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进京赶考后下落不明,
我收拾行囊一路寻到京城才发现,他竟从落魄学子摇身一变成了宁王世子。
不光与我对面不识,还要和别人成亲了。
绝望失意之下,我在离京路上不慎跌落悬崖失去记忆,
再醒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我试探的喊:
“……夫君?”
……
1
夫君离开汴州上京赶考一年有余,音讯全无,
我放心不下,沿途一路找进京城,
正赶上哪家达官贵人办喜事,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我被夹在中间,一个不甚就被挤倒在地。
马嘶鸣一声,眼看着马蹄就要落在我身上。
那位贵人却及时勒住了缰绳,
我双手撑地,磨破的手掌火辣辣地疼,
贵人脾气倒好,没怪我冲撞,反倒是关切的问我:
“姑娘没事吧?”
这声音格外耳熟,我身形一滞,紧接着猛的抬头,那马上坐着的不是宋煜初是谁,
我欣喜地唤道:
“夫君?”
只是这声音很快淹没在周围人潮的道喜声中,
“世子爷万安,恭贺新婚!”
“祝世子爷和夫人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如遭雷劈,终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此刻他满身刺目的红,骑在高头大马上,就连那匹马都系着红绸点缀。
今日贵人娶亲,原来他就是那位贵人。
那颗酸涩暴涨的心脏如同被人重重的挤压过,针扎似的疼。
宋煜初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失态,正笑着吩咐给周围的人赏钱。
赏钱分到我这里,是双份的。
那小厮好心提醒我:
“我们家世子说当是给您赔礼,沾沾喜气。”
我鼻腔酸涩的说不出话,麻木的接过赏钱,却见宋煜初看向我,
他面带笑意,大喜的日子里温和可亲,
但看着我的眼神,与看周围说吉祥话讨赏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就像……不认识我似的。
拥挤的人潮很快又把我们分开,我哭着唤他的声音被一声声淹没在人潮里。
他骑在马上渐行渐远,我跪坐在地上。
明明相隔咫尺,
却像隔着万重山。
人潮散去,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落脚的那间破庙。
宋煜初离开汴州时曾对我说,最多三个月他便回来。
只是我等了整整半年,他都杳无音讯,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过。
担心他在路上出了事,我拿着他留下的钱,从汴京北上一路找到京城。
整整半年。
仅剩的盘缠用了个干净,我连家客栈也住不起,这间破庙成了我唯一的庇护所。
想到宋煜初陌生的态度,我的心就像被揪紧了。
往日干净整洁的衣服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泥土脏污。
我把自己蜷缩在佛像前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头脑发蒙,脑子像被人重击,
心口也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一块,
宋煜初不认识我了,他如今是世子,还要和别人成婚了。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说好三个月就回汴州的。
骗子。
我眼睛酸的要命。
外面突然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推倒在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手里那个装了两吊钱的荷包也摔了出去。
两三个乞丐哄抢上去,嬉笑着把钱分了。
我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不顾挫伤的胳膊撑着一股劲儿爬起来,冲上去喊着:
“还给我!那是我的!”
几个人嗤笑出声,没人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为首的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眼神黏腻,我打了个哆嗦。
心口一紧,手脚发软的跑了。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暗,继而很应景的开始下雨,我不知疲倦的朝前跑,
鼻子酸涩的要命,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最后我脚步沉重的停下一处屋檐下,抱着浑身湿透的衣服蜷缩起来发抖。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褪色的空白,忽而一把油纸伞伸到我面前,遮住倾泻而下的雨水。
我顺着那身红色的衣袍向上看,
目光最后定格在宋煜初的脸上。
2
“夫君……”
再看到他,我终于鼻腔发酸的流出眼泪。
这场大雨攻破了我全部的防线。
我早忘了宋煜初白天面对我时的异常,也顾不得他此刻喜袍加身,明明有那么多疑惑萦绕在心头,
可一切质问都在他出现在我面前时烟消云散。
我流着泪扑进他怀里,铺天盖地的委屈和伤心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好疼。”
膝盖疼,手腕疼,连雨砸在脸上也是疼的,
明明他没来之前,我都还能承受,
可见到他却全都忍不住了。
我期待着他像从前一样轻轻的环住我,再温柔关切的给我上药,
宋煜初明明最舍不得我受伤。
可下一秒我被他推着肩头站稳扶好,他那张向来温风和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抱歉疏离:
“姑娘,这于礼不合。”
很远处传来一声雷鸣,我只觉得心脏也被劈中,带着被雷击穿的疼和焦糊的余温。
我喃喃的问:
“夫君,你怎么了……”
这次他终于听清我这句夫君,却是表情讶然,
“姑娘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我又怎会是……”
他不好意思说下去,又表情抱歉的笑了笑,温和礼貌:
“今日事多繁杂,听下人禀告才知姑娘受了伤,唯有亲自赔礼才能聊表歉意。”
他从怀中掏出个荷包,里面沉甸甸的装着银子,他放到我手上,又好心提醒,
“城郊不太平,还是找个正经客栈住下。”
他明明和过去一样的端方有礼,连笑起来的弧度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可电闪雷鸣间我看着他鼻尖那颗熟悉的,我曾经摩挲过无数遍的小痣,
却觉得他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心脏被挖穿,麻木的感知不到痛。
他不是宋煜初,
宋煜初不会这样对我的。
可不管我怎样想,他仍旧自顾自好脾气的把手上那把伞也塞给我,然后转身走进那场大雨里。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回过头,
宋煜初的表情头一次带了点疑惑和迷茫,他轻声开口:
“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吗?
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我依旧站在原地,泪水雨水沾了满脸,心脏却已经不再跳动。
我听见我的声音嘶哑难听的可怕。
“……没有。”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场越下越大的雨里。
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馆,
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灌了铅,身旁只有一个医女在忙活。
“世子和世子妃真是心善,昨日大婚还在京郊给流民设粥棚,要不是顺路把你捎回来,你可要烧傻了!”
我下意识的心口抽搐着绞紧,昨日的记忆逐渐回笼,麻木的疼痛逐渐掠夺了呼吸,
如今脑子里只剩一件事,
宋煜初真的把我忘了,而昨日,
是他与别人的大婚。
“世子和……世子妃,很恩爱吗?”
我很艰难的问出这句,其实是心里还幻想着宋煜初是有什么苦衷,
想着他是因为忘了我才身不由己,
又或者这个“世子妃”只是门当户对,他们并不相爱。
说到底还是妄想着,就算宋煜初忘了我,总不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明明是……明明是我们先成婚的。
可那医女惊诧的看我一眼,继而笑道:
“姑娘是初到京城吧?世子同世子妃儿时就定了亲,一年前世子回京,如今两人琴瑟和鸣,京中谁人不知啊?”
我如同被雷击中,脸色变得煞白。
儿时定亲,琴瑟和鸣。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难道我和宋煜初的过去,就是我的一场梦吗?
那些我从未关注过的疑点在此刻显出端倪,
三年前我在河边捡到他时他的满身伤口,
关于他忘掉的身份家世。
他身上和那个小山村格格不入的贵气。
3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我千里迢迢北上寻的“夫君”,原本就是我偷来的。
他不属于我,也从未属于我过。
“世子爷交代了,这银子是一定要收下的,不必急着赶路,养好伤再说。”
那包沉甸甸的银子于是又重新回在我手上,
一如许久之前他离家那日,把大半的银两放在我手上时一样。
“别担心,再多不过三个月,我就回来了。”
言犹在耳,
三个月早就到了,
可宋煜初,却已经不是宋煜初了。
收拾好行囊预备离京的那日,是个顶好的晴天,
同我离开汴州那日一样,晴空万里。
其实我还是不甘心,不死心。
可我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结果了,难道要找上门去,给宋煜初当妾吗?
我做不到。
除了离开京城,当做从来没来过,我已经别无选择。
但哪曾想出城时又出了岔子,骤雨转晴,街上人潮汹涌,叫卖的贩夫走卒,来往的商人小贩。
那辆马车在撞到我的前一刻被及时勒停。
驾马的小厮蹙着眉问:
“又是你啊姑娘!”
我站稳了垂着头道歉,那马车里却传来一道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此刻正急切的问:
“撞疼了吗?”
心脏苦涩的说不上话,我刚要抬头,便听到另一道温婉女声答他:
“无碍。”
轿帘被掀开,那妆容华贵,气质典雅的女子温声吩咐:
“驾车当心些,不要伤了人。”
我站在一旁看着那辆马车路过,
微风扬起,绫罗锦缎做的帘子被风吹开一道缝隙,
里面端坐着的一对男女,郎才女貌,般配的很,男子正笑意盈盈的跟娘子逗趣儿,
任谁看了,也知道是极恩爱的。
可分明一年前,他还是一身粗布麻衣,顶着和今日同样的笑脸,
把从镇上买回来的桂花糕亲手喂给我。
“世子待世子妃可真好啊。”
路过的人随口道。
模糊的视野里一团红色,是我们成婚那日街坊邻居的起哄:
“可真是般配呐!”
风扬起又静止,那辆马车与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我想这世上总要有许多不甘,称心如意者才是寥寥。
偷来的总是要还回去的。
是我活该的。
可今日分明没有下雨,为何我脸上仍是湿漉漉的满脸雨水呢。
可没承想,回汴州路遇山贼,马夫弃车而逃,
我被受了惊的马一路带到了悬崖边上。
天旋地转的随着车厢一起跌落悬崖。
那一刻我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宋煜初从前总笑我胆小怕痛,如今真要死了,我竟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遗憾吗?
那是自然的,
哪怕只存在我一个人的记忆里,宋煜初也曾真实存在过六百多个日夜。
哪怕我知道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偷,
这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脑子里最后呈现的还是宋煜初的脸。
甚至不知是不是错觉,最后站在悬崖边上冷眼看着我坠落谷底的那张脸,
我竟也觉得,格外熟悉。
是宋煜初吗?
是他要杀我呢?
只是一切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意识坠入进无边的黑暗之前,头顶像是悬了一柄随时可能下坠的剑。
我听到一道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点迷惘和不解的低声呢喃:
“这就是哥哥……喜欢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