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心平
人,很难走出自己的宿命。
银行也是。
注资,扩张,再注资,再扩张.....
这种外延式发展,也许是中国银行业在当下环境中摆脱不了的宿命。
2024年10月12日,在财政部记者会上,财政部部长蓝佛安介绍了下一步财政逆周期调节的方案,特别提到,财政部将“发行特别国债支持国有大型商业银行补充核心一级资本”。
蓝佛安透露,这样做将“提升这些银行抵御风险和信贷投放能力,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发展”。
发行特别国债注资国有大行,在历史上不是第一回了。而除了特别国债之外,对银行其他方式的注资,在历史上也出现过多次。此番特别国债再来,说明银行确实在资本金上遇到了很大的挑战,其背后则是一个严峻的宏观经济金融环境。
历史的注资上一次特别国债注资,是在1998年。
在1997 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击下,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远低于《巴塞尔协议》要求的 8%。为解决这一问题,1998 年财政部发行 30 年期 2700 亿元特别国债,面向四大行定向发行。根据四家银行的风险资产、资本净额、贷款呆账和资本充足率等指标,确定的特别国债承购数额为:工商银行 850 亿元、农业银行 933 亿元、中国银行 425 亿元、建设银行 492 亿元。
1998 年特别国债注资国有大行具有积极意义。首先,在亚洲金融危机中,注资直接提升了国有大行的资本充足率,增强了其抗风险能力,防范了系统性金融风险。其次,为国有大行的商业化改革奠定了基础,为后续股份制改革及上市创造条件。同时,国有大行作为中国金融体系的支柱,在注资后实力增强,为中国经济持续增长提供了有力的金融支持。
但是,任何硬币都有它的另一面。当时的注资方式是央行先定向降准释放四大行资金,四大行再购入特别国债,财政部最后将资金注入四大行。这种操作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被认为是央行帮助下财政发债银行买、银行自己为自己注资,有观点认为这并未在实际上增强银行的损失化解能力。与此同时,注资虽然在短期内提升了国有大行的资本实力,但银行的体制机制问题仍然存在。
后来的发展证明了这种担心。此后几年,经济的高速增长带来了持续资本消耗。
2003年 - 2007 年,财政部又通过汇金公司向工行、建行、中行、交行分别注资,并推动这些银行实现 A、H 两地上市。这一波国有大型商业银行改革,是一次顶层设计的产物,通过注资、引入战投、股改上市等一系列操作,国有大行引入现代化的公司治理结构,在资本市场上闪亮登场,被称之为“大行蝶变”。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特别是随之而来国内四万亿刺激计划的推出,让刚刚补充完资本的银行,又面临着着资本消耗速度大大提升的状况,到了2010 年:工行、建行、中行、交行又通过配股补充资本。此后几年,只要一有银行再融资的消息放出,其在资本市场的股价就会下跌。
因为在投资者看来,银行的信贷扩张是一个摊大饼式的粗放增长,这么多年来,银行一直难以通过自身的造血机制来维持信贷增速,无法形成一种内涵式增长方式。
也有学者认为,不应该单纯从银行角度看银行,而应该将银行放在国民经济体制的大背景下,在国内政治经济学主导的市场环境下,银行的发展路径就是实体经济发展模式的映照,不能指望银行独善其身。中国人民大学的张杰教授,一直以来持这种观点。
但无论如何,从结果上看,再融资成为银行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当下的情况这波注资的根源可以回溯到2008年。
从2008年开始,地方平台债务一词就一直见诸报端,当时监管机构就一直在提融资平台背后的地方债务风险,但此后,由于美联储史无前例的QE大宽松,以及国内的房地产上行周期的延续,发展的冲动压过了对风险的担忧,银行也成为了这场房地产带动的金融盛宴的主角之一。
快速的信贷扩张进一步消耗了银行的资本。特别是近几年,随着实体经济回报率的逐年下降以及房地产周期的逆转,存量资产不良率上升,银行一方面要消耗资本来抵补风险损失,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实体经济失速,银行在去杠杆防风险的同时,还要加杠杆注入流动性支持实体经济,而只要放贷就要有资本作为前提条件,银行对资本的渴求就更加迫切了。
事实上,这一波银行再融资在此前早有征兆。
早在2022年11月,当时的证监会主席易会满就提出了一个概念“中特估”,就是“中国特色估值体系”,其中工农中建交五大行就是最为重要的中特估概念股。
易会满的职业生涯几乎都在工行度过,他深知资本金对于银行的重要,事后有分析指出,“中特估”的概念,就是为了帮助银行拉抬股价,为其后续再融资做准备。不只国有大行,股份制银行在近几年,也在努力的做着市值管理,也是为了再融资做准备。
随着经济增速的进一步下行,在净息差收窄的情况下,银行利润留存补充资本空间收窄,与此同时,资产扩张又进一步导致资本消耗,因此,在目前资本市场的情况下,尽管银行保持分红派息率在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水平,但是仅靠自身,银行已经很难完全借助市场的力量实现再融资。
而银行如果补充资本不畅,不仅会影响自身,也会带来负外部性,看看辜朝明笔下日本商业银行偷偷修复资产负债表,不给实体经济放贷的历史,就知道银行造血能力的瘫痪,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与前几次国内危机不同,当下的情况,又多了地方债这个变量。地方债,这个从2008年开始就存在的灰犀牛,其实并没有走远。
在发布会上,蓝佛安还表示,拟一次性增加较大规模债务限额,置换地方政府存量隐性债务,加大力度支持地方化解债务风险。有分析就指出,从地方政府隐性债务和国有大行资本金的规模来看,这两项政策充其量是防风险。还不足以财政扩张。
26年,几乎同样的注资方式,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
这么多年来,中国的商业银行一直在提内涵式的发展模式,就是不依赖外部再融资,通过内部的资本积累,也能持续的发展,但是显然这一天还没有到来。
行文至此,我想列位看官都和我一样,都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历史总在不断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