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沈洲，是在我妈的葬礼上。
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在人群中，视若蝼蚁般看着我，傲慢，无礼，让我恨不得过去扇他一巴掌。
1.
沈家。
我照例早起洗漱吃，按照以往惯例，沈洲应该还在房间赖床。
他一向不会早起，即使沈老爷子试图管教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但今日，当我下到餐厅时，沈洲已经坐在那儿玩手机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受他待见，我们的关系差得不能再差。
我一向避着他，以免生出不必要的矛盾。
正当我想避开他不吃早餐直接去学校的时候，沈洲忽然抬头，对旁边的佣人说：“给他拿个面包，免得被饿死在学校。”
佣人熟练地装了一个包子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今天这个大少爷抽的什么风？
反应过来后，接过包子直接出门了。
沈老爷子深知我们合不来，专门给我配备了司机。
当初，沈老爷子把我接回到沈家，也曾想过让我们好好相处，但无奈沈洲过于傲娇，性子偏激，我也不想无事生非，便作罢了。
我妈死后，沈老爷子就资助我，一直到现在，资助了12年，我也在沈家生活了12年。
平时我所有开销，都是从沈老爷子那来的，和沈洲不相上下。
外界也有不少关于我是私生子，要和沈洲抢家产的传言。
我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辩解。
至于沈洲怎么想，随他吧。
我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早日脱离沈家的资助，不想一直依附于他人。
早自习下课
沈洲站在我们班门口和那些富家子弟不知说什么，时不时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看向我。
“哎，他到底是不是你爸的私生子啊？”
有个人故意放大声音问他，让我听到。
沈洲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你有病啊？我怎么知道，滚开。”
他似乎很抗拒提起这个问题。
也对，毕竟谁想提起自己老爸有“私生子”这种事呢？
我低头写试卷，两耳不闻窗外事，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沈洲走进教室：“哎，你晚上······和我的车回去吧。”
今天的他真的很奇怪，先是关心我没吃早餐，又让我和他的车一起回去。
我在想他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一脸别扭却态度强硬地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命令你。”
我懒得和他较劲儿，只好点头同意。
“闷瓶子。”沈洲低声骂了一下，走开了。
那些富家子弟又开始讨论。
“洲哥，你干嘛让他和你一块儿走？”
“就是啊，闷瓶子又不会说话，多碍眼。”
“咱们今晚不是还要去Simens吗？”
Simens是商业街知名的酒吧，去那里的一般都是像沈洲这种富家子弟。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没放在心上。
2.
晚上下自习
我跟在沈洲身后出了学校，上了他的车。
“去Simens。”
他和司机说了一声。
我道：“你要是没空，我自己回去吧。”
“别废话，跟着就行。”
我只好闭上嘴，任他带我去哪里。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Simens干嘛，但我只能跟着。
到了Simens后，他带着我进去。
“一会儿谁和你搭讪都别理。”沈洲一副警告的姿态，顿了顿，“不过你本来也不会说话。”
他带着我上了二楼，一路上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沈洲都敷衍地带过，来到一个卡座。
“洲哥来啦？带了新朋友啊？”
沙发上坐着三男两女，有两个男的是他们年级的富家子弟。
另外那个，我也略有耳闻，都是沈洲的狐朋狗友。
那两个女生应该是他们谁的女朋友。
“洲哥你怎么真把人家学霸带过来了？”
沈洲往卡座上一坐，跷起二郎腿，随手拿了杯酒。
“要你管？”
他把我带到身边坐下，我在这样的环境里极度不适。
“你到底想干嘛？”
沈洲看也没看我一眼：“没事，你随便玩，酒就别喝了。”
我刚想说什么，沈洲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着来电提醒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只见他点开相机拍视频：“爸，我同学聚会呢，跟几个同学出来聚聚，陈沉也在，不信你看。”
他还专门把我拍了进去。
原来叫我来就是这个用途。
真有你的沈洲。
我起身：“去趟洗手间。”
沈洲下意识抓住我，反应过来以后又松开。
“那什么，注意安全。”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既然知道危险，就别带我来这种地方。”
沈洲明显被呛了一下，没说话。
3.
卫生间
酒吧里的卫生间是隔音的，方便顾客打电话。
我一进来就觉得全世界都清静了。
站在镜子面前洗了把脸，连我自己都觉得浑身穿的没有一处适合这里的。
起身沈洲穿的也没有多适合，但是他骨子里透出来那股劲儿就和这里非常合适。
正当我想出去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看上去跟一些地痞流氓一样，尖嘴猴腮的，往我身上撞了一下。
我预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那个男人就抓住了我的手：“你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啊？”
我不想惹事。
“对不起。”
那男的没再纠缠：“下次长点眼。”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往外走。
就在我抓住门把手的那一秒，脑袋忽的一晕，眼前黑了一阵，脚底渐渐发虚。
我预感不妙，想要快点出去找沈洲。
却没有力气拉开门。
在我瘫倒在地的时候，隐约看见那个男生欺身而上的身影。
随着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我似乎听到了沈洲在外面叫我的名字。
“陈沉，你磨蹭什么呢，好了没？”
“陈沉？！”
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的脑海中想到的居然只有沈洲一个人。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酒店的床上。
睁眼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身边躺着的人的呼吸。
我吓了一跳，正想翻身下床，却被旁边的人捞了回去。
不会吧，难道被人劫色了？
“别闹，睡一觉就没事了。”
沈洲的声音响起，竟然让我莫名地安了心。
他一手搂着我，我躺在那儿完全不敢动，正纠结着要不要叫醒他，就感觉头顶的气息越来越近。
然后沈洲一个翻身，把脑袋埋在了我的颈窝。
我感受着他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浑身燥热，脸不自觉的发烫。
陈沉啊陈沉，你在想什么？
沈洲这觉睡得跟猪一样，怎么推都推不醒。
到最后，我也放弃了，听天由命地叹了口气。
折腾好一会儿，眼皮子也打上架了，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4.
次日
我再醒来的时候，沈洲已经不在了。
我一头雾水地出了酒店往学校赶，途中接了一个沈老爷子的电话。
沈洲昨天和老爷子说我们同学聚会在外面住一晚，我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圆谎。
到了学校，沈洲不在。
他那个“好兄弟”倒是来得挺早。
“哟，学霸，昨晚玩得开心吗？”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还行”。
“你也是厉害，低血糖能在卫生间晕了，你都不知道昨晚洲哥有多紧张。”
我挑眉：“沈洲？他紧张什么？”
“我也好奇，你和洲哥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沈洲平时对我爱答不理的，最多的交流无非就是让我帮他干活，实在找不出他关心我的理由。
昨晚我是这么晕过去的，肯定和卫生间里的那个男人有关，他在我手上放了什么？
沈洲对外说是低血糖，八成是怕给我造成什么影响。
这么说来，他人还挺好。
刚想到这里，沈大少爷就双手插兜昂首挺胸地走进来了。
“洲哥早。”
“早。”
沈洲一进教室，瞬间没精神了。
我刚好坐他旁边：“昨晚，谢谢你。”
沈洲愣了愣：“不谢，以后记得和我爸多说点我的好。”
我没回答他，而是问：“昨晚那个男的······”
“你别管。”沈洲直接打断，“我处理了。”
我没再接着问，而是低头看书。
“你今晚······”沈洲极其别扭地问我，“还是和我的车回吧？”
我应了：“行。”
不知道这个祖宗今晚又要让我干些什么了。
看他这样子，和我多说一句话都是为难他。
过后，他一天都没和我说话。
晚上放学。
我还像昨晚那样跟在他后面上了他的车。
“洲哥最近怎么回事啊这么又带着那个闷瓶子？”
“不知道，难道是改过自新了要和他打好关系？”
我听到他那些兄弟偷偷议论，忍不住也吐槽了一下。
“我也好奇。”
走在前面的沈洲突然停下来：“好奇什么？”
我回过神来，忙摇头：“没事，没什么。”
内心暗叫：居然没注意直接说出来了！
所幸，上车以后一直到家，沈洲都没再追问。
5.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坐在书桌前，盯着一桌子的习题发呆。
这个房间我住了12年，是我在沈家唯一觉得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书桌上摆满了习题，桌角上唯一一点空地摆着一个相框。
里面的照片，是我和我母亲。
照片里的她搂着我，一袭白裙，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温柔，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双眼却透着忧郁。
她生前受尽了苦难，走的时候却还是带着笑容。
我看着照片出了神······
她是先天性心脏病去世的，在我六岁那年，她就抛下了我。
我不知道我爸是谁，她那天，沈老爷子就把我接回了沈家，一直到现在。
尽管外界传言我是他的私生子，我自始至终也只把他当恩人对待。
“陈沉，睡没？”
外面传来沈洲敲门的声音。
我起身开门：“有事？”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一脸不自然：“那什么，聊聊？”
我一挑眉，侧身让他进来。
他在我的书桌前坐下，我走过去，靠着书桌站在他旁边。
就在我以为他要和我说昨晚的事的时候，他开口道：“你······最近怎么样？”
我一脸疑惑：“大哥，我们全天24小时在一起，我最近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了？”
他顿了顿，深呼一口气，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又一脸不自然的开口：“我就是想和你谈谈，明年就要高考了，你以后······还会待在这里吗？”
“应该不会吧，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沈洲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老沈还给了你三成家产呢。”
我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前天他在书房打电话，我碰巧路过。”
这就不奇怪了。
也怪不得沈洲这两天那么反常，原来还是因为钱。
“你放心吧，我会和沈伯伯说，我不要那份钱的。”
沈洲愣了愣，看着有些恼火：“谁说我是在意那点钱了，我不稀罕那点破钱！”
我一头雾水：“那是因为什么？”
沈洲憋得脸都红了：“陈沉，真有你的，老子被你气死了。”
他瞪着我好一会儿，才泄下气来：“老子就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其实我也没那么看不惯你。”
我怔了怔。
“然后呢？”
沈洲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反正就是这样，以后好好给我处，处不来也憋着。”
我笑了，有心逗他：“凭什么？”
凭什么你要求我我就必须做？
沈洲眨了眨眼，放软语气：“算是，我求你。”
我挺惊讶他会这么说，我以为按他的性格，会大骂我一句然后走开，第二天接着为难我。
没想到，如此傲娇的沈少爷会求人。
“行啊，那你从明天开始好好上课好好学习，我就答应你。”
“你······行，学就学。”
我看着他愤愤地走出房间，往隔壁自己的房间去，然后就听到一声带着“怒火”的关门声。
“大少爷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我仔细想了想，想不到什么理由让他这么大转变，“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6.
那晚过后，沈洲就还真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一大早就和我一块儿起床学习，以往都是迟到踩点，现在每天都和我一起去，偶尔还比我早到。
我原以为他坚持不了几天，没想到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了一个月以后。
一起改变的，还有他对我的态度。
我开始捉摸不透他，刚开始还不习惯他在我身边晃悠，到后来干脆不管了。
我俩长达12年的关系，就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破冰了，完全是无厘头的。
沈洲之前虽然看不惯我，但想想似乎每次我遇到什么，他都会偷偷帮着我。
这么想想，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并不是无可救药。
“陈沉，学校安排体检，周末下午一块儿去吧？”
沈洲洗完澡，靠在我的门口擦头发。
那晚过后，我的房间除了睡觉休息以外的时间，都没关门。
当然都是沈洲“命令”的。
我从书里抬起头，摘了眼镜伸了个懒腰。
“随便。”
下学期高考，学校现在全面关注我们学生的身体状况，生怕我们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心脏方面的问题，其他都没什么大毛病。
先天性心脏病是遗传性的，但目前为止我的心脏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我估计幸运的话，应该还能活到七八十。
周末
我和沈洲一块儿来到市中心医院做检查。
一套流程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体检报告没法当天出，我们从医院出来后到隔壁商场逛了几圈。
沈洲拉着我东看看西逛逛。
我也很久没有这么出来逛过街了。
一是没时间，我总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让自己闲着。
二是没朋友，虽然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但我不乐意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似乎除了沈洲，就真没几个认识的。
所以偶尔还挺感慨，幸好还有这个大少爷，不至于到死了也没人记得我给我收尸。
“哎，想什么呢？”沈洲拉了拉我，“走走走去买件衣服给你，你这一天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你了。”
我回过神，看着沈洲一脸嫌弃的样，有些无奈。
几天后
我和沈洲来医院拿体检报告。
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除了心脏方面。
体检结果上标明了“先天性心脏病”，我还是下意识地忽略掉。
这个问题，只有我和沈老爷子知道，往年也会让我定时体检，但今年似乎是不太好。
心脏问题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埋在我的身体里。
想忽略，又不能完全忽略。
平时的口袋书包抽屉里，永远都备着药。
“哎，你的怎么样？”
沈洲凑过来想看我的体检报告，我下意识地把它揣进兜里。
“没事啊，挺好的。”
目前死不了。
7.
体检报告出来后上交给学校，学校是保密的，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只要我没死，就没人知道。
但，人算不如天算。
临近寒假的某天，我犯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