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爹娘为了换取大哥进京赶考的盘缠,狠心将我卖给了牙婆。
十年后,二哥将我揽在怀里,强迫我给他斟花酒。
我香肩半露,笑得玩味:
「哥哥,不记得袅袅了吗?」
他像是撞了鬼,连滚带爬跑出了怡红院。
后来,大学士三次登门,想要将我赎走。
可我避而不见。
因为上一世他就是这样哄骗了我。
1
江亦行找到我的时候,我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
他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年,所以瞬间怒火中烧,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江袅袅,你看看你这副的样子!还有半分江家人的风骨吗?」
我听得直发笑。
「风骨?江家人的风骨就是卖妹求荣吗?」
江亦行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可很快被理智压下去了。
他大手一背,拿出三分大哥的威严来。
「亦柏说你在这里当娼妓,起初我还不信,但事已至此,你必须离开这个烟花之地!我在朝堂上有头有脸,若是有个娼妓妹子,岂不遭人笑话?」
我充耳不闻,随手整理起我的妆匣来。
见我不为所动,他语气放软,伸手想如儿时一样摸我的鬓发拉近关系,可被我偏头躲开了。
江亦行叹了一口气:
「袅袅,我知道你怨恨我们。可血浓于水,当初也是不得已之举,爹娘卖你的时候,我在书房可是哭了整整一夜呢。」
他目光沉沉,声音喑哑,似乎在极力克制心里的苦涩之意。
可我知道,他比床上的花娘还会演戏。
「袅袅你放心,这些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你出去后,哥哥一定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只要你不多嘴,不会有人知道你不堪的过去的。」
「不堪?」
我摸了摸鬓间冰冷的珠翠,朝他勾起嘴角:
「你可知这是南珠?一颗就要几百两,可这样的珠子我有一堆。这些东西你做一辈子大学士也攒不到,可我的恩客随手就赏我了,你说,哪笔买卖更划算?」
江亦行一身傲骨,哪里容得下我这样物质的妹妹?
他当即黑了脸,狠狠甩了我一巴掌,珠翠散落一地。
「江袅袅!好好的良家子你不做,非要去当那供人玩乐的小娼妇!真让我失望!」
我不怒反笑。
「若不是妹妹当供人玩乐的小娼妇,哪有哥哥锦衣玉食的今天呢?」
他身体一僵。
当初爹娘为了十两银子将我卖掉,他本可以出言阻止,可他没有,只是装模作样在书房哭了两声。
上一世我体谅他有难处,所以在他飞黄腾达后乖乖跟他回了家。
可他却转身将我送入太子榻上。
「袅袅,反正你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太子要玩你也是你的荣幸。你伺候好了,哥哥加官进爵了不会忘记你的。」
我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可他却给我灌了哑药,将我五花大绑送往东宫密道。
最终,我被太子折磨至谷裂而亡。
我死后,他一卷草席将我扔进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
「一个妓而已,死便死了,还要浪费我十两银子买个棺材不成?」
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的孤魂执念太深久久不能转世,好不容易等到重生的机会。
这一世, 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将他们拉下神坛。
我要他们,永失所爱。
2
「袅袅,跟大哥回去,听话!」
他强硬地抓住了我的手要带我走。
男女力量悬殊,我拼命挣扎可是无济于事。
眼看着他要将我扯出怡红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要带我的窈娘去哪里?」
我回过头,慕容洵静静站在那里。
他拢着鸦黑大氅,神容似雪,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目光交接,江亦行的手猛地收紧。
「江大人这是要横刀夺爱?」
慕容洵笑着,可眼里的寒光四起。
江亦行害怕别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当即松了手。
「三皇……三公子。」
江亦行卑躬屈膝行了个礼,可我分明看见他眼角的不屑。
「江大人为官清正,居然也会留恋这风月之地?只可惜她是我的人,今晚恐怕江大人不能如愿。」
江亦行额角青筋直跳。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压低了声音:
「你和三……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他?你可知他是我的——」
「宿敌。」
我薄唇轻启。
「那你还投靠他?大哥曾说过会接你回家,会照顾你后半生的,你怎么不相信?」
他死死盯住我,似乎要看透我的心。
可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他的傻妹妹了。
为了拉他们下地狱,我什么都做得出。
我垂下头,挤出两滴眼泪后朝慕容洵小跑过去。
「阿洵。「
慕容洵大步流星,一把将我揽入怀里。
「不乖。」
他大力将我扯上二楼雅间,不管不顾将我抵在墙上。
「除我之外你还敢有别的恩客?」
我摇摇头。
手指轻抚过他的发间。
「不是的,阿洵。这一世我只当你是恩客。其他人,宛若死人。」
慕容洵满意了。
他用力地扳过我的后脑勺,带着血腥气的唇吻上了我的眉心。
3
慕容洵出生那日,一神仙云游过境。
说此子仙童转世,能给燕国带来吉祥,贵不可言。
燕帝大喜,几度欲废嫡改庶。
他本该是皇宫最尊贵的庶皇子,可一朝不测,他的生母丽妃自戕犯了帝王的忌讳,连带着他也彻底失了宠。
他开始流连花丛,自暴自弃。
也是在怡红院,我第一次见到了慕容洵。
无数的票子砸在我身上,老鸨的嘴几乎咧到后脑勺了。
「各位爷,这还是个雏妓,用了能延年益寿的。」
底下的人眼泛精光。
老鸨见状,走过来将我脯子前的衣料扯开大片。
春光乍现,台下更加沸腾。
我无声地流着眼泪。
本以为这辈子与上一世无疑,随意被个官老爷开苞,然后就开始日复一日地接客,直到江亦行找上门。
可我见到了慕容洵。
他漫不经心坐在主位,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上一世我并非没有注意到他,可我不知道他是谁。
但这一世,我看见了他身上和太子一般的云纹,我便知道他可能是我复仇的转机。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连滚带爬冲到他身边跪下。
「公子救我。」
他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我的脸。
「是很漂亮,但漂亮的姑娘我见多了,你能给我什么?」
「我会洗衣做饭酿豆腐,公子想要窈娘做什么窈娘就做什么。」
他收回了眼神。
「无趣。」
他旁边的小厮作势来驱赶我。
老鸨立马递了个眼色,几个大汉上前又要将我架回舞台中央。
我急急抓住了他的衣摆,「公子,奴有最后一句话。」
「说。」
我凑近他的耳边: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窈娘愿意留在这里,做你的耳朵,做你的眼睛。」
他神色一动。
后来,人人都说我是慕容洵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可我知道,情爱于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
在他最意乱情迷的时候,我曾试探道:「公子可会带我离开这儿?」
他眼中情欲骤褪,可动作却半分不停。
「玩物而已,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我自嘲一笑。
慕容洵不知道,玩物,也是能拿捏主人的。
4
「窈娘!」
慕容洵在雷雨夜惊醒。
我挑着烛灯,赶忙坐到了他床边。
「公子,我在这里。」
烛火摇曳,慕容洵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我握紧他的手,「公子可是又做恶梦了?」
他哑声道:「我梦见了太子。」
「他像条爬虫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求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放过他,可我手里的剑不答应。」
我心头一紧。
「公子瞎说什么呢?」
他用力回握我的手,「窈娘,梦里,是你提着我的剑杀了他。」
我对上了他充满探究的眼。
「梦境而已,岂可当真?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太子杀我,我一个娼女哪来的胆子刺杀太子?」
「你有。」
慕容洵松开了我的手,神色恢复清明。
「你可知我为何救你?」
我摇摇头。
他紧紧钳着我的下颌,「见你这张脸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江亦行脱不了干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是一路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我神色一顿,「公子想如何?」
慕容洵的严肃让我不寒而栗。
慕容洵抱起我,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我要你,杀了他。」
5
上一世,我最信任的好大哥亲手将我送入了太子的榻上。
这一世,我最仰仗的爱人慕容洵也送我坐上了去往东宫的马车。
无法逃脱的命运就像一块素娟紧紧将我裹挟,明知脚下的路去往何方,却不得动弹。
我抱着琵琶。
所有的情绪掩盖在面纱之下。
宴席上,我又一次见到了江亦行。
他看到我愣怔了一瞬,随即计上心头,将我引荐给了太子。
「殿下,这琵琶女倒是有几分名堂。据说是怡红院头牌,殿下要不要——」
闻言,一向好色的慕容辙抬起眼眸。
「姑娘芳名?」
「窈娘。」
「窈娘?」
他笑了笑,「听着就是灵动的美人。江亦行,没看错你。」
江亦行急功近利。
他不管我是怎么来的,一心只想抢功借我求荣,这也恰恰是落入了慕容洵的圈套。
「太子殿下,这是臣献给你的贺礼。」
「是吗?」
太子略带探究,慢慢摘下了我的面纱。
「如此美人,委身青楼岂不屈才?」
慕容洵笑而不语。
我趁机坐在了太子身边,为他斟酒。
「殿下,请喝。」
慕容辙摸着我的手,半推半就。
就在他唇角即将触碰到酒水的那一刻,慕容洵突然朝我扔了一个茶盏,直直打落了我的茶水。
「啊——」
滚烫的茶水一下子泼在我的小臂上,红了一片。
「慕容洵!东宫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太子站起身,红着脸怒斥道。
慕容洵面不改色。
「太子殿下,此女神色慌张,臣弟恐有刁民想害殿下才出此下策,所以斗胆想请个太医来验。」
我震惊地看着慕容洵。
???
不是他教我把毒藏在指甲缝里,趁着斟酒地功夫下给太子吗?
对上他的冷冽的眼,我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我是他的弃子。
他想借我的死让太子重新审视和他的关系。
纵然知道他向来无情,可此刻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区区小事不足以劳烦太医,叫个人来试毒就好了。」
太子不信慕容洵的话,所以也只是客气搪塞一番。
「不如江大人试一试?本宫看你和太子殿下最为要好,为太子试毒也是心甘情愿吧。」
慕容洵是会挑拨离间的。
江亦行瞪大了双眼。
太子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江亦行,「怎么?江大人不愿意?」
「怎么会?为太子,臣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沾了一滴落在桌上的酒,正要往嘴里送。
我突然大喊一声:「江大人奴先给您探路了!」
我就算要死,也得拉上江亦行垫背。
说罢,我直直朝慕容洵旁边的柱子撞去。
磕得头破血流。
趁着慕容洵俯身探我气息的功夫,我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阿洵,我怀孕了。」
6
我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站了一堆人。
「说,你最后喊江大人是什么意思?」
太子斜睨了一眼角落心虚的江亦行,朝我问道。
「没什么意思,奴随便喊的。」
我越不承认,太子对江亦行的怀疑就越深。
「随便喊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