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人杰

百度Apollo旗下的Robotaxi“萝卜快跑”在武汉的运营，引来不少网上舆论关注。有网约车司机表示“给留口饭吃”，引发了不少讨论。

愤怒的这个，愤怒的那个

武汉网约车司机大声抱怨，因为感知越来越强烈。萝卜这货就是来抢生意的。武汉交通局说，网约车司机平均每日单量10-15单，而萝卜快跑接单峰值超过20单。就算现在1000辆车全部到位，每辆车都达到峰值单量，也不过占据全市网约车接单量1/30，似乎不足为虑。但是，客户满意度比有人驾驶高出0.7分（满分5分）。在大样本的前提下，0.7分的差距，就像米其林一星和苍蝇馆子的差距。

看来，武汉人民苦网约车久矣。武汉人称萝卜快跑为“苕萝卜”。湖北方言中，“苕”大概意思是傻、笨，但调性是亲切地调侃。武汉人对萝卜快跑的宠溺之情，一望便知。

有人认为，一些网约车司机缺乏职业道德，现在到了埋单时刻。有些网约车司机甚至试图别萝卜快跑的运营车，罢工这事倒没拉起来。

愤怒的手工业者砸烂织布机，愤怒的马车夫捣毁刚刚诞生的汽车，愤怒的出租车司机破坏共享单车、围堵网约车。

愤怒的这个，愤怒的那个，类似的事，历史上发生了太多次，但抗议者从来没抵制成功过。

老外很善于贴标签，将这些历史现象称为“卢德主义”或者“新卢德主义”，即反对多种形式的反现代技术的思想，认为破坏了就业和社会秩序。

先进生产力会赢

其实只要看谁代表先进生产力，就知道谁会赢。这和朴素的感情或者立场无关。

对于巡游出租车，网约车代表先进生产力，因为资源得到更有效配置，降低了从业门槛，削弱了垄断市场的行政权（出租车牌照）。对于网约车，Robotaxi代表先进生产力，因为它消灭了网约车成本中的最大一块——司机劳务。眼下的萝卜快跑每公里价格不具参考性，因为百度为了推广，可以贴钱运营。一如当年众多司机和乘客薅滴滴的羊毛，现在薅和被薅对象异位了。

从社会学上来看，不仅有望解除3.5亿人的低端重复劳动，还有望在根本上解决道路安全问题。当前所有交通事故，都至少有一方存在交通违法行为。而机器没有疲劳、情绪波动、摆烂，也没有各种试图逾越规则获利的投机心理。机器犯错，是可以通过技术升级手段来解决。人类犯错，无法藉由技术获得终极解决方案。

短时间内的安全员、云台驾驶员，都是过渡性措施。从长远来看，Robotaxi实现真正的商业化价值，需要实现彻底的无人化（就连云台有人监管也取消）、全域化和规模量产。而那时的单车成本并非关键。一旦量上去了，单价必然打下来。

运营问题是暂时的

当前的水平当然没到L5，就连百度宣称的L4恐怕也有折扣。虽然百度宣称萝卜快跑的故障概率为10-8。但故障率与合理驾驶是两码事。

简单说，认为萝卜快跑现在的运营，的确有很多问题（会车不知道怎么让道、调头卡住、行驶过慢等等），但基本上无人怀疑其驾驶的基本逻辑，是恶意的、鲁莽的、蛮霸的。这就够了。技术可以改善，人的行为模式很难重塑（不排除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但是眼下汤里老鼠屎未免多了些）。

为了降本，萝卜快跑的整车采购，选择了名气没那么大的代工厂商，而没用自己的极越平台。在传感器硬件配置上，可能也有克制地裁剪。对于规训模型，并非采用大模型+端到端转移的方式。何小鹏不点名地表示，“今天L4公司很多的技术路线还是算法+小AI模型的组合，都在痛苦地犹豫，是否应该转入端到端。我个人的建议是：别犹豫，赶紧改，后面那个才是大家伙。”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中小模型（就是几亿、几十亿参数那种）可能最终证实无法实现L4。虽然大模型的训练成本高，硬件投入高（起码得买几万块计算卡），但路线对了，后面就顺了。

至于对整车市场乃至私家车存在逻辑的影响，这是后话，现在还看不清。大体上，Robotaxi不会完全替代有人驾驶，也不会完全取代私家车的生态位。但假以时日，有人驾驶的网约车，大概率要被完全取代。

交通整顿者

百度没说过自己的模型是啥，但今年的部署规模，确实摸到了商业化的门槛，技术上有一定自信。虽然暂时搞不定一些细节（比如解决与不遵守规则的交通参与者之间的互动），但不妨碍它正在逐步参与塑造交通体系。

按理说，交通法规和监管执行，是唯一的塑造者。但是执法有成本，很多轻微的违法和未能造成严重后果的严重违法，都被忽视或者放过了。但只按照规则运行的Robotaxi大规模上路行驶，一直指望其他参与方无条件礼让的违规者，可能在潜意识里认为，继续违规的成本可能高于收益，因此行为上有所收敛，从而改善了交通环境。

目前尚未报道萝卜快跑发生严重的伤亡事故（早晚的事），已经发生的几起轻微擦碰事故中，萝卜都是无责方。这个时候，执法方就很难和稀泥，不仅因为萝卜的证据还原能力太强（周身摄像头），更因为萝卜是无生命体，很难指责其动机，也很难用万能话术（“未注意观察”），迫使其认领一部分责任。

萝卜快跑的技术可能是不成熟的，但其法务肯定做好了预案。违规者兼交通受害者，很多时候也是时间成本低的一方。在轻微事故中，他们最大的筹码往往是对方“耗不起”。现在好了，对方机器人，背后是公司法务，只要占理，完全耗得起。

交通违规者别看对待自身生命很轻率，但对于法律责任厘定潜规则，则有熊孩子一样的精明。他们几乎无须仔细思考就知道，跟Robotaxai玩不起。大家都守规矩，交通环境必然变好。

至于消灭网约车几百万个就业岗位，商用车几千万个就业岗位，眼下的Robotaxi能力上当然做不到。几年内做到了，也谈不上非正义。技术消灭旧岗位，带来的新岗位可能更多。问题在于，新岗位要求的技能和知识更多更新，失去旧岗位的人很可能不胜任，对于个体而言是悲剧。这应该由社会保障体系兜底，而不是要求全社会迁就落后生产力。

时代的大潮滚滚向前，不为尧存，不为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