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南富商徐有志唯一的嫡女。

每天成山的金银，我眼都不眨便花出去。

而我最喜欢的，却是在五代贫农老苏头的儿子。他家的米缸，十天有八天空着。

爹爹心疼、不让我嫁，出主意让我把他儿子买下来。

于是，在我威逼利诱下，他屈辱地跟着我过了三年。

再相遇时，他是名扬江南的振威将军，我是来福客栈的打杂小厮。

天大的落差面前，我并不想与他相认。

“怎么，又想逃跑吗？”，他把又要收拾行囊跑路的我抓个正着。

他高高在上的睥睨我，却偷偷红了眼眶。

1分别这么多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苏粟重逢。

我正在来福客栈干跑堂，刚好有一轩朗俊逸的男子和身着粉纱流苏裙俏丽女子进门。

“客观您里边请，二楼雅间菊字一号看座”，我正扯着嗓门吆喝，突然认出了面前之人。

我低着头擦好菊字一号的桌椅，生怕苏粟和李雨蝶也把我认出来。

李雨蝶坐在苏粟身边，郎才女貌，很是惹眼。

“小二，麻烦把菜单拿过来，给我们读一下”。

我侧过头去，读着我们店里的特色菜，尽量把声音压低。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挑不出吃什么时，我也会让苏粟给我读菜谱。

他好听的声音如泉水，跃然纸上，每次都令我胃口大增。

那时候，他的声音温柔似水，我以为他也喜欢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觉得欠了我，那只是他偿还的一种方式。

他读菜谱的时候，想的是菜，而不是我。

我听菜谱的时候，想的是他，而不是菜。

2半年未见，好像隔了半生。

来福客栈里请了个说书先生，隔着厢房隐隐约约听他在讲如今振威将军苏粟的故事。

当说书先生讲道：“传闻以前，苏将军有一个极为爱慕他的女子”

我的手，一顿。

“真好啊，翩翩儿郎，自有好女相求”，大堂听书的人们喝彩一片。

“苏将军与这女子青梅竹马，那女子竟对他还有相帮之恩”，说书先生吐字成画。

“那苏将军跟她感情一定深厚”，台下听众议论。

“但那女子迫使苏将军挟恩以报，其中心酸不为外人所知”

李雨蝶突然问道：“将军如何看这个故事？”

苏粟轻笑：“市井传言，怎可当真？”。

3“对啊，将军不讨厌她就不错了。”李雨蝶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可那女子落难，一时不知去处”说书先生娓娓道来。

我脑袋一片空白，最后只听到一句。

“苏将军与现江南首富之女珠联璧合，好事将近”。

听得李雨蝶眉开眼笑，灿若桃花。

我为他们添茶水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抖，热水滴在了苏粟的手背上。

“怎么回事？添个茶水都伺候不好”，李雨蝶向我问罪。

我低着头连连道歉，但她却不依不饶。

掌柜气急、连忙过来收拾这烂摊子，他赔笑对苏粟道：“客官的酒水今日全免，这小厮我马上辞退”。

苏粟清冷的开口：“辞退不必，以后多加管教即可”。

“对不起，我马上找人给您拿店里的烫伤药膏”

说着，我正想低头火速地逃离这间屋子。

“等一等”。

苏粟开口，一字一句。

“抬起头来”

4我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动弹不得。

一秒，两秒。我不知是该回头，还是该停下自己的脚步。

“不好意思，这个小厮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手脚笨拙了些”，掌柜又在赔着笑，生怕得罪了贵客。

掌柜怒瞪我一眼，眼神中满是责备，我知道今天这事肯定又要被扣工钱了。

掌柜朝我摆摆手，示意让我出去、不要添乱。

我心里石头一落，终于得以逃脱。

最后，掌柜罚了我半个月的工钱。

“下次如果再冲撞贵人，你就立马收拾东西给我走人”。

“是”。

店里其他的杂役跟我说，今日我冲撞的贵客是名震江南的振威将军，是当朝新贵，正得帝心。

据说他战场杀敌，犹如阎罗，凶神恶煞，取人性命于股掌。千万不能得罪他。

我苦笑：这个世界上，把他得罪的透透的人，大概非我莫属了。

我就是那个挟恩以报、强人所难的青梅竹马。

5犹记得一年前，我看到古柳树下的那个少年，寒冬里单衣发旧发白，却是说不出的俊逸挺拔。

我意识到，那一刻我喜欢上了他，这个我从出生就认识的少年。

我喜欢他的清冷之姿，我喜欢他孤冷的眼神，我也喜欢他清冷的语气。

苏粟是我家庄子上五代贫农老苏头的独子。

自我出生起，苏粟便在我家庄子上了。

那年他三岁，他的娘亲因为家里太穷、老苏头又爱抽大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只留下了苏粟和小一岁的妹妹。

我知道苏粟很缺钱，干小工得来的月钱还被他不争气的爹抢走一半。

于是，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夜，我抓住了苏粟冰冷的小手。

“苏粟我喜欢你，不如你跟我好吧”。

“我爹的钱都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要是觉得吃亏，我可以按日付你工钱”。

苏粟当然没给我好脸色。

苏粟自小文武双全。他跟在我家私塾里读书，连爹爹都说他必成大器。

文，可读万卷书；武，可打山上虎。

所以，他虽然穷，但是身上却有毫无用处的文人傲骨。

但那个时候，我还没尝过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滋味。爹爹疼我，我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办法给我摘。

而苏粟，自是比摘月亮要简单些吧。所以自此，我越挫越勇。

直到老苏头实在揭不开锅，想卖掉小女儿苏粒给城中大户做第十三房姨太太的时候。

我毫不犹豫，以两倍的价格把苏粒买了下来。又把她的身契还给了她。

但苏粒执意要跟在我身边，从此我又多了一个忠实粉丝加跟班。

这一番操作后，苏粟彻底向我低了头。

当时我天真的以为帮上了苏粟大忙。

但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

不怕武夫个大傻，就怕武夫有文化。

我击碎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还打碎了他的文人傲骨。

跟我在一起后，苏粟反而更加努力刻苦。

他三更便起，闻鸡起武。四更读书，白日一有空，就在庄子上打零工。

他从不用我给他的钱。

我每次睡到日上三竿，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只有上学堂的日子，能在私塾里见到他。

但是我给他家花钱，对苏粟献殷勤这个事，难免有人看着眼红。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街坊四邻之间传的难听。

说他为了钱，甘愿当富家女的面首。

只有老苏头毫不在意。

他在传闻中知道了这层关系之后，甚至隔三差五来问我要点钱去抽大烟。

风言风语便更甚了。

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甚至有人当面唾弃他，骂他不要脸的小白脸。

当时我无法体会他的处境。

只能拉着他的手，不痛不痒的安慰他。

“别难过苏粟，他们只是嫉妒你罢了”。

......

我活在自己的顺途中，那时并不知苏粟的痛苦难言。也不知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太多太多。

后来，我爹被奸人陷害售卖假药入狱，被判了十年牢狱。

我家彻底没落了，从首屈一指的富商，到家产全数充公、一贫如洗，只用了仅仅一日。

在这一日到来之前，爹爹便将所有事情对我如实告知，虽瞬间倾覆，但我早有心理准备。

三天前，我把苏粟叫出来，依旧在那颗古柳下。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们分开吧”。

我看苏粟只盯着我没有说话，便继续解释道。

再好看的花天天看了也是无趣，再好吃的菜天天吃了也觉得寡淡”。

“你若觉得以后相见尴尬，我已经把你们一家介绍到李世伯家的庄子上”。

他家是江南排名第二的富户，跟我家既有竞争也有合作。

他的女儿叫李雨蝶，以前李雨蝶偶尔回来找我，所以苏粟也与她相识。

我俩交情并不深，她从来是面上姐妹情深，话里话外打探我家的生意。

“马车已经套好了，推荐的书信和结算好的银两都放在了马车上”。

苏粟只回了一个“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这样，我们分开了。

苏粟心里应该是欣喜的，以后再不必听这风言风语，也不必再向我低头。

一天后，我全部家产化为灰烬，爹爹入狱，我流落街头。

正好来福客栈在招跑堂，我便来赚这一个月只有二钱的银子。

7苏粟面色很好，看起来更加结实了，但肤色依旧白皙。

听说他在李世伯的庄子上又攒了些钱，便去从了军。

从大头兵到百夫长又到直取敌将首级的将军，他仅仅用了六个月。

凯旋归来的那一日，他身披黄金铠甲，手持玄铁利剑，脚蹬汗血宝马，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