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隆高速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轿车侧翻后起火爆炸,车内驾乘共计四人,无一人生还。
经调查,死者系一家四口,分别是谭氏集团董事长谭昆、他的太太段雯、儿子谭鹏,以及儿媳妇孟莉。
事发时,他们原本是打算,去参加集团旗下新酒店的开业典礼。
警方调取事发路段监控发现,事发时,车辆在高速行驶,因避让前方道路的障碍物,司机猛打了方向盘,致使车辆瞬间失控,撞向护栏并且翻滚到对向车道,被正常行驶的货车二次撞击之后,连续翻滚十数圈,最后翻出高速,而后起火爆炸,最终导致车毁人亡。
1
事故的消息由柯栋传回谭家。
柯栋是谭氏集团的法人,同时也是集团投资事业部的总经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作为谭家仅存的一根独苗,谭鹏的儿子谭泉,一时间有些慌乱。
与此同时,集团董事会已经牵头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开始筹划治丧事宜,负责人正是柯栋。
董事长和总裁的同时离世,对于谭氏集团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根据集团公司的章程,接下来,将暂由作为法人的柯栋全权负责集团事务,并且协同董事会选任新的董事长以及总裁人选。
同时,还会有保险理赔事宜、遗产分配问题等。
得知谭家出了这么大事,近百名远近亲戚从各处奔来。
谭泉的外婆王琪暂住谭家,暂时承担抚养谭泉的责任,直到一切处理完。
所有事情在紧张与悲伤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是离奇的是,一直到葬礼时,谭泉都只是慌乱,而没有一点儿难过的样子。
他脑子想的只是他能继承到多少遗产,而完全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他甚至直白地问柯栋:“柯叔叔,那以后爷爷的公司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柯栋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全家都去世了,你竟然想的是遗产的问题?你可真是个阿斗啊!”
对这个十四岁的谭泉说的话,柯栋只能当他是童言无忌,可是打心底里,他真得很想揍谭泉一顿。
彼时,周雪,也就是谭家的住家阿姨,也在葬礼的现场。
对于主人家的去世,她不无心痛,而且潜意识里,她感觉,这绝对不只是个交通意外那么简单。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她不过是个住家阿姨,她不想卷进谭家的纷争之中。
柯栋找过她,跟她说:“在事情处理完之前,还麻烦你继续做下去,薪水会继续支付给你的。”
她说:“放心吧,我在谭家这么多年,也有感情的。”
在谭家服务十年,她几乎是看着谭泉从小长到大。
因此,她也完全能理解,为什么葬礼的现场,他竟会像是一个旁观者,平静地看待家人的离世。
这并非是无缘无故。
他虽出生在豪门,可是除了含着金钥匙出世以外,他没有感受到长辈或者父母对自己太多的关心。
他的爸爸妈妈没有给他换过一片尿片,也没有给他喂过一次奶。
做这些事情的一直是他们家的保姆。
他四岁的时候,周雪来到他们家,这一待就是十年。
他不高兴的时候是周雪哄,生病的时候是周雪照顾,上学放学都是周雪接送。
有些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有一天夜里,谭泉一直感觉不舒服,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又醒来了。
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竟然突发高烧,周雪忙前忙后,一边忙着给他吃退烧药,一边给他敷湿毛巾物理降温,然后坐在他的床边,爱怜而不舍地看着他,就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儿子那般。
谭泉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周雪,要是你是我的妈妈,那该有多好啊。”
周雪已经在他们家整整十年了,是看着谭泉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男孩儿,长成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子汉的。
毫不夸张地讲,谭泉也已经将周雪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了。
周雪将谭泉的右手抱在自己两只手之间,说道:“哎呀,泉泉,我哪儿有那个福气哟。再说了,要真是我的儿子,哪里有福气能住得上这么的房子呀!我们家呀,连一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到现在还得租房住呢!”
她只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敢喊他作“泉泉”,其他时候,只能喊他“小少爷”。
她察觉得到,虽然这家的男主人女主人对她都挺客气,但是并不希望他们的儿子跟她的关系,过于亲密。
所以,“注意你的身份”这句话虽然没有直白地说出口,但周雪仍然感觉得到。
那会儿谭泉没有答话,脑子里在回想着一些事情。
他发高烧,谭鹏和孟莉是都知道的。
谭鹏一听说他发烧了,光着脚就跑到了他的房间,站在边上关切了几声,一起去拿了医药箱,但随即便是看着周雪忙前忙后,觉得没有自己动手的必要。
那时候,他光着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画面,便显得搞笑而且讽刺。
他说:“要是还没降下来,就打电话叫小李送医院去。”
小李是他的司机。
周雪说:“好的,先生。”
谭鹏讲完这句话就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对谭泉说:“泉泉,我明早还有个重要的会,我得先去睡了。要是实在难受,喊你周雪。”
周雪连声说:“放心吧先生,我会照顾好少爷的。”
十四年的时间里,谭鹏对他都是这样一种态度,谈不上漠不关心,但也绝对不是那种关切到极致,像个为人父母那样的关心。
但是同时,他依然会安排其他的人,比如让阿姨来照料谭泉,不至于让他受了委屈。
尽管该有的照顾一样不会少,质量也绝对不会打折扣,但这照顾,却并非是他来自他的父母。这多少听来有些让人沮丧。
与谭鹏点到即止的关心相比,孟莉则更加一言难尽。
孟莉对他发烧这件事情并不关心,但对因为他高烧而吵醒她深感生气。
事实上她从不关心他,但是但凡他做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她必定言辞激烈冷嘲热讽,虽然不至于拳脚相向,但精神上的折磨更令人崩溃。
那种态度语气完全不是是她的妈妈,反而像是一个血海深仇的仇人。
当然,不仅仅是对他,孟莉对谭鹏,也是这个态度。
但令人费解的地方在于,孟莉对别人一直客客气气,唯独对谭泉以及谭鹏,从来没见过她笑。
谭泉恨孟莉,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竟然那样讨厌自己。
但他也隐隐感觉得到,如果不是孟莉这个人骨子里是个坏人,那么必定是他和谭鹏哪里对不起她。
他也加注意到,这个家里,他的爷爷具有绝对的权威,而他的奶奶偶尔能说上一些话,但是大部分时候得服从他爷爷的决定。
至于他的爸爸,即便是集团总裁,但私下里在他爷爷面前,喘气都像是犯罪。
他甚至感觉得到,他的爷爷,似乎瞧不起他的妈妈。
潜意识里他知道,这一家人的关系,很是怪异。
他对家人,也谈不上有多么深的关系。
他们可以慷慨地给他买东西,给他钱花,但是一谈到感情,他们似乎又变得吝啬了。
但在跟所有人的关系之中,他跟孟莉,也就是他的妈妈的关系,最是糟糕。
十四年来,他与孟莉的关系就一直很僵。
至少,从他记事到现在,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感觉。
在缓和母子关系上,他曾经做了一点儿努力,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
后来他干脆破罐破摔了。
如果说其他家庭成员与他的关系是一般般,那么他与孟莉就是水火不容。
孟莉像是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对别人客客气气,对他却极尽刻薄。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问孟莉:“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样对我。”
他从来不喊孟莉作妈妈,如同孟莉也不喊他作儿子,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喊那样。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孟莉给他的回答依然是:“想知道,问你爸去。”
可是,谭鹏在这这件事情上依然是三缄其口,每一次都是打个哈哈一笔带过,然后便是如往常一样地安慰他,“你妈性格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她对我不也这样吗?”
“可是,她对别人不这样。她就对我们父子这样。爸,是不是你在外面养情人了?你自己乱搞,你别连累我啊!”
谭鹏慌忙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老爸我就你妈这一个女人,从来就没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谭家有很严的家规,轻易不离婚,婚后不许养情妇。
“那她怎么这么对我们?还有,她骂我我不能说什么,毕竟名义上她还是我妈,我要是还手还口,我怕被雷劈。可是她骂你,你是她丈夫,你还那么有钱,这样你都受得了,你要说你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我是不信的。”
问题越来越尖锐,谭鹏有些紧张,只能回答:“是了是了,是我在外面有人了,每天都是不同的女人,所以你妈才发泄在我们身上。”
可是,这敷衍的回答,谁都听得出来。
谭泉再想问的时候,谭鹏就开始装聋作哑。
谭泉继续问:“爸,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谭鹏继续装傻,谭泉便不再问了。
毕竟,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2
偌大的谭家豪宅里,此时只剩下周雪、谭泉和她的外婆,隐约中透着些阴森。
周雪和谭泉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外婆,但是听说过一些八卦,说的是孟莉的父母一直不同意她嫁进谭家,但是孟莉最后还是嫁给谭鹏了。
为此,她的父母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为什么不同意她嫁进谭家,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严格来说,她是谭家的亲戚,也算是现在这个家里的主人,所以周雪对她依然恭恭敬敬。
可是,谭泉看她不顺眼。
同样的,她看到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外甥的第一眼,也是打心底里的厌恶。
她待在这里,不过是觉得毕竟是她女儿的儿子,她得照顾这个外甥。
但是这个外甥也不是个小屁孩,举手投足反而流里流气,她心里嘀咕:这个根本不用照顾了。
葬礼结束之后,她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周雪赶紧劝阻:“您再多待几天吧,您毕竟是小少爷的亲人。”
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王琪留下。
可是这个屋里的主人——谭泉,根本不这样想,他直截了当下逐客令,“我让司机送你。”
王琪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当晚就自己走了。
她走了以后,谭泉就对周雪说,“周阿姨,以后就咱们俩住这里,你不要再想别的了。”
这句话瞬间令他不寒而栗。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着曾经谭泉和自己是那样亲,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不禁感叹,都怪自己当初多嘴!
3
周雪意识到自己知道太多本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没有一件是能够说出口的。
而且,很多时候,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确凿的证据。
哪怕有确凿的证据,她也不敢说出口。
谭家离奇车祸,她怀疑过很多人,幸存者谭泉是她首要怀疑的对象,已故的四个人,她认为也都有嫌疑,尤其是孟莉。
毕竟,据她所知,孟莉虽然是谭家儿媳,但几乎是和谭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了。
孟莉是模特出身,谭鹏在一场商业活动中见到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用强大的钞能力从月老那儿硬拽了根红线,把他俩紧紧地绑在了一块。
婚后,谭鹏拒绝孟莉再去做模特抛头露面。
谭鹏原本希望她专职做一个阔太太,可是她闲不住,谭鹏就买下一间美容院,交给她打理。
她哪里懂得美容院的经营?
但好在美容院经理懂,她只要安安稳稳当个老板娘就行。
她一有空就往美容院跑。
当然,一方面是日常巡店,查看经营状况,但更多的时候是给自己做美容。
靠着科技与狠活,她跟谭泉站到一起,都没人会把他们当做母子。
倘若没有后来因为生孩子的事情产生的波折,她在谭家的日子完全可以用“安逸”两个字来形容。
谭家有第一胎必须生男孩儿的要求。
尽管在嫁入谭家之前,孟莉已经知道谭家有这么一个陋习,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真得这样毫无商量的余地。
“重男轻女”的思想俨然是祖传的家训,刻在每一个谭家人的骨髓里,哪怕百年之后烧成灰,也绝不可能磨灭。
每一个谭家的媳妇,即便和谭家公子领了结婚证、摆了奢靡的婚宴,昭告天下嫁入谭家,那都不代表她已经正式成为谭家人。
她只有在第一胎生下男丁之后,才算是真正成为谭家的人,获得谭家长辈的认可。
直白点讲,领证只是试用期,生了男丁才算是转正。
这个顺序很重要,哪怕第二胎第三胎是男丁都不行,必须得要是第一胎。
之后,生的孩子是男丁还是女丁无关紧要,甚至不生都没关系。
但显而易见的,在谭家,男丁是宝,女丁是草。
谭家长辈对于男丁的执念,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但若是准确地说,这个长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谭家的大当家——谭昆。
初嫁入谭家,公公谭昆对孟莉算是照顾有加,到她第一次怀孕之后,更是喜笑颜开,嘱咐家里佣人一定要好生伺候。
到了怀孕第二个月,家里来了一个医生。
孟莉问谭鹏,“他是谁?”
她其实知道是什么情况——谭鹏老早给她打过预防针,这是来给她做胎儿性别检测的。
她只是想从丈夫口中,再确认一下。
谭鹏的闪烁其词验证了她的猜测。
很快,针头扎进她的血管。
她看着血液从自己体内流向抽血管的时候,内心不禁焦躁不安起来。
因为谭昆对于第一胎非男丁的情况只有一个态度——打掉!
这几乎是决定她在谭家命运的一次抽血。
谭鹏将她抱着,安慰她:“不要太担心,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几天之后,谭昆拿到了性别检测结果,因此火山爆发大发雷霆。
他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叫嚷:“打掉!马上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