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也许是受唐诗宋词的影响,总认为秋天是最“可爱”的季节,每次念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或“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时,总觉得有无限伤感在心头。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喜欢冬天了。冬天最迷人的是暖和的阳光。春天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夏天的阳光毒辣辣地伤人;秋天的阳光让人心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只有冬日的阳光让人感到透心彻骨的舒适。无论是晒着太阳看书、聊天,还是晒着太阳发呆,心情都是温暖而平和的,甚至充满深深的感恩,感谢大自然赐予人类如此迷人的阳光。
冬天的夜晚也十分宜人,室外的寒严把人们都逼回屋子里,整个世界似乎被施了魔法,静悄悄的。这样的夜晚,人的心境如季节一样宁静。大雪天中,到外面去看一回雪景,回家来扫清身上的积雪,吃过晚饭,关起门来读书,对于孩子们来说,冬天是一个紧接一个的惊喜。先是把艰辛的学习生活藏进书包里的寒假,再是家人团聚、和美闲适的春节。这个时节,如果能下点雪就再好不过了。雪是孩子们整个寒假里最期待的礼物,心里那一份欣喜是新衣服和压岁钱不能替代的。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玩累了,就在雪地上打几个滚儿,欢笑声不绝于耳,只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孩子们的笑容才会如此纯真如此灿烂。
冬天除了寒冷,还有温馨;除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荒凉,还有“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生机。看似万物凋零,实则百废待兴。人亦草木,在走过春生,夏长和秋收之后,终究要回归冬藏,人到退休之年,生命如冬,表面沧桑,内心强大;外面冷若冰霜,内心执着坚韧。在经历狂热,张扬之后回归理性,在经历生活砥砺之后回归成熟,在经历岁月洗礼之后返璞归真。
一任树叶飘落,一任色彩流淌,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便是冬天里一幅最美的图画。如今这年月,虽难以再见此景,但想象一下,也让人心生向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应是冬天里最美的诗境,只需轻声吟哦一下,便已嗅到美酒飘香,然后就醉意朦胧起来……有句老话:“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不知古人得此判断从何而来,“仁”与“智”是许多人的追求,我也不例外,但靠看山、看水所能增长的“仁”与“智”可能就得因人而异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静”这个字,房子要买安静的地方,和朋友吃饭也要找一个安静的场所。静其实是心境。
禅语有云:“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人不能用流水来照镜子,要用止水才行,因为流水是不平的,只有止水才能照得见人。修心的方法,效法止水,此心如水,止水澄波,杂念妄想喜怒哀乐,一切都会消失。有个智者问他的学生说:“你心目中的人生美事都有哪些呀?”智者的学生就列出一张单子,上面写了很多关于财富与健康之类的东西,智者看后摇摇头说:“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项,心灵的宁静,没有它,这所有的一切都会给你带来可怕的痛苦。”
齐白石成名后,有人问他何以从一介木匠成为一代名家?他答:“作画是守静之道,涵养静气,事业可成。”作画如此,写作如此,悠悠万事无不如此。王羲之书法要诀,是“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先,字居心后”;陆游吟诗万首,妙在“三年静住得人和”;刘宗周创的蕺山学,“学圣工夫静里真”为门道。
静是一种安宁的氛围,是一种智慧的标识。当面临音之魅、色之炫、名之耀、利之诱时,能秉持淡泊心态,荡去尘世浊物,守护心中净土,冰清玉洁不染,始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为守静更得净。静非一日之功。静是建立在良好的心理素质之上,建立在丰富经验基础之上,建立在过人的智慧和勇气之上。只有“静”,才能在平凡的生命历程里发掘自我,不断实现自身价值。
“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飘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善守静者,志就是信念。信念不移能凝神,凝神能气定,气定能守静。善守静者,心宽似海,心明如镜,心坚如钢,达而不狂,富而不奢,挫而不馁。当诱惑和逆境袭来时,见草木扶摇,似泰山不动。静可以沉淀出生活中许多纷杂的浮躁,过滤出浅薄粗率等人性的杂质,可以避免许多鲁莽、无聊、荒谬的事情发生。静是一种气质、一种修养、一种境界,也是一种充满内涵的悠远。
我既喜欢山的雄壮,也喜欢水的辽阔。事实上,因为人来自于山林水流,所以天性中总有回归自然的冲动。在山水之间,我们更容易放松,也更乐于与之亲近。前几日抽空到山中盘桓数日,这种对自然的亲近流露就更真挚。山中的早晨,鸟鸣水湍、树茂气爽,走在山间小道,清晨的露水浸湿了古老的台阶,绿色的苔藓和蕨类植物铺呈其上,走得很小心也很缓慢,反正又不赶路。就这么慢慢的在林间穿梭,顺便进行一下深呼吸养养肺,用绿色舒缓一下被电脑侵蚀的眼睛,仿佛人都同这山林融为一体了。
山脚下有一片梯田,一块块、一层层,连植物的排列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玉米挺着直直的腰杆,而那金色或紫色的苞谷穗却像给它扎上了彩带。秋葵也开花了,软软的嫩黄色的花朵配着绿叶,让人禁不住的咽下口水,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它的脆嫩。特别是将要成熟的水稻,像士兵一般整齐排列着,虽然无一例外都饱满的稻穗压弯了腰,仍然保持着整齐划一。身边修行的人在耳语:“看那稻穗,多么谦虚,明明已经成熟,却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不知何时,脚边多出了许多剌毛球,一团团、一朵朵,散落各处,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对它和我来说都不是特别愉快的经历。这些小东西有些已经炸裂开来,细心一看,原来是板栗,这些可爱又执拗的小东西,它们将成熟的果实作为山林的礼物回馈给山中的人们。(王仕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