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朝风雨,我被卖给伢子,虽说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卑恭低眉,却从没忘记替自己谋算

泪依 2024-05-07 14:28:50

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朝风雨,愚忠的父亲替主受过,我被卖给伢子。

听闻安信侯府的沈老夫人,一生慈善,见不得血腥。

我划破脚踝,淌着血从沈老夫人的车前经过。

后来,我成了安信侯府的婢女。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卑恭低眉,却从没忘了,替自己谋算。

1.

我叫春宴,这是老夫人给我起的名,春日盛宴之意。

老夫人说,那日初见我,恰逢暮春,薄雨沥沥,我血染白裙,面容姣好,楚楚动人,像春日里的盛宴,总想多看两眼。

瞧,有财有权的人,随便拔弄手指,轻抬贵手,就能广施恩德,就能彰显行善之功。

曾几何时,我也这样救过一个可怜的女子啊。

不过啊,那女子爬上了父亲的床帏,富贵不过两年光景,父亲于承天门斩首,她踉跄逃跑,还没出城,第二日,就被糟蹋,丢弃于闹市。

她连身上那件还算值钱的流光绸肚兜,都被掠夺了。

欺贱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死犯亲眷,在这京城,算不得什么罪,也算不得什么避讳之事。

荣王妃担心我受同样的过,尽最后的一丝能力,把我托付于世子的奶娘,不过是所托非人,出了玉门关,奶娘就把我发卖了。

那年,我才十岁,先丧父,后亡家,最后,险些卖进窑子里,我不替自己谋算,就没有人替我谋算了。

拂珠唤我,“春宴,老夫人唤你了。”

拂珠是在老夫人身前长大的,是沈家的家生子,老夫人疼惜,放在身前当个使唤,她却从没受过一些做婢女的气,所以她看起来,总是一副爱笑的模样。

当然,旁人也说,拂珠是老夫人留着,是要给世子做贵妾的。

安信侯府的世子,温良如玉,端方君子,我断不敢沾染半分,也不想沾染半分。

我放下手中抄经书的笔,“老夫人今天可好?”

“好,好着呢,侯爷和世子都在身侧,老夫人难得来了些兴致,让你到跟前讲讲佛经。”

拂珠说着,忽而低了低头,“老夫人病的这几日,就没见世子笑过了,世子已经好多天没跟我说话了,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拍着拂珠的手,“拂珠,你安心吧,老夫人替你作的主,不会委屈你的。”

拂珠脸色蓦然红了,害臊道,“老夫人心慈,沈家也是积善之家,我知道,她们定会替我们作主的,只是,我不想离开侯府,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侯府。”

拂珠说的是不想离开侯府,谁都知道,她的心思,在世子沈文渊身上。

也对,沈文渊那样高洁端正的君子,府里的婢女,个个仰望着,两年前,有婢女犯了心痴,竟偷偷给沈文渊的茶水里下了媚药,夫人把那婢女活活打死,才断了后院这些婢女的心思。

至于拂珠,夫人提及过,往后让她到沈文渊的屋里去侍侯的。

我在侯府待了五年,老夫人知道我识字,平日里就喜欢让我替抄经书,近两年,她看不得经书,就都让我代读。

老夫人最近病得重,精神一好些,就必唤我讲佛经的。

我进到老夫人的屋时,侯爷和世子坐于旁侧,夫人坐于榻前,听老夫人唠嗑。

我上前福身,“婢女见过老夫人,侯爷夫人。”

末了我侧身,再向沈文渊福身。

老夫人招手,“是春宴来了吧,快到我跟前来。”

夫人让步,老夫人握着我的手,让我坐于榻上,“春晏啊,昨天你给我讲的那个佛经故事,我还回味着,我们接着讲。”

侯爷夫人起身,“母亲,那我们先忙去了。”

“去啊,我这副老骨头,你们不必记挂着,有春宴陪着我就行了。”

我陪着老夫人,讲了半个小时的佛经,老夫人喝了药,等她睡下,我才轻轻退出去,把门关紧。

沈文渊竟还伫立在回廊下,白衣长衫,雪花覆了眉眼,芝兰玉树,那样的高洁不可亵,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少年郎,他迎着雪,冲着我喊,“傅清兰,你只能嫁给我。”

傅清兰,京城中,那个蛮武傅将军家的独女,却早有才名外扬,京中贵女,只闻其名,未曾见其人,好高之人,个个相争,欲与她比一高下。

沈文渊转过头看我,“怎么突然不会说话了?”

我回过神,眼眸有些轻浅的失落,微福身,“老夫人睡眠浅,请世子移步说话。”

沈文渊低头看了一下我,便转身往院子处走,我紧随其后。

我一直低着头,主子不发话,奴婢不可多言,这是我在侯府学得,最基本的规矩。

我不似拂珠,是沈府管家跟夫人屋里的嬷嬷的女儿,能跟沈文渊说上几句不着轻重的笑话。

我也不似春绫,是大小姐一同长大的婢女,从小的情宜摆在那里,能跟大小姐调侃几句端王的事。

我更不似玉姗,是兰姨娘家里送到沈府,是得了老夫人点头,要给二公子做贵妾的人。

我是这沈府,最不起眼的婢女,生死不过侯府一句话的事。

沈文渊盯着我看,“可是祖母责骂你了,怎么红了眼。”

我惊慌地抬目,撞上沈文渊的清澈的目光,又慌不迭地低头,“世子误会了,不过是风沙灼眼,奴婢失态了。”

“今年的雪,的确是比往年来得早一些,既是天冷,就多添衣物,穿得那样单薄,若是病下了,怎么服侍祖母。”

“奴婢谨记世子教诲。”

“春宴……”沈文渊的声音,缓重,我总觉得,他唤我,跟旁人总是不一样,他喜欢把春字拉得长长的,然后压低声调再唤宴字,总让人有一种缱绻的错觉。

沈文渊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收回去,换言道,“劳烦你照顾祖母了,祖母如今性子像个孩子一般,心性不定,你多担待些。”

我依旧低顺,“老夫人待奴婢极好,世子放心,奴婢一定用心照顾老夫人。”

沈文渊这才背过身去,缓缓道,“母亲说,祖母屋里的丫头,是府里品性最好的,要挑一个给我做妾。”

半年前,夫人的确在老夫人跟前说过这句话,说老夫人屋里的婢女品性良善,还有,底子清,最好拿捏,挑一个给沈文渊做启蒙之用,往后抬了妾,也是循规蹈矩的,不会做那狐猸之事。

夫人说这番话时,我正给老夫人捣香,拂珠在给老夫人扇扇子,夫人指的,底子清,自然不是指我。

我不过是老夫人去庙里还愿时,半道上买回去的丫婢,我能达到最好的福气,就是站在老夫人身侧了。

我点头,“拂珠姐姐心善又识大体,想必她也能得世子欢心。”

沈文渊嘿笑,那笑声,透着几分冷寂,“春宴,我以为,你与旁人不同,原来,你跟旁人也是作一般想法。”

沈文渊说罢,自顾自离开,他走了几步,忽而回过头看我,目光那样的平静,似融了一眸子的雪,清冷,却不染一丝尘涴,“不,春宴,你从来就与旁人不同,至少,你从没想过要攀恩附宠。”

我看着沈文渊的背影,眼底不禁染了些酸意。

沈文渊,攀恩附宠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的,攀得了,那自然是宠,攀不上,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十岁那年,你替我包扎脚伤,你便说,这般年纪,本该养在深闺,却饱受摧残,何其可怜。

可是你们若不怜惜我,我是要卖进窑子里,摧残的又何止这点皮外伤?

我十二岁那年,替老夫人抄佛经,两个手冷得冻僵了,沈文渊递给我一个暖炉,“春宴,你哪怕嘴巴甜点,主动提起,祖母也会替你备上几个暖炉的。”

沈文渊啊,我不是什么金贵的身子,能替老夫人抄佛经,已然是比旁人多了一些福气,怎可倚恩思宠呢。

我十四岁那年,沈文渊漫不经心地与我说,想要在沈府过上好日子,是得学会攀恩附宠的,也许,还能一辈子都留在侯府。

沈文渊,怕你是忘了,那个叫秋丫的婢女,被夫人灌了媚药,活活打死,虽说秋丫痴心妄想,多少有些活该,可攀恩附宠,是件技巧活,也是件运气活。

2.

开年,大小姐沈婠与端王婚期将至,按俗例,新妇要绣一件双鱼戏珠的里衣,在洞房花烛夜穿上,寓意着,夫妻和满,一生无隙。

这是贴身之物,一般是新妇自己绣的,沈婠打小喜欢读书,对针绣活一点也不在意,夫人瞅着我给老夫人绣的汗帕挺好的,就让我代绣了。

我摸着那流光绸,丝滑如雪,忽然就想起,那位与我父亲有两年床帏光景的女子。

当初她一副楚楚可怜之状,卖身葬母,我可怜她孤女无依,给了她银钱,她却哭着喊着无家可归,留在了傅府。

不过三个月,她亡母尸骨未寒,她却爬上了父亲的榻上,父亲是个武夫,不在意名分之事,那女子除了没有名份,也使了两年将军夫人的阔。

也许,是她长得娇嗲张扬,也许是她行为苛刻肆意,京中上至贵人,下至走卒,几乎都认得她。

所以,她赤身 裸/体被丢在闹市时,引来更多的是唾弃,我念她跟了父亲两年,替她卷了草席。

沈婠凑近我,“春宴,母亲常说,祖母身边的丫头,就数你最出挑了,我还不信,原来,你不但长得清秀,就连绣工,也这般好,你瞧,这鱼像真的一样,京中待字闺中的姑娘,也不过如此。”

我把绣好的里衣呈给沈婠,“小姐谬赞了,奴婢能替小姐做些碎事,也是奴婢之福气。”

春绫打趣道,“小姐,依奴婢看,春宴妹妹长得这般好,又心灵手巧的,不如你替她作主,选一门好人家,总比将来嫁给粗汉子好。”

“莫急,我还没出阁呢,到时候,到了端王府,我倒是可以给春宴留意留意。”沈婠娇笑,“春宴,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赶忙摇头,“奴婢还小,大小姐别跟奴婢开这种玩笑了。”

“也是,你还小,再缓两年也行,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沈家也有两个男儿……”

我慌忙下跪,“小姐,奴婢绝无沾染公子半分的攀想,奴婢开不起这等玩笑。”

沈婠扶我起身,“瞧你紧张的,我不过是听长兄说起,祖母屋里的婢女,温婉贤淑,恬静不争,你是祖母身侧的人,即便是做了长兄的妾,也是可以的。”

温婉贤淑,恬静不争,原来,沈文渊对拂珠是这般看重的,也对,在沈家养大的孩子,终归是不一样的。

沈婠成亲后,老夫人就病得糊涂了,她不大认得人,只认得沈文渊,沈文渊每日都伴在老夫人榻前侍疾。

老夫人虽不认得我,但是,她还记挂着让我给她念佛经。

老夫人时有精神好的时候,会跟我唠嗑两句,“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年,还好把你带回来了。”

“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坑,人横竖就一辈子。”

我虽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会说这些,大概是行将就木,对生平之事,有些感慨罢了。

三月初三,晨,老夫人去了。

老夫人去的时候,是我跟沈文渊陪在身侧的,我在旁读着佛经,老夫人是在梦里笑着去的,去得很安详。

沈文渊咚地跪下,他压抑着悲伤,先是悲恸,低声音抽噎,后面慢慢掩面痛哭。

沈文渊十四岁之前,都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他与老夫人感情深厚。

我上前跪着,“世子,节哀,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这几天已经熬了几个大夜,身体受不住的。”

沈文渊赤红着眸子看我,他嗓子哑浊,“春宴……”

沈文渊突然抱着我,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泪水延湿我的衣领,我慢慢把手搭上沈文渊的肩膀,轻轻抚拍着。

侯爷跟夫人一众人进来,拂珠也跟随其后。

我骤然推开沈文渊,彼时,也只有拂珠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毕竟,悲伤掩埋下,没有人计较细枝末节。

拂珠就不同,沈文渊是她的天,是她梦寐以求的夫君,哪怕是贵妾,也是她一生所求。

事后,我与拂珠收拾老夫人的遗物,拂珠问我,“春宴,老夫人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去哪屋做事?”

我低头,“我与你怎可一同而论,想必,夫人会安排你到世子的屋子,而我,自是夫人指着去哪,便去哪,哪有自己选择的。”

拂珠放下手中的活儿,她盯着我,“春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世子,是哪样的?”

我怔忡片刻,“哪有哪样,那日你看到的,不过是世子过于悲伤,那日不管跪于世子旁侧的是何人,世子都会抱住,他只是悲伤难掩罢了。”

“你对世子,就没有一丝的念想吗?”拂珠说着,又自言自语道,“世子是何许人,这样风高亮节,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再说了,世子抬几个妾,也是常事,哪到我评头论足的,往后我们若是能一起侍奉世子,也是欢喜之事。”

我握过拂珠的手,缓缓道,“拂珠姐,你知道的,我向来所求的,都是一处安身,我若看中的,必是人,不是身份,越近皇权的人,心思越是深沉,家簇沉浮不说,人心就难测,我怎么可能对世子有半点非分之想呢?”

沈文渊不知何时,已然进来,他从维幔处走进来,面色从容,“原来,我竟不知,我们侯府的婢女有这样深沉的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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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依

简介:古风言情,微虐,世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