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周婷

撰稿：亦言亦语

外甥女雨馨，真是太牛了，平时她一直是她们那个学校高三年级的前三名，妥妥的学霸，是个别人家的孩子。

高考，她居然考出了学校历史最高分——712分。

而且她也顺利地实现了她读清华大华的梦想。

因为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

看着雨馨痴痴地看着录取通知书的样子，我和老公欣慰地相视一笑，我们照顾她十年了，送她上学、吃饭、穿衣、生活，如今她有出息了，我们也算对得起姐姐、姐夫了。

为什么我们会照顾雨馨十年呢？

这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我的父母，养了两个孩子，就是我和姐姐，别人劝我爸我妈再偷偷躲起来养个儿子传宗接代，但是被他们拒绝了。

我爸说：“咱们普通老百姓，就是吃饭活命过日子，有啥可传呢？”

我爸还说：“就算我这一代生了男孩，那下一代没了呢？所以呀，别操这空心，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你愿意，女儿也是传后人。”

我爸我妈，原本是一个小厂的工人，稳稳地拿着那点养家糊口的工资，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

可是忽然有一天，小厂开始拖欠工资，先开始拖两三个月还能补上，后来就完了，补不上了，倒闭了。

父母失了业，我和姐姐又正在读初中，家里也没存啥钱，我爸我妈急得到处找事做。

地方小，工作机会不多，厂子一倒闭找事的人也多，我爸我妈就在家叹气。

舅舅知道我家境况后，动员他们跟他去市里做蔬菜生意。

爸妈想了好久，就在暑假的时候，带着我们从县城出发，去市里投奔舅舅了。

舅舅给我们在他租房的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安顿下来。

我爸妈在舅舅所在的菜市场租了摊位，跟着舅舅做起蔬菜生意来。

每天卖剩下的没卖相的菜，我妈会拿些回来自己炒了吃。

她还会把卖不出的菜晒干或者腌制，然后再以干菜和腌菜的价格出卖。

我妈爱干净，又讲究，她的干菜和腌菜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不像别人的，里面有沙子有杂物。

我妈的菜里一颗沙子都没有，买过她的干菜和腌菜的顾客，又会带来新的朋友。

所以那些年，我爸我妈的菜摊子生意是赚了钱的，据说比上班强多了。

几年后，我们在市里买了套两居室的房子，父母一间，我和姐姐一间。

我和姐姐的房里，是买的上下床铺的。姐姐睡上床，我睡下床。

爸妈常常对我们说：“我们就养了你们两个孩子，又是两个女孩，你们姐妹俩一定要团结一致，平时有困难要互相帮助，不要让人家看我们的笑话。”

我和姐姐，真的从小到大，都很友爱和亲密。

我有好吃的东西，会要留一些带回去给姐姐吃，有秘密，会要分享给她听。

姐姐也一样粘我。

后来我们长大了，姐姐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在出差的时候认识了我姐夫。

姐夫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姐姐把姐夫带回家时，我父母很开通，说就当自己多了个儿子。

没有订婚，没有彩礼，总之啥结婚仪式都没有，姐姐和姐夫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领结婚证那天，我爸我妈请了舅舅和一些关系好的朋友去饭店摆了两桌，就当给我姐办结婚 酒了。

姐夫是个感恩的人。

他只要有空，就会帮我爸妈去菜市场批发菜，再帮他们整整齐齐摆好。

菜市场的大爷大妈都说我爸妈命好，女婿比儿子还贴心。

姐姐结婚后不久，生下了外甥女雨馨，姐姐姐夫要上班，我妈就让我爸一人守着菜摊子。

她住进姐姐、姐夫家，一心一意带孩子，做家务。

外甥女上幼儿园时，我和浩诚的儿子出生了，浩诚的父母还在上班，也没空过来给我们带孩子。

妈妈就从姐姐家来了我们家。

我们让爸爸别卖蔬菜了，因为妈妈帮不了他的忙，他一个人，太累了！

可是他不听，他说他不喜欢闲着，一闲就会出毛病。

没办法，在我儿子鹏鹏上幼儿园后，我们挤时间自己接送，让妈妈去菜市场帮爸爸了。

那些年，真的是我们这个大家庭最幸福的时光。

父母在菜市场卖菜，我和姐姐四平八稳地上下班、接送孩子，周六周日休息时带着孩子去父母家热闹热闹。

可是在外甥女雨馨刚读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家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姐姐、姐夫出事了。

他们在去旅游的路上出了车祸，夫妻双双去了天堂。

因为没跟团，坐的又是违规车辆，司机也重伤了，所以没有一分钱赔偿。

抱着姐姐、姐夫骨灰盒回来安葬的瞬间，我感觉命运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姐姐、姐夫这么善良的人，居然会这么年青就划上了生命的句号。

我无数次质问苍天：为什么？

苍天不答，我忧郁了。

浩诚见状，非常着急，他一次又一次地和我促膝谈心，说周婷，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还有父母、有儿子要管。

我像个傻子，通通听不进去。

当妈妈牵着外甥女雨馨，走到我面前，把她的手塞到我手里，说：“周婷，你姐姐姐夫走了，留下了雨馨，你要帮她好好把雨馨抚养长大，送她读大学，看她找对象结婚成家。”

雨馨哭着一声一声地叫我小姨，把我从悲痛中扯回现实。

是呀，我姐还有孩子，在等着我抚养呢。

浩诚和我，把雨馨接来家里，我们有一个儿子，现在多了一个女儿。

雨馨说：“妈妈最羡慕清华大学毕业的人，说他们太优秀了。小姨，我要考上清华，我妈妈应该会很高兴吧。”

我点头，感觉清华太遥远，我对雨馨说：“咱们尽力就好，只要认真读了，妈妈都会高兴的。”

雨馨点头，她的眼睛里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坚定。

每天接送两个孩子上学放学，每天给他们搞早餐、晚餐，督促他们学习，我感觉自己忙得像个陀螺。

儿子鹏鹏开始不习惯别人分走我们对他的爱，在我们一次一次耐心的勾通下，他慢慢地明白过来，把雨馨当成了他的亲姐姐。

后来他长成读初中的少年时，有同学来家里玩，他会很霸气地向别人介绍：“我亲姐，沈雨馨。”

同学打趣他：“你亲姐为何姓沈，而你姓陈？”

他不带犹豫地回答：“姓沈比姓陈好听！所以我姐姓沈。”

鹏鹏虽然是我们的亲儿子，但是在心里，我们更心疼雨馨。

鹏鹏大大咧咧，读书也是玩一会学一会，所以从小到大，他学习成绩都在班里居中，从来也没有冒尖过。

而雨馨呢，她从小就是很认真地学习，别人学习时她在学习，别人玩耍时她也在学习。

除了学习，她对别的事儿都提不起兴趣，也不太喜欢出去玩。

她的成绩永远在年级前三，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同学眼里的学霸。

因为怕她读成书呆子，我们会在她休息的时候带她出去放松放松，但是玩不了多久，她就急急忙忙吵着要回去刷题。

高考前，学校搞了三回摸底考试，雨馨都是位列年级第一，分别是689分、693分、705分。

学校把她当成了宝贝，班主任无数次在微信里表扬她，说她是她见过的最努力、最聪明又特别懂事的孩子。

雨馨父母双亡的事班主任也知道，她说如果雨馨愿意，自己可以当她干妈，送她上大学。

我们拒绝了，因为姐姐姐夫留下雨馨，就是让我们照顾的。

别说我们有条件抚养孩子，就算没条件，哪怕砸锅卖铁我们也会凑钱送她上大学。

我爸我妈因为年纪大了，没再摆摊卖菜了，他们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给雨馨积攒了20万元，说这是他们给雨馨以后结婚的陪嫁。

雨馨高考超常发挥，考出了712分的好成绩，打破了她自己的纪录，也打破了学校的最高历史纪录。

学校大手笔奖励她10万元，感谢她为学校争了光。

拿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雨馨痴痴地看了好久好久，摸了一遍又一遍。

我和老公以为这孩子梦想成真了，应该会很开心。

可谁知她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吓得我赶紧跑过去问她怎么啦？这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我说你看你多厉害啊，说考清华就考上清华了，学校还奖励你这么多钱，你应该高兴才是，对吧？

她越哭越厉害了，抽抽搭搭地告诉我说：“小姨，我想我爸我妈了，你们都说我厉害，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太没用了，我考得再好，我的爸爸妈妈也回不来了！我要是厉害，当年不让他们去旅游，他们就不会离开我，说到底，是我太没用了，我再会读书再会考试，考上再好的学校，他们也回不来了。”

我抱着她，泪流满面。

十年了，这孩子心里，原来还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十年的努力与拼搏，她仅仅是为了完成母亲生前的遗愿。

第二天，我和浩诚还有鹏鹏，陪着雨馨来到了姐姐姐夫的墓前，我告诉姐姐姐夫，雨馨考上清华大学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她。

雨馨给她父母摆上祭祀用的水果、肉、酒，点上三根香，她把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们放心。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

我们知道她长大了，将展翅高飞，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们选择祝福，就像父母，祝福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

雨馨，如果人生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而大学，就是途中状观的瀑布；如果人生是一条路，而大学，就是你经过的那段上坡；如果人生是一棵树，那么大学，一定是树上的繁花，愿即将迈入大学的你，生活顺利，心情如意，成就再起，再创佳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