会……”
林挽意不想再听下去,压抑着情绪,转身离开了卫生院。
而顾宴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口却蓦地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慌乱。
林挽意表现得太过平静,竟让他觉得陌生……
此刻的林挽意,心里忽然无比想念当当,于是去了基地犬舍。
训练了一下午,她带着当当去到作训草坪上坐下,和它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
林挽意轻轻抚摸着当当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掌心柔软温热的触感,一时红了眼眶。
“当当,还好,还有你会全心全意的爱我。”
当当听出了她话里的情绪,连忙用头去蹭她,发出焦急的哼声。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担忧。
林挽意心头一片酸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紧紧抱着当当,闷声开口:“当当,我有你就够了……”
当当乖乖的让她抱着,还抬起前爪碰了碰她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林挽意眼泪更加汹涌,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一般。
清风吹拂过树梢,似乎连风,都在轻柔安抚着她……
第6章
离开倒计时第二天。
林挽意独自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在镜子前整理军装。
顾宴承带着岁岁回来,对她说:“这两天你就别去训犬基地了,休假在家好好照顾孩子。”
林挽意动作一顿,回头看了眼父子俩,目光落在被抱着的岁岁身上。
“他不是喜欢夏同志吗?反正在一个院子里,就让夏同志来照顾吧。”
顾宴承不悦地皱起眉,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才是岁岁的阿妈,总麻烦吟秋做什么?”
林挽意掩去心头涩意,轻声道;“这样不是才顺了他的心意吗?”
岁岁嘴巴一瘪,眼底满是委屈。
他挣开了顾宴承的手,一瘸一拐上前用力推了林挽意一把。
“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这个阿妈!”
岁岁的力气并不大,但林挽意还是觉得疼得心尖发酸,深吸一口气才道。
“随你,我先去训练基地了。”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了。
身后又传来岁岁的哭闹声,林挽意没有再回头。
她身后,顾宴承将岁岁抱起来安抚地拍着,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挽意跟以前不一样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失控,让他的心空得发慌。
他皱了皱眉,只当自己没休息好,反正时间还很长,以后再慢慢说开就好了。
……
林挽意去到训犬基地,继续带着当当训练。
尽管只剩两天就要离开,但训练任务还是不能落下。
这样等到了新基地,当当也能尽快适应,给其他军犬做出优秀表率。
训练了两个小时之后,就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
“城北店铺突发火灾,导致屋舍坍塌,需要军犬前去搜救!”
林挽意立即带着当当前往灾区现场。
灾区浓烟滚滚,火已经扑灭了大半,但坍塌不少铺面,其中最严重的是一家面包房。
林挽意和当当配合默契,全力的搜寻被困在坍塌的面包房下的群众。
当当全身都裹满了淤泥,累的不停吐着舌头,四肢都在颤抖,也没有停下来。
就在这时,林挽意余光忽然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心头一凛。
“夏吟秋?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吟秋此时很是狼狈,见到她连忙奔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
“岁岁、岁岁还在那边!我带他来买面包,结果……”
她因为害怕和焦急语无伦次,林挽意却在闻言的瞬间浑身一震。
她顺着夏吟秋手指的方向惊慌回头,就见岁岁摔倒在一堆碎石前,而即将坍塌的面包房在他身后摇摇欲坠!
“岁岁,快跑!”
林挽意不顾一切地朝着岁岁跑过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岁岁绝对不能有事!
岁岁却在看见林挽意的时候,顿时哭得更大声:“阿妈……我好疼,你快来!”
面包房再也支撑不住,无数碎块坍塌。
“岁岁!”林挽意目眦欲裂,强烈的恐惧几乎吞噬她的理智。
就在这个时候,当当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过去,咬着岁岁的衣领,用身体挡住碎块,把他拖到了安全地带。
林挽意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岁岁,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岁岁脸上的惊恐还没有散去,抱着林挽意的脖颈哭泣。
“阿妈,我错了……”
林挽意心软的一塌糊涂,焦急的检查着他的身体,见他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汪汪——”
当当倒在她的脚边,痛苦的叫唤了两声,胸口艰难的起伏。
林挽意闻声看去,就见当当的身体被碎石砸出了血,却仍旧乖乖的躺着。
她顿时心疼得红了眼:“当当,你再忍忍,我马上送你去治疗!”
岁岁见状撅起了嘴,充满敌意的盯着当当。
林挽意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连忙叫住经过的一名战友,牵着岁岁指向不远处的夏吟秋。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孩子带过去交给那位女士……”
话没说完,一道冷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挽意!”
林挽意闻言转头,就见顾宴承大步过来,将岁岁抱了起来,满脸怒容地看着她。
“岁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眼里能不能不要只有你的犬!你到底还有没有当他是你儿子?”
她抚摸着疼到“呜呜”叫唤的当当,满心都是心疼和焦急。
此刻听到他这样说,她心里瞬间蹿起怒火,抬手指向夏吟秋:“岁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问她就知道!”
顾宴承扭头看去,就见夏吟秋心虚地低下头。
林挽意继续说:“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在责怪我之前,难道不反思一下自己吗?”
顾宴承神情一僵,看向林挽意的眼里多了几分内疚。
“抱歉,是我不该没了解清楚就指责你。”
他顿了顿,又说:“但夏同志也不是故意的,她也不能预料到火灾……”
林挽意早已习惯了他对自己和夏吟秋两套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不想多说:“当当受了伤,我要带它去治疗。”
而后她正要找人帮忙带当当离开,却听到岁岁害怕的说。
“就是阿妈带我来这里的!这条狗还咬我拖我,我的腿好痛,我摔在地上差点被砸死了!爸爸,我不要阿妈了!呜呜……”
林挽意难以置信的看过去,就见岁岁眼底还带着心虚,但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像是在往她心上插刀子。
她的孩子竟然故意说谎,去污蔑一条刚刚救了他性命的军犬!
第7章
林挽意深吸一口气,难掩失望的看着岁岁。
“你的夏阿妈就在这里,你却说是我带你来的?”
“而且刚刚是当当用命去救的你,你为什么要说谎污蔑它?”
岁岁心虚慌张,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就哭了起来。
顾宴承抱紧了岁岁,紧皱着眉头看着林挽意。
“行了,岁岁受到了惊吓,记错一些事也正常,但你的狗刚刚拖着岁岁出来,我是亲眼看见的!”
“你身为训犬员管不好自己的狗,还能让它伤人,这是你的失职!”
听着顾宴承言语间的责怪,林挽意心口一刺,手指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看见了什么?你就看见当当拖伤了岁岁,没看见楼塌了吗?没看见它在用自己的命去救岁岁的命吗?!”
顾宴承神情一僵,一时没说话。
夏吟秋这时才上前来,神情委屈地开口:“宴承哥,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岁岁来买面包的,你们别再吵了……”
顾宴承心情烦闷,语气也冷了几分:“我都说了不怪你,我们夫妻间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夏吟秋顿时脸色一白,眼眶立刻红了。
当当疼到眼角流出了眼泪,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林挽意的时候却满是信任。
林挽意对上它的眼神,眼眶一酸,忍不住就想落泪。
她小心翼翼地将当当抱起,压下内心的酸楚,定定看着顾宴承。
“当当是立过功勋的英雄军犬,对岁岁有救命之恩,你们就算不感恩,也该尊重它!”
她说完,收回满是失望的目光,径直带着当当离开。
顾宴承看着她的离开的背影,眼里的内疚越发浓烈。
他下意识想追上去,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才好。
夏吟秋这时才再次小心翼翼开口:“宴承哥,我们先带岁岁去看医生吧?”
顾宴承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岁岁的事更加紧急,至于林挽意那边,等她晚上回家了再说就好。
军犬诊疗中心。
当当已经包扎好躺在小小的病床上休息。
刚才清创上药的时候,林挽意看着都心疼得要命,当当却表现得很勇敢,一声不吭。
林挽意心疼又骄傲的轻轻抚摸着它:“当当,等你好点了,我回去给你加餐。”
当当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呜呜”的唤了两声。
林挽意满眼心疼,又陪了当当一会儿,这才回去复命。
等这边任务结束,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她身上也受了不少的擦伤,到现在都没来及处理,准备回家自己涂碘酒。
林挽意刚回到家,就看见了眼前一副家庭和睦的画面。
“岁岁,只有吃了药身体才能好,听话。”夏吟秋正温柔的哄着岁岁吃药,而顾宴承则在一旁宠溺的看着他们。
顾宴承注意到她回了家,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他站起身,一边解释一边走上前:“岁岁不肯喝药,我就请吟秋过来帮忙了。”
顿了顿,他又关切的询问:“挽意,你有没有受伤?还有当当它……还好吗?”
林挽意经历了一天的劳累和剧烈情绪波动,已经身心俱疲。
此刻听着顾宴承的话,她也只是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已经送去疗养中心治疗了。”
岁岁听见她的回答,猛地抬头,生气的握紧了拳头。
“你只关心你的那条狗!我就坐在这里,你为什么都不问我一句!”
他说完这句话就红了眼眶:“只有夏阿妈对我才像亲妈,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妈!”
林挽意动作一顿,心灰意冷地开口:“你既然不需要我,为什么非要我关心你?”
岁岁瞬间委屈了起来:“要不是今天起火了,我就能在面包房买到夏阿妈喜欢的面包了!你不在乎我,我也不稀罕你!”
说着,他就扑进了夏吟秋的怀里。
林挽意僵住,沉着脸看向了岁岁。
“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是为了给她买面包?!”
顾宴承听着她声音里的怒意,拧了拧眉:“好了,岁岁还小,这些都不懂。”
林挽意静静地听着,却只觉得可笑。
夏吟秋强压得意,故作难过的看着岁岁:“岁岁,可不能这么跟大人说话,快道个歉。”
岁岁却把脸埋进了她的怀里,说什么都不愿意。
夏吟秋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挽意,你看……”
林挽意一颗心顿时凉透。
她的孩子亲近别人,对她却只剩下冷漠,在他们之中,她才像是那个真正的外人。
顾宴承见林挽意脸色不好,便开口转移了话题。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说了。明天是腊八节,正好我们全家一起热闹的过个节日,怎么样?”
林挽意阖了阖眼,艰涩的开口:“好啊。”
她没有告诉他们,明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而她……已经不想和他们的道别了。
第8章
夜色渐浓,等把岁岁哄睡,夏吟秋才念念不舍的离开。
林挽意这才脱下一身的军装,在淋浴间给自己上药。
顾宴承等她出来,看着镜中她略显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从身后抱住了她。
“挽意,等明天过完节,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林挽意眼神微黯,轻轻推开了他,嗓音低低的回应:“好。”
顾宴承察觉出了林挽意的疏离,心头莫名不舒服。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不由抱紧了她几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一些。
林挽意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反正这是最后一晚了。
一夜无梦。
倒计时最后一天,也是林挽意要离开的日子。
顾宴承和岁岁一早就不在家,林挽意也没有在意,洗漱完就去训犬基地拿走了调令。
当当伤势好了不少,能正常走动,她就把它一起带回了家。
到家后,她拿出一个大包收拾起行李,当当就端正地坐在房间门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样无言的陪伴让林挽意心里格外安定。
“当当,等过完节我们就可以走了,开心吗?”
“汪。”当当轻轻叫了一声,就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林挽意笑了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她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好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就像个租客一样生活在这里,走的时候也只像退租一样,简单的很。
东西刚收好,顾宴承就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菜,一手抱着岁岁回了家。1
岁岁一看到当当,顿时震惊得愣住,而后气得大喊大叫。
“你为什么要把这条狗带回来!我不要看到它!把它赶出去!”
当当被吼得站了起来,脚步无措地挪了挪,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林挽意心疼地皱起眉,蹲下身去安抚当当,没有理会气急的孩子。
顾宴承看着林挽意这副对岁岁不闻不问的冷淡模样,心里莫名刺了一下。
他沉默了瞬,还是压下情绪拍了拍岁岁的背,和他说。
“当当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今天过节确实应该在。”
岁岁见没人帮他说话,噘着嘴自己在那生气,但很快,他就被顾宴承带去厨房打下手了。
一上午,他们都陪在林挽意身边,顾宴承会喂她尝咸淡,岁岁会和她还有当当和睦相处。
这些瞬间让林挽意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
可美好始终都是转瞬即逝的,就在他们准备洗手吃饭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敲响。
岁岁满脸喜色的跑过去开门,笑着喊了一声:“夏阿妈,你终于来了!”
林挽意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顾宴承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有一丝尴尬。
夏吟秋像是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出现不合时宜,反而自然大方的笑了笑。
“好香啊,岁岁才来叫我一起过节,就已经做好饭了吗?”
顾宴承让她进来,温声道:“刚做好,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人多热闹。”
林挽意静静看着他们三人欢声笑语的模样,听到那句“人多热闹”,只觉得讽刺。
大概只有和夏吟秋一起过节,才是他们想要的节日团圆吧。
顾宴承想解释,但看到她的神情,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夏吟秋去了厨房,主动帮忙端汤出来,却在放到桌上的时候手一松,滚烫的汤顿时洒在她的手背上。
“啊!好烫——”
顾宴承听到她的惊叫,连忙拉着她的手冲凉水,担忧的说道:“去卫生院。”
岁岁也迈着小腿,握着夏吟秋的手背轻轻地吹着,满眼心疼:“我也要去!”
林挽意看着这一幕幕,心就像豁了一个个口子,冷得厉害。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顾宴承回头看了眼林挽意,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挽意,我先送吟秋去卫生院,你在家等我回来!”
林挽意什么话都没说,直到大门关上,才缓缓开口:“我不会等了……”
她本来也没想着真能和他们吃完这最后一顿团圆饭,和他们父子有始有终这件事,在她看来从来都是个奢侈。
她独自在餐桌前坐下吃饭,而当当就乖乖的靠在她腿边陪伴着她。
吃过饭后,林挽意就将自己的碗筷洗了,又给桌上的饭菜罩了纱罩。
院中忽然传来了军嫂的声音,她们的嗓门不小,就像是故意对着她说的一样。
“我刚从卫生院回来,就看到顾营长带着儿子给那寡妇看病,那寡妇可比林同志还像他老婆!”
“谁说不是,她儿子也是,一个劲的喊那寡妇阿妈……”
林挽意听后,不禁自嘲。
所有人都知道夏吟秋比她更像顾宴承的夫人、岁岁的阿妈。
反正她和顾宴承连结婚证都没领,也的确算不得夫妻。
这样也好,她可以走得毫无顾虑,无牵无挂。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可以和夏吟秋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当时针指向了五点,林挽意没有丝毫犹豫地提着行李,牵着当当离开了大院。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头。
第9章
等他们从卫生院回来,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顾宴承先是把夏吟秋送回了家,才准备带着岁岁离开,夏吟秋却抿了抿唇,歉疚道。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们节日没有过成。”
顾宴承眼眸温柔的看着她,体贴道:“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挽意也会理解你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嘱咐了一句:“伤口这两天就不要碰水了,需要帮忙直接来找我。”
岁岁也挥起了小手,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可靠。
“夏阿妈,别忘了还有我!”
夏吟秋捂着嘴,垂眸笑了笑,看向顾宴承的那一眼充满了占有欲。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回去的时候岁岁牵着顾宴承的手,蹦蹦跳跳的。
“爸爸,你也喜欢夏阿妈是不是?那不然就让她做我的亲阿妈吧?”
顾宴承顿住了脚步,岁岁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腿上,抬头就对上了他那严肃的脸。
岁岁被吓了一跳,心头有些害怕,支支吾吾了半天。5
“爸爸,你怎么了?”
顾宴承嘴巴抿成一条线,蹲下身和岁岁平视,认真的和他说。
“我的妻子只能是林挽意。你即便在喜欢吟秋,但她永远都不可能会是你的阿妈,记住了吗?”
岁岁满脸不理解,甚至还有些生气。
“为什么?阿妈只在乎她的那条狗,根本就不爱我!”
顾宴承深吸一口气,耐心的和他解释:“挽意才是你的亲人,她同样也是爱你的,不比军犬少,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岁岁沉默了下来,像是在努力理解顾宴承说的话。
顾宴承叹了口气,理解岁岁现在还小,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牵着他回了家。
“咔——”
门锁落下,屋内的菜香味还未散去,但眼前的场景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画面。
他们以为林挽意会在家里热好饭菜等他们回来,或者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亦或者是和当当玩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股清冷寂静扑面而来,黑暗中的家只能靠窗外的月光照亮。
“啪!”
顾宴承打开了灯,扫视了屋内一圈,还和他们离开之前一样,没有变化,那滚烫的汤此刻也已经干涸,只剩下碎裂的瓷器,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个时候就连岁岁都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有些害怕的扯了扯顾宴承的衣袖,担忧的询问着。
“爸爸,家里好安静,阿妈去哪里了?”
顾宴承没有说话,抬脚走了进去,餐桌上的菜早已冷却,而那一人一狗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抽屉,里面有着一份他还没有来记得送出去的“结婚报告”。
岁岁小小的身体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寻找着林挽意的身影。
结果一无所获,但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噔噔的跑回了顾宴承身边,不高兴的嘟囔着。
“阿妈肯定和以前一样,带着她的狗去训练基地了,她分明就是不爱我们了,节日都要和狗一起过!”
顾宴承听到岁岁的提醒,那颗浮躁不安的心仿佛是找到了浮木。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岁岁说的。
“岁岁,我们去训练基地把你阿妈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第10章
岁岁一把抓住了就要往门外走的顾宴承,有些害怕的开口。
“爸爸,太晚了,明天再去吧,反正阿妈就在那里,或者等她自己明天回来。”
顾宴承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无力的捏了捏眉心,显然也是同意了。
“明天和我一起去训练基地接你阿妈,和她好好道个歉。”
岁岁嘟着嘴巴,显然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但他也能看出开顾宴承这个事情心情不好,自己洗完澡就爬上床睡了。
顾宴承坐在了沙发上,捏紧了那份“结婚报告”,脑海中浮现出他对林挽意说的话,他让她等他。
但林挽意没有等到他,他此时心底生起了一抹莫名的慌乱。
他迟到的承诺,心头的慌乱,都只能等到明天见到林挽意才能安心下来。
翌日一早,岁岁还在睡梦中就被顾宴承叫醒,给他穿好了衣服就去了军犬训练基地。
岁岁睡眼朦胧,一脸不高兴,被顾宴承抱在了怀里。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等阿妈自己回来?”
顾宴承脚步加快,轻轻拍了拍岁岁的后背。1
“阿妈一个人会孤单,我们要去接她回家。”
岁岁虽然不情愿,但看顾宴承脸色并不好看,就不敢说什么。
等顾宴承在训练基地里找林挽意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甚至就连她平时训犬的地方都看了,都没有她的身影,也同样没有当当的。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抱起岁岁就去了首长的办公室。
“叩叩——”
首长抬起头看见顾宴承和岁岁还有些意外,但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不禁疑惑的问道。
“顾同志,你有什么事?怎么带着孩子就来了?”
顾宴立正敬礼,压下心底的焦躁,看着首长询问道。
“首长,林挽意同志最近有出任务吗?”
首长闻言皱了皱眉,眼底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吗?五天前林同志就同意前往西北新军犬训练基地,现在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顾宴承难以置信的看了过去,而那份调令的附件却摆在了他面前,让他不得不信。
岁岁心头一急,挣脱开了他的怀抱,他识的字不多,但却听懂了,急切的询问。
“爸爸,阿妈为什么要去西北?她是不是生气了?”
可此时顾宴承心头一片乱,根本无法回答岁岁的问题。
等从首长办公室出来,顾宴承脑海中都是林挽意已经去了西北的事情。
岁岁急的不停的扯着顾宴承的手,声音中都染上了一丝哭腔。
“阿妈是不是和我生气了?我不和她生气了,我会乖乖的。”
岁岁这个年纪已经明白了离别,他听院里的军嫂说过,西北很远很远,去了那里的人都好几年才会回来。
他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却只能依靠唯一的肩膀顾宴承。
顾宴承抱起了岁岁,高大的肩膀微微垂下,将那份迟到的结婚报告收了起来,声音很轻很轻。
“岁岁,别担心,我们等等她,她会回来的。”
第11章
五年后,西北军区军犬训练基地。
林挽意牵着当当下了吉普车,时隔五年再次回到了故土。
训练基地门口站了不少军人,他们都牵着军犬,笑着欢迎她和她身后站着的不少战友。
“欢迎军犬光荣退役!”
他们给训犬员身边的军犬都带上了大红花,当当也在其中。
林挽意立正敬礼,眼尾却红了。
这一次是因为年事已高的当当到了退休年纪,同样的也是因为它这些年高强度的任务,身体各方面都已经不行了。
她回来只是想让当当能荣归故土,陪它走完最后一程,希望它接下来的日子都能开心。
“后天就为退役的功勋犬举办表彰大会。”
这是属于军犬的荣誉,但训犬员也与有荣焉。
有功勋在身上的军犬,退役后享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
林挽意揉了揉当当的脑袋,她的当当在这些年里战功赫赫,因此也是这一批退役军犬中身体最不好的一位。
她眸光温柔,抱着当当,接受了战友要给他们照相。9
当当坐在她身侧,任由她抱着,只是眼眸却很温柔,就像是在配合她笑一样。
林挽意轻声对当当说:“当当,我带你回家了,以后你就不用再那么累了。”
当当摇着尾巴,蹭了蹭她的脸颊。
首长亲自来见了林挽意,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些年辛苦你了,回来了就好。”
林挽意笑了笑,坚定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这次回来只是想想让当当回家。”
首长点点头,想起了一件事。
“听说你离开的这几年还没有给家里写过信,现在回来了好好陪陪家人,要是有什么误会就解开。”
“毕竟当初你离开的时候,顾宴承同志来找过我。”
首长说完就离开了,但他的话却让林挽意久久楞在原地。
“嗷嗷——”
当当的叫声唤回了林挽意的神志,她牵着当当,把它送回了犬舍。
而她也申请了宿舍,住了下来。
这两天她去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碰到了不少军区大院的熟人,他们看到林挽意很惊讶。
“林同志,当初听说你去西北了,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你,你多久回来的?”
林挽意和她们疏离的打着招呼,浅笑两声:“就这两天。”
她们买着菜,嘴巴就没个把门的。
“你是不知道,当初你离开的时候你家娃哭的多伤心,天天缠着孩子他爸要把你接回来。”
“现在你娃也都上五年级了,你还没回去看过吧?”
听到岁岁的消息,林挽意的心颤了颤,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和他们见面的准备。
但她想,五年过去了,他们应该夏吟秋在一起了,或许这个时候已经过得很幸福了。
这两天她都陪在当当身边,刻意的不去想他们。
直到军犬接受功勋的这一天,她站在台上和当当一起接受荣誉。
气氛热情高涨,大家都高兴的看着台上,给他们鼓掌。
林挽意笑着看着当当,却感受到了两道炙热的视线,她抬眸看去,就对上了顾宴承和岁岁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