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华/文

日本帝国主义者侵占东北之后，为了维持地方治安，巩固统治地位，抽出其驻扎在东北之兵力向关内扩大侵略战争，把1940年以前的募后制改为征兵制，增加伪国兵数额，扩大军事力量，凡年满19岁的男性青年都要进行国兵检查.

伪满征兵是提前一年进行身体检查，体检合格者，次年4月1日人伍，凡是应征人伍者，全是清一色的年满20岁的男青年，从1941年到1945年共征兵五次。听说，直到日本垮台的1945年，伪满国兵有20几万。

检查国兵是非常严格的。五官科、内科、外科全部检查，从头上一直检查到脚下，稍有不合格的地方，就不要。谁要是适龄青年，检查国兵这是他一生的一道关口，这个关口是很难过的。身体检查时，稍有不慎，说错了话或回答问题迟疑一点就得挨打、尤其是检查视力，被打的人更多，有的人视力本来就不好，近视眼，只能看到0.3或0.4以及0.7或0.8检查官硬说他撒说，不愿当兵，打起来没完没了，有的脸打肿了，有的还给摔了柔道。身检合格者回家待命，不久发下人伍通知书，就等着来年4月1日人伍，去当三年伪满国兵。我是伪满国兵最后一期，即第五期。1944年检查合格的1945年4月1日人伍。军队地址在沈阳市郊文官屯，兵种是高射炮，我在六连一班，这个连共七个班，一班是观测班，班是通信班，三班到七班这五个班是高射炮班。人营之后，军队生活太紧张了，从早晨六点钟起床，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就寝，除了吃三顿饭和一小时的午睡外，一点空闲时间也没有，老兵不像新兵这么紧张，起床号声一响，一间小屋住的16个人，倏的一下同时起床，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穿衣帽只给五分钟的时间，根本没有说话的功夫。大家各自总忙穿衣服，穿完衣服就得赶紧往操场跑站队，站好队，值星军官走来检点人数，这叫做“点呼”。点呼完毕，解散队伍，回寝室叠被褥，这叫“叠内务”。叠完被褥，扎裹腿，随之洗脸刷牙，用的全是冷水，口号是洗脸刷牙一分钟，三把鼻子两把脸，哪能洗于净，走走过场而已.

起床后，手脚麻利的能先跑到厕所，我动作不快，就得先姑队等点呼完毕再去厕所，为了加快穿衣速度，后来我练会了单手扣扣子，两只手能同时各扣一只扣子。

洗漱后，回寝室擦刺刀，这个动作叫“手人”。擦刺刀的压簧、擦刀身，刀上不准有一点灰尘，班副还要随时检查擦呀擦呀，擦个没完，一直擦到吃早饭才能住手，好在我们这个兵种不发枪支，没有擦枪的事，早饭是一大铝碗高粮米干饭，有时每人给一小块豆腐(有红方那么大)，只能当成菜，蘸大酱吃(日本话叫“味噌”)，很少改善生活，军官则不然，每餐大米干饭、四个菜一个汤.

晚饭后,到睡觉前这一段时间,班长要训话了，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伪满官兵关系是下级对上级要绝对服从，不许有半点反抗意思。不管哪个新兵在老兵或班长面前稍有不服从的表现，就得痛打一顿。在打你之前，叫你做好挨打的准备:两腿叉开，站好，牙关咬住(不咬牙怕把牙打掉)，随之而来的是左右开攻的大嘴巴子打开了，直到打人的人把手打疼了才住手，记得我班从康平县来的一个姓任的战友，一顿大嘴巴子打完之后，脸上挂一层白霜似的，用手轻轻一划就是一道印子，脸打肿了，样子实在可怜，更有甚者，打嘴巴用拳头，记得五班一个同期战友，叫他们的程班长用拳头打的腮给打烂了，不敢吃饭。这就是法西斯上下级的绝对服从关系。新兵挨打的事，几乎天天都有，只是打的轻重不同而已很不值得的事也要打你几下，好像上级官兵生来就是打人的新兵生来就是被打的，我记得我班一个从本溪小市人伍的谢永奇，他是国高毕业生，文化程度是比较高的;打，他是没少挨，老兵说他骄傲瞧不起人，经常找茬打人，其实他平素不爱说话，是个呆板耿直的人。新兵整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恐惶万分，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被打一顿，记得有一次，受二班一个战士牵连，把我叫去了打了好几个嘴巴，两耳打的嗡嘴直响，究竟为什么打我，我也不知道。还听老兵讲过把你打完叫你滚出去，你以为叫你走呢，你走了，这就错了把你叫回来再打一顿，再说:“滚出去!”这回你就得趴地下往外滚，滚出几步后，再站起来走，这才算是听了他的话尊重他了，这才算完事.

晚间在寝室内点呼，全班战士先站好队，先报几次数，这样练习几遍，等值星军官来检点人数，点呼完毕，就寝了一天累的很乏，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夜间要去一次厕所从寝室到厕所也不过100米左右，当从厕所回来经过室内走廊走到寝室门口脱鞋的时候，低头看见在白衬裤的裤腿下边有两个黑圈，再仔细一看这两个黑圈全是跳蚤，用手扑拉扑拉就算了，哪有时间把它掐死。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跳蚤。一进屋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臭胶鞋味，一间小屋睡16个人，没有床，全睡在地板上。全屋只有一平方米大一块空地摆满了16双黑色水袜子(即后开门的胶鞋)，其余的地方睡16个人，有头顶头的，有脚对脚的，站在门口一看，这一间小屋除了人之外，就是一堆胶鞋，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想要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就得小心点走两人睡觉之间的小空太拥挤了。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躺下，这第二觉一半会(儿)睡不着，因为跳蚤太多了，除了叮咬之外，他还搔爬。我们每人发给一件半身山羊皮袄，穿着皮袄睡，咬的轻一点，因为皮袄毛长，跳蚤进去一时爬不出来。以后发现满身是小红点，原以为是出了麻疹，其实不是，红点是跳蚤咬的。老兵对付跳蚤有办法，晚上睡觉钻进自己做的一条长六尺左右的白布口袋里，整个身子钻进口袋后，用两手在头顶上结个活扣，这样跳蚤就咬不到了。可是新兵没有这个经验，只好天天晚上让跳蚤咬。

规定新兵有六个月的徒步训练。科目有走步、跑步、队形变换、拔半步、枪剑术、步枪射击等。老兵常说:“拔半步、枪剑术、叠内务。”这是三件难办的事，也是最吃苦出力的事，我们第五期兵只做了二件事:一是拔半步，二是内务，枪剑术没进行。“拔半步”，两只手在背后交叉，胸部挺直，两腿交替抬平向前缓慢前进，头几步还觉得挺轻松可是拔起来没完没了，时间一长，就受不住了，最后都抬不起来了，一天训练完毕，两条大腿全肿了。“叠内务”就是叠被子，每人发一床被、褥子，都是一个颜色，深绿色的面淡绿色的里子。被褥棉絮全是旧的，都滚包了，大包小瘤的一点也不平，叠不出校角来，没办法只得跪下用牙咬，这是一件很不值得费力的事，但也得尽力去做，所幸的是我们没进行枪剑术训练，没遭着这个罪，老兵说:练枪剑术，练完后满身是汗，累的筋疲力尽。

当兵就得站岗放哨。可我们站的岗是很奇怪的，站二小时，在换岗哨的屋内坐二小时;坐完二小时，再睡二小时。坐在长条凳上直打喳睡，觉大的睡着了摔在地上，这种站，坐、轮流站岗的办法很不科学，把人折腾完了。试问训练天累的乏乏的睡二小时觉，能解决一天的疲劳吗?

我们这期兵，徒步训练只进行一个多月，其余几个月不知何故减免了，紧接着就是专业训练，高射炮连有三种班型观测班、通信班、炮班。我分在观测班，观测班有一架一米长的“测高机”，“测高机”是测飞机的高度，一个小“测定机”测飞机的航速积航路角。观测班就训练这些科目，炮班的训练就是捕捉飞行目标，打方向轮、高低轮、转动炮身装炮弹的信管，装填炮弹等，分工的训练，天天都是这些科目，天天练，越练越熟，有时在室内上政治课，但这种课上的极少。

观测班和通讯班设在一个园体阵地内，阵地周围有一米高二尺厚的土围墙。战斗时，连长站在一班附近指挥。他根据测高机测出敌机的飞行高度和测定机测出的航速、航路角下达射击命令，炮班接到连长的命令后，装填炮弹，准备射击，连长最后发出射击几发的口令后，才准射击。专业训练将近3个月，就到8月份了。这时战斗气比较紧张，老兵请假探家的事一律禁止，我们六连是负责保护“九一八”部队的，号称“九一八部队，实际是一个大兵工厂。听说，一个高射炮连规定配备四门“65”高射炮，因为我连是保护“九一八”部队的，所以这个部队又给一门高射炮，共五门炮。听说，这种炮最高射程为5000米，有效射程是3000米，而且是单发，不能连发有一次实弹射击，原计划打6发，“九一八”部队又给3发,共9发。实弹射击那天，日本人田口连长全副武装，带着手枪、战刀、望远镜，如临大敌一般，姑在园体内指挥。我连五个炮班，差不多每个班都能打2发。一、二炮班顺利地各放1发炮弹爆炸后，在高空出现一个与篮球般大的白烟球，在地面只看到一个小白球,听不到爆炸声，当三班射击第3发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炮弹出膛后仅一秒钟就爆炸了，没有达到·预定的时间与射程，爆炸后一条黑烟离阵地很近，后来听说炮弹爆炸时把附近铲地的农民都给吓跑了，这发跑弹发生事故后,就停下不再射击，其余6个响没听着，觉得很遗憾。后来听说，高射炮射击分“内环”、“外环”，三班的这发炮弹应做外环，弄错了，按内环做的，因而没等射到预定的高度，就提前爆炸了。

实弹射击后不久，备战气氛更加紧张，我连的几挺机枪也给调走了，还整天检修炮弹壳，用一个像铡刀型的铁槽，把空炮弹壳放在槽里压紧，因为有的弹壳粗一点装不进炮膛高射炮弹是弹壳、弹头分开装箱，发射时，临时装弹头，看样子，是要准备战斗了，

老兵说，有战斗最好，不上课，不出操，整天呆着，还吃好的，还有来慰问的。大家都盼着有这一天，打仗才好，管他死与活，享受一天是一天，8月上旬某一天,这个日子终于盼来了。我连接到情报，说是苏联飞机向东北的吉林、通化上空飞来，我们连也做好战斗准备，阵地上搬来许多炮弹准备打一仗，可是苏联飞机只在长春、吉林投下几枚炸弹后飞走了，没到沈阳上空来，这很使我们失望，没捞着仗打.8月15日中午12点整,全连官兵在室内听收音机，日本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日本军官马上就低头瘪茄子了，这样可把我们乐坏了，不再当这个亡国奴的兵了。第二天班长告诉我们把帽徽、肩章全都扯掉，等中央军来接收。这时军官都不上班，连队无人管，有的兵开始往家跑了，全连一百多人,不到两天，跑的连一半也没剩下，大约是8月18日我和几个清原老乡一行5人也跑回家，管他谁来接收，兵是当够了

《清原文史资料第二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