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世纪的“战长沙”:南楚马氏诸子争雄

凌萱看历史 2023-01-14 22:22:04

公元907年,由楚王马殷建立的南楚国,史称马楚,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以湖南为中心建立的政权,也是长沙历史上政治地位最高的时期。

在南方诸国之中,南吴国的势力最为雄厚,也是当时南方的第一大国,李昪篡吴建立南唐后,依然保持着第一地位。

吴楚九次大战,马楚六胜两平一负,凭此傲然的战绩,稳坐南方大国之列。

可惜马楚的辉煌在两个关键人物故去后,形势就急转直下。

第一个就是“马楚版诸葛亮”高郁。

高郁凭借“三谋定马楚”,先后引起南平王高季兴和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忌惮,纷纷使出离间计谋害高郁,最终高郁死在马殷的两个儿子马希声和马希范手里。

(预知高郁生平事迹请看羚羊往期文章)

第二个就是楚王马殷。

高郁死后,年事已高的马殷在第二天才得到消息,大声痛哭,他说道:“想不到我老了,你们就要杀我的故旧”,一会儿又说道:“我也将不久于人世了”,其绝望与无奈之情,可见一斑。

《十国春秋•楚卷•高郁传》:“武穆王闻郁死,武穆王道:‘吾荒耄如此,而杀吾勋旧。’,又道:‘吾亦不久于此矣。

一年以后,79岁的马殷故去,谥号武穆王,他的次子马希声继承楚王之位。

马殷不仅岁数活的长,而且他的膝下子女也特别多,光儿子就有三十多位。再加上马殷的宠溺,马氏诸子大多骄奢横暴,互相嫉妒。

但正是由于马殷儿子众多,所以马殷在临终前,遗命诸子要兄终弟及,并放置一把宝剑在祠堂内,说:“谁要是违背我的遗命,就杀死他!”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七》:“己巳,楚王殷卒,遗命诸子,兄弟相继;置剑于祠堂,曰:‘违吾命者戮之!’”

马殷的长子马希振,史称“长而贤”,他很清楚那三十多个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他“弃官为道士,居于家”,放弃了王位继承权。

按照马殷定下“兄终弟及”的规矩,这楚王之位自然而然落在了二王子马希声的头上。

“吃鸡王”马希声

二代楚王马希声的偶像是后梁太祖朱温,朱温特别喜欢吃鸡,每天都要吃好几只鸡,所以马希声不但效仿朱温,而且比朱温吃鸡更多,《十国春秋》记载马希声“命庖人日烹五十鸡以供膳”。

《不良人》中的朱温形象

搁今天,能一天吃鸡五十次,那必定是绝地求生的王者。

因为马希声崇拜朱温,所以十分看不起自己父亲的马殷,先王马殷的灵柩将运往衡阳安葬时,群臣请楚王马希声出来送行,他依然在宫中吃鸡,史载“食鸡膗数器”。

礼部侍郎潘起实在看不下去,引经据典讽刺马希声道:“昔阮籍居丧而食蒸豚,世岂乏贤邪!”

听到讽刺,马希声全然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毫不在意。马希声作为一个君王,连名声都不在意,那他在意什么呢?

他在意权力。

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马希声之后继位楚王的就是自己的三弟马希旺。

三王子马希旺与马希声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都是先王马殷正妃袁德妃的儿子,按理说他们一母同胞,关系应该很亲密,但事实上他们关系却非常疏远。

在先王马殷在世时,马希声就对马希旺百般猜忌,因为他知道他的大哥马希振无心权势,最有能力跟自己竞争楚王之位的就是自己的这个亲弟弟马希旺。

马希声登上楚王之位后对马希旺更是百般打压,反而放松了对于四王子马希范的防范。

在马希声看来,马希范虽然排行第四,但是他的母亲陈夫人位份不如自己的母亲袁德妃高,子凭母贵,马希范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于是他仅仅只是将马希范赶出长沙,让他镇守朗州(今湖南常德),没成想最后却成就了马希范。

人算不如天算,马希声安排了好一切,但是他没有算到自己会如此短命,在位不到两年,马希声就去世了,谥号衡阳王。

由于马希范在马氏诸子之中势力最大,他早已买通王宫上下。听闻马希声死讯,马希范火速赶往楚都长沙,六军使袁诠、潘约等人应约率兵开城迎接,里应外合之下,这楚王之位就这样牢牢地被马希范掌控在了手中。

“假太宗”马希范

三代楚王马希范的偶像是唐太宗李世民,但他只学到了形似,而神不似。

话说马希范自知自己得位不正,所以他在长沙站稳脚跟后,开展了一系列巩固王权的措施。

首先,他将三王子马希旺软禁起来,不久后马希旺就郁郁而终,马希范就此得到了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合法地位。

其次,他要铲除最得楚国群臣赞誉的马希杲。

马希杲排行不详,仅知道他是马希范的异母弟,但史载他的母亲为华夫人,当时袁德妃已经身故,华夫人为长,所以有嫡子身份的马希杲是楚王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而且马希杲主政桂州期间,深得民心,备受楚国群臣推崇,认为他为马氏诸子最贤。

马希范为了防止马希杲在桂州势力过大,于是调马希杲主政朗州(马希范原来的地盘),结果马希杲将朗州治理地井井有条,当地百姓称赞不绝,这下激起了马希范的杀心。后来,马希杲身体抱恙,马希范闻讯特派太医探视,趁机将马希杲毒杀。

在迫兄杀弟之后,马希范的王权在法理上得到了稳固,但马希范自知声望受损,于是他效仿与自己有相同经历的唐太宗,期冀挽回民心。

根据《资治通鉴》记载,在后晋天福四年(公元939年),三代楚王马希范“开设天策府,置护军中尉、领军司马等官,以马氏诸弟及将校充职”。

马希范觉得这cos玩的还不够,在年末“又仿唐太宗天策府文学馆,设学士员,以幕僚拓跋恒、李皋、廖匡图,徐仲雅等十八人为学士。”

但马希范这样的cosplay并没有挽回民心,反而让他的声望继续跌落。

马希范建造的天策府,“极栋宇之盛,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棉”,而后马希范又在长沙大兴土木,在天策府之外,“又建会春园、嘉宴堂、金华殿,其费巨万”。

这样的铺张浪费,把马楚国数十年积累的财富挥霍一空,马希范觉得这还不过瘾,于是开始搜刮民脂民膏。在后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又建造了极尽奢华的九龙殿“刻沈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余丈,抱柱相间;(马)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幞头脚长丈余,以象龙角。”

到后来“每遣使者行田,专以增顷为功,民不胜租赋而逃”,发生了大量百姓逃离楚国的现象,但就这样还引起不了马希范的警醒,他却说出犹如“何不食肉糜”的经典话语来,《资治通鉴》载:“马希范云:‘但令田在,何忧无谷!’”

马希范认为百姓们有田就有粮,你就在乱世中饿不死,我又不夺你家的田地,你为什么要跑呢?

马希范到死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后汉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马希范去世,谥号文昭王,他在位16年期间,空耗国财国力,楚国国势持续走衰。

马希范生前,对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马希广极为宠爱,因此马希广得以长期留驻长沙,为马氏诸弟之中势力最为雄厚者。马希范死后,马希广在长直军指挥使刘彦韬和天策府学士李皋等人的拥护下顺利登上楚王之位。

“小宋襄公”马希广

四代楚王马希广的偶像是春秋五霸之一的宋襄公,所以他常以仁义自居,而且他确实做出了可以比肩宋襄公的“仁义之举”。

马希范死后,时任朗州节度使的马希萼奉命来长沙奔丧,在刘彦韬等人的计谋之下,马希萼被迫解除武装被软禁在长沙碧湘宫。

为什么要软禁马希萼呢?

因为马希萼是马希广的庶长兄,其人勇武刚烈,在朗州治军多年,颇有威望,而且他野心极大,窥伺楚王之位已久,朝野上下皆知。

马希广的心腹在此时都奉劝马希广,务必趁此良机诛杀马希萼,以绝后患,结果马希广含泪说道“吾兄也,焉忍杀之?”

就这样马希广仁慈地放走了马希萼,而且还给了马希萼很多赏赐,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遏制住马希萼篡位的野心。

结果马希萼回到朗州后,立马就上书宗主国后汉朝廷,请封自己为藩王,让自己与马希广分湖南而治。但是后汉高祖刘知远在权衡利弊后,觉得马楚此时内乱对自己防御契丹不利,于是下诏不许。

马希萼愤而向南唐国称臣,获得了南唐中主李璟的应允,马希萼在得到了南唐的援助后,就开始积极筹划袭取长沙的军备工作。

第二年,马希萼就率领朗州(今湖南常德)兵马进攻长沙,造战舰700艘,杀奔长沙而来。马希广吓得要主动让位,在心腹刘彦韬和李皋的劝阻下,马希广下令兵分两路出战朗州军。一路由岳州(今湖南岳阳)刺史王赟领兵,另一路由心腹大将刘彦韬领兵,结果两路出击大获全胜,还缴获了朗州军300艘战舰。

岳州刺史王赟率领岳州水师穷追不舍,马希萼被打的抱头鼠窜,眼看就要擒住马希萼,马希广却下令退军,就这样马希萼再一次被“仁义无双”的马希广放走了。马希萼逃回朗州后,没有气馁,重新整顿兵力,打算再战长沙。

第三年,马希萼利诱“梅山蛮”首领、土家族首领与朗州兵联合进攻益阳、湘乡诸地,马希萼此举意在剪除长沙羽翼,结果打了马希广一个措手不及,联合军所向披靡,势如劈竹。

南唐国见马氏内乱形势发生逆转,给马希萼加官加饷,另委任楚州刺史何敬洙为援军,杀奔湖南。

情势危急,马希广向后汉朝廷求救,结果后汉正在发生内乱自顾不暇。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李皋献策“围魏救赵”之计,马希广大喜,于是派遣心腹大将刘彦韬率领长沙水师出征马希萼的老巢朗州,逼迫马希萼班师回援。

结果刘彦韬损失惨重,大败而回。长沙顿时人心惶惶,马希广也被吓得六神无主。

眼看大势已去,马希广的异母弟、马希萼的同母弟马希崇开始暗中勾结朗州军,马希崇利用天策府左司马的职位之便,频频给马希萼传递军事情报,又在长沙军中制造谣言,结果被天策府其他同僚发现,上报于马希广。

众将皆劝马希广杀马希崇以稳军心,仿佛情景再现,马希广含泪说道:“吾弟也,焉忍杀之?”,就这样仁慈地放走了马希崇。

朗州军转攻湘阴,而后迫近长沙,屯于湘江西岸,马希广情急无策,只有求助于神佛,穿着僧服,日夜祷告。

众将寒心,纷纷自谋出路,楚军宿将许可琼倒戈朗州军,长沙城再一次在里应外合之下易主。

《资治通鉴》载:“及长沙陷,朗兵及蛮兵大掠三日,杀吏民,焚庐舍,自武穆王(马殷)以来所营宫室,皆为灰烬,所积宝货,皆入蛮落。”

公元950年,马希萼一路披荆斩棘,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楚王之位。然后,他迫不及待地缢死自己那“仁义无双”的弟弟马希广,可叹马希广,在临死之前还喃喃地念着佛经。

“刚狠无义”马希萼

五代楚王马希萼在夺位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原本已经投降了的李皋、刘彦韬等马希广的旧臣心腹皆遭屠戮,他们空出来的这些职位,皆由朗州军将代替,长沙上下由此离心离德,怨声载道。

马希萼认为破长沙首功的为自己的同母弟马希崇,于是将军政大权都委任于马希崇,自己懒得理事,返回宫中纵酒荒淫度日。

长沙府舍皆被焚毁,马希崇任命朗州军将王逵和周行逢营造宫室,朗州士卒劳苦而得不到封赏,人人嗟怨,商议杀将逃军。

周行逢无意之中听到后,问计于王逵,二人一商议,不如来个将计就计,于是他们二人煽动士兵哗变,冲出长沙,返回朗州,拥护辰州(今湖南怀化)刺史刘言为朗州节度使,叛楚自立。

马希萼此时才大惊,急忙遣将攻打朗州,结果军心涣散,大败而回,马希萼就此声势跌落,从长沙逃往朗州的逃兵越来越多。

朗州军一分为二,且势力大减,马希崇见时机已到,遂与长沙旧将徐威等人合谋篡位。

公元951年,长沙发生军变,马希萼被马希崇所擒,送往衡山县囚禁。

马希萼做梦都想不到,背叛自己的居然是他最委以重任的亲弟弟,这长沙城中的楚王之位,马希萼坐上还不满一年,就这样被赶了下来。

“空空如也”马希崇

六代楚王马希崇在位时,马楚国已经支离破碎,内有朗州(今湖南常德)节度使刘言裂土分疆,南有南汉中宗刘晟入境侵边,东有南唐中主李璟虎视眈眈。

马希崇手下无能臣,自身又才能稀疏,只得困守长沙,国势渐衰。

刘言出兵讨伐马希崇,马希崇吓得赶紧以财乞和,楚王的声威荡然无存。

楚将廖偃、廖匡凝、彭师暠,趁机等拥护在衡山县(今湖南衡阳)的马希萼为衡山王,效仿刘言裂土封疆。

长沙将领徐威等人见马希崇无能,也想效仿刘言自立门户,长沙城中暗流涌动,谣言四起。

马希崇深知自己被废后,定是凶多吉少,性命难保,于是孤注一掷,秘密遣使投降南唐。

南唐中主李璟对于湖南之地垂涎已久,如今马希崇主动投诚,李璟大喜,一边派南唐大将边镐出兵袁州(今江西宜春),过醴陵(今湖南株洲),直取长沙;另一边派南唐大将刘仁瞻进攻岳州(今湖南岳阳)。

公元951年11月,南唐大将边镐兵临长沙城下,六代楚王马希崇出城迎降,马楚正式灭亡。

后记

在长沙投降后,马希萼的衡山军也投降南唐,马希崇与马希萼兄弟聚首,一哭泯恩仇,马氏家族及将佐千余人都被南唐军押往南唐首都金陵(今江苏南京)。

两年后,五代楚王马希萼在金陵病逝,而后六代楚王马希崇及马氏族人迁往扬州。

五年后,后周攻南唐,占领包括扬州在内的淮南地区。马希崇及还健在的马氏兄弟17人投降后周,迁往后周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后事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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