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第一美人宋文婉同父异母的妹妹。
爹和嫡母天天对我洗脑,要我一心一意保护宋文婉。
我替宋文婉抄书,替宋文婉罚跪。
甚至,替宋文婉上了入宫为妃的花轿。
谁人不知,大梁君王残忍嗜杀,是千古难遇的暴君。
宋家人想让我死。
我心底生寒,低头,一言不发地披上了嫁衣。
后来,我成了宠冠后宫的贵妃。
暴君在床帏之间把玩我的发丝,眉目含笑,
“卿卿想要什么赏赐?”
我轻轻靠上暴君的胸膛,很认真地回答,
“请陛下诛妾九族。”
1.
我和宋文婉同是宋家女,她是嫡出的千金,我则是低贱的庶女。
我娘怀了我后,就被嫡母赶出了宋府。
嫡母冠冕堂皇地放言,婢女之子,会冲撞了她的千金。
和温软奢华的汴京不同,我是在极北之地的幽州长大的。
直到宋文婉八岁那年险些遇刺,宋家才想起我来。
他们把我接回汴京,就是为了必要的时候,让我替宋文婉去死。
因为,我和宋文婉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当她的替死鬼,再合适不过。
我沾了宋文婉的光,虽和她一起念女子学堂,却要替她抄书受罚,替她被先生罚跪鞭笞。
宋文婉假惺惺地握一下我的手,装模作样,
“辛苦阿蛮了,姐姐待会儿就到爹娘面前,给阿蛮邀个赏。”
看着她这张脸,我笑得心平气和,不忘道谢。
宋文婉的性子随了嫡母,天性凉薄恶毒,空有一副好皮囊。
她只在外人面前和我装装样子,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她总要打我出气。
她骂我为,幽州蛮子。
宋文婉喜欢看民俗话本,她晓得许多俚语腌臜,却不通几分文墨。
宋文婉远扬的才名,不过是我替她打出来的而已。
府里的下人惯会拜高踩低,见我的小姐名号不过是个虚名,立即就开始了欺辱。
我在宋家的地位,实际上不如一个奴才。
直到那天,宋家阖家入宫赴宴。
座上的天子遥遥往我们这儿扫了一眼,就降下了一道圣旨。
要纳宋家女入宫为妃。
由于我约等于透明人,所以这宋家女,便自是宋文婉。
宋文婉躲在嫡母身后,哭得梨花带雨。
我的便宜爹也是满脸忧愁。
不为别的,只因当今天子萧致,是个骇人的暴君。
传闻中,他好人妇,强霸臣妻民女之事数不胜数;
他喜杀伐,尤爱发明酷刑,折磨宫人后妃取乐;
他重玩乐,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引发天谴……
入宫,约等于送死。
嫡母一边安抚宋文婉,一边看向我。
她扯出一个虚伪的假笑,
“阿蛮,你最听娘的话了,这回,你就替你姐姐入宫吧。”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她终于暴露了养我的真实目的。
宋文婉如遭赦免,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不失幸灾乐祸地扫我一眼。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顺从,
“阿蛮遵命。”
宋文婉狂喜,嫡母亦是。
我那便宜爹,则一个屁也不敢放。
就好像我不是他女儿般。
不过也是。
我从来,也没把他们当家人啊。
2.
入宫第一夜,萧致就命我侍寝。
宫人带我去了圣辰宫,门口摆着一张大桌。
那位传说中的暴君,正举杯饮酒。
我低头,不敢和萧致对视。
谁知道这暴君会怎么折腾我,还是低调为妙。
宫人递给我一双金筷,我略有诧异,抬眼时,惊觉这桌上摆满了生肉血食。
御厨心思讨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了肉的腥味,却没解了肉的血红。
这些东西血淋淋地堆在一起,看起来怕人极了。
萧致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吃。”
什么癖好啊。
我强忍着反胃,夹了一片生肉。
萧致似乎起了兴趣,我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随着筷子移动。
然后,停在我的嘴巴上。
我盯着这片肉。
细密的血丝血管,好像是有生命的红色蠕虫,一动一动。
看得我头晕目眩。
萧致见我长时间不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指关节在轻轻敲击桌面,是危险的信号。
周围的宫人蠢蠢欲动。
我顿时心头一凛,却忽然记起,过去在幽州食不果腹,为了活下去,娘曾从野狗嘴里抢吃的。
娘捧着那些脏污得不成样子的东西朝我奔来,像捧着什么珍宝。
娘告诉我,吃下去,就能活。
我想活。
我要让宋家人在娘亲坟前磕头谢罪,要让他们为一切付出代价。
我心下一横,闭眼,把那片肉塞进嘴里。
狠狠一嚼,感受到了血脂喷薄的声音。
恶心又血腥。
我强忍着,不露出崩溃的神情。
萧致却突然笑了起来,他大笑着,一口喝光了樽中琼浆。
然后,一把将我拦腰抱起。
这时我才看清萧致的脸。
和传说中青面獠牙的妖鬼模样没有半分相干,他年纪很轻,生得艳冶近妖,好看极了。
萧致压低了声音,
“卿卿的表现,孤很满意。”
当晚,圣辰宫叫了五次水。
满宫震惊。
3.
第二日,萧致封我为德妃,位居四妃之首。
一连三夜,萧致都留宿在我宫中。
日上三竿时,方起身。
萧致对我恩宠隆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汴京。
一时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可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萧致的障眼法。
他根本没碰我。
直到那日,皇后来找我兴师问罪,骂我狐媚,要将我押入大狱。
萧致姗姗来迟,他一把搂住我,然后借机向皇后发难。
萧致以谋害妃嫔之过,将世家豪族出身的皇后当场杖杀。
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暴君是在拿我当导火索、挡箭牌。
他要给我安上红颜祸水的名号,方便他清除异己。
我看得分明,却不拆穿他,而是安分地靠在萧致胸口。
萧致似乎有些奇怪,掐住我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你不怕孤?”
我神情温婉,
“陛下天人之姿,年青有为,普天下多少女子倾心于您,妾又怎么会怕呢。”
萧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
“这种谎话孤早听多了,原来你也并无不同。”
我摇摇头,说谎不打草稿,
“妾养在深闺,并不知外人如何评价陛下。”
“妾只知陛下是夫,是君,是妾要托付一生的人。”
萧致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胆子大起来,轻轻抚过萧致的鬓角,
“妾是陛下的人,陛下有何忧愁,不如同妾说说。”
萧致身躯一颤,不自然地躲开了我。
他扫视了一圈皇后剩下的宫人,点了几个,要把他们扔到我宫里。
我自然接受。
萧致走后,我命人清洗了地上的血迹,正欲转身回屋,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蛮!”
是宋文婉。
4.
宋文婉灰头土脸,眼睛却闪着极亮的野心。
她趾高气扬地坐到我的贵妃椅上,要我把德妃之位让给她。
就像过往无数次那样,有什么好事,我半点不能沾,都得让给她。
宋文婉美其名曰,
“阿蛮不过是顶着我的名号做事,如果得了甜头,当然也得姐姐先享用了。”
“你现在的德妃之位,不过是陛下顾念于我的才名和美貌赏给你的,阿蛮不会以为,陛下真心喜爱你吧?”
她就是这样的人,凡事喜欢推我出去替她探探路,见我享了甜头,立马就要夺过来独占。
我淡淡一笑,打量了一下她穿的宫女衣裙。
想逼我让位,还屈尊纡贵扮成宫女,真是难为宋文婉了。
宋文婉见我不答,柳眉倒竖,
“你干嘛不说话!”
她扬手要打我,像无数次在宋府时那样。
我反手给了宋文婉一耳光,高声道,
“好没规矩的贱婢,还敢打本宫?”
宋文婉没料到,她捂住脸,狠狠推了一把我的肩。
我趔趄了一下,不失做作地惊呼一声。
殿外宫人闻声入内,宋文婉愣了愣,方觉情形不妙。
我没给她逃跑的机会,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贱婢打入掖庭!”
宋文婉被拖走了,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我只觉好笑。
她是个极蠢的人,自作聪明地杀入皇宫,却不知这里随时都有能要了她命的人。
后来宫人来报,宋文婉不见了。
我没上心,反正我知道这是宋家人的手笔。
嫡母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宋文婉下狱。
可我今天能扇宋文婉一巴掌,明天就能报复得更狠。
不急于一时。
晚上,萧致照例宣我侍寝。
他披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坐在大开的窗子旁喝酒。
我默默给他捏肩捶背。
过了会儿,萧致忽然发怒了,一把将酒樽摔到地上,掀翻了小桌。
他用力推开我,然后下了榻去找他的剑。
萧致之剑,剑长六尺,削铁如泥,为一大凶器。
萧致赤红着眼睛,挥剑砍伤了几个照看他的宫女。
甚至差点砍了他的大太监。
他一只手捂着心口,额角青筋暴起,仿佛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长剑在虚空中乱刺,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妖魔相斗。
血散了满地,他甚至刺伤了他自己。
萧致喘息的声音,极痛苦,又难耐。
我躲在角落,看着这暴君的疯样儿,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眼熟。
幼时在幽州时,我娘亲曾救过一个极弱小的黑瘦男童,那孩子有个心疾,每次发病时,我娘都会拿她制作的香囊安抚他。
后来那孩子死了,可他发病的模样,却和此时的萧致相差无几。
我思考片刻,忽然觉得萧致这个病,可能会在某些时候帮我一把。
于是,我毫不畏惧地上前,从背后抱住萧致。
他果然是怒极了,提着剑转身,直直朝我头上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