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女人都被铁链拴着,夜深时,每家狗窝都会传出可怜的叫声

一车车厘子 2022-08-05 18:43:50

我不承认她是我妈妈,但我每次看见她,心都会痛。我爸每次哼着小曲儿从狗窝走出来,我总能感受到她很痛苦......

我妈是一条狗。

当然,她不是四只脚走路,有尾巴的那种狗。

而是拴着狗链,和狗同吃同住,跟狗没什么差别的“人”。

我们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妈狗”,但也不全是。

有些人家的妈,会洗衣做饭干农活,还有的会给儿子做衣服。

我妈就不会。

所以我从小就不明白,家里为啥要养着这样一个东西?

又占地儿,又费食,还得操心她别发疯大叫扰着别人。

不过,没多久我就知道了,但我更宁愿我不知道。

那天在饭桌上,我问出了那个全天下小孩都疑惑的生命起源问题。

“爸,我是从哪来的啊?”

我爸一下子笑了,笑得特开心,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奇怪神情。

他的牙花子咧开,露出厚厚的上牙龈,又黄又黑的牙齿还夹着刚刚啃过的馒头。

“你啊,你是你妈生的!”

他还在那大笑不止。

我幼小的心灵却被震撼得天翻地覆。

我怎么会是我妈生的呢?

我是干干净净聪明伶俐的精神小伙,怎么能跟这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扯上关系?

“妈”的含义,难道竟是“生我的人”?

呆若木鸡的我缓缓回头,视线前方是神智不清、双眼浑浊的妈。

她衣衫褴褛、头发糟得像鸡窝,嘴巴不仅从来没有合上过,还总是流着口水。有说没说的,嘴里还总念念有词,像只在叫唤的牲畜。

我猛地一怔赶紧回头,急忙否认。

“不,不是,爸,我不是妈生的!”

爸看我急得要哭出来,笑得更大声了,拿筷子指指跟妈拴在一起的狗。

“你不是妈生的,还是狗生的啊?”

我倒宁愿我是狗生的呢!

狗能看家护院,还能保护我、陪我玩,可比妈有用多了。

我手足无措,根本不肯接受事实,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哭得昏天暗地。

我爸见状连忙放下碗筷,皱纹满布的手替我拭去泪水,糙得跟铁丝球似的。

“哎哟我的儿,老刘家的根儿呦,可别哭坏了嗓子……”

知道了我跟妈的关系之后,我更讨厌我妈了。

像是想撇清关系似的,更不给妈好脸色看。

就连馒头,我都更愿意把好的留给家里的狗,把发黑的扔给那个妈。

我端着盘子靠近,她似乎有点反应,跟人一样。

好像难得有了焦点,她无神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慎得我发慌。

但我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仿佛心里明白,这个人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她朝我弯弯嘴,似笑非笑,反而有点可怖。

不知何时,她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托着盘子的手。

下意识地,我后退了一步,却没把手甩开。她的手暖暖的,我就这么定定地愣在那里。

怎么回事,我不是讨厌她吗?

我突然反应过来,狠狠甩开她的手,作出一番凶狠的面目把她唬住,就像我爸一样。

盘子倏地被我反了过来,里面的两个碎馒头立马落在了地上,还蹦了两下,我斜眼瞪了一句:“爱吃不吃!”

晚上我睡不着,老想着我妈,想她那双握着我的手。

我很奇怪,那一会,为什么我心里有股暖气。

结果不一会,妈又大喊大叫起来。

“烦死了。”我拿枕头堵住耳朵,“真的是疯子。”

每次我爸钻她洞里的时候都这样,也不知道委屈她什么了,这么抗拒。

不过我都习惯了,从小都是这样,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大家都见怪不怪。

都觉得不过是疯女人罢了。

突然打了雷,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爸也回来了。

“这狗娘养的突然下雨,冷死老子了!”

冷?那妈呢?

她一件单薄的秋衣,她冷不冷?

我被钻进脑子的念头吓了一跳,我怎么关心起妈来了?

爸抱着我,忽然又是心满意足的架势。

“儿啊,等你长大了,爸也给你买个回来,让你尝尝这神仙滋味!”

我被他的胡子扎得脸疼,把他推开,一脸嫌弃:“我才不要!”

爸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傻儿子,你不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啊?”

我不敢说话了,因为我知道,在大人眼里,传宗接代是顶天的大事。

第二天,我跑到隔壁家里找吴姨,吴姨是村里少有的没被铁链拴住的“妈”。

我喜欢她,她比我的妈强多了,会陪我说话,会给我糖吃。

吴姨眼睛大大的,但整个凹陷下去,像两个大坑,鼻子细细的,但也像萎缩的样子,鼻尖上翘。她的头发灰灰的,有几缕白发,但梳得干干净净的。

我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一口一个嗑着瓜子,吴姨就在我旁边弓着背洗衣服。

“吴姨,”我吐了糊了一嘴的瓜子皮,“你是哪来的呀?”

吴姨的背影一怔,像被冻住了一样。

我把瓜子皮往外面踢了踢:“明明女人只能生男娃儿,那女娃儿是哪来的呀?”

从小,村头街尾都只有男娃子跟我打架,女娃子我都没怎么见过,不是女人只能生男娃儿是什么?

洗衣服的水溅到了吴姨,吴姨拿袖子擦擦眼睛。

她这件衣服灰灰的,磨得看不出图样,但很干净。一年四季都见她这么穿着,再热的天都套着长袖。

“树儿,女人是可以生女娃儿的。”她的声音哑哑的,说的话和我爸的语调不太一样。

“男娃儿生了传宗接代,女娃儿生了卖钱。”她回过头,冲我笑笑,像村头老人煞有介事地教我背唐诗:“吴姨不中用,生了女娃,拿去卖了钱了。吴姨加油以后生个男娃儿。”

“吴姨加油!”我弓起手臂,嚼着瓜子,乐呵呵地给她加油打气。

回到家,妈靠着墙,呆滞地坐在那里。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陪她坐会儿。

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妈的眼睛好像挺好看的,双眼皮又宽又大,睫毛又密又长。

我开心极了,心里想我以后肯定能变双眼皮。

我才不要我爸的小豆眼睛呢,贼眉鼠眼的。

而且,我纳闷,她嘴里念叨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竖起耳朵,细细地听。

6……7……

在数数?

听了许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发现她念的数字是有规律的!

我拿树枝把听到的数字写了下来。

65789720!

就是这个了!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但我的心陡然一紧,不知怎的察觉到巨大的危险,赶紧跳起来用脚把字踢糊了。

我总觉得,它像一串通往神秘国度的钥匙,拥有无限大的力量。

我也不敢告诉爸过。

日子过得很快,我渐渐长大,吴姨也终于生了个儿子。

没事干的我经常往后山上跑,十岁出头的我认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

那天趁着太阳落山,我正要回家吃饭,树丛里突然窜出两个人,把我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这是——

传说中可爱的女孩子吗?

那脸蛋儿水水嫩嫩,像夏天的葡萄,像冬天的青枣,看得我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心里不住地想:天呐,天下竟有这样漂亮的人物!我见过女人都皱巴干瘪的,这该不会是仙女下凡吧?

那两个仙女姐姐大大方方的,问我是不是当地人,说是自己来户外运动,跟俱乐部一起来爬山的,一不留神掉队迷路了。

我干是点头,不敢抬眼看他们。这反倒把她们给逗乐了,说我害羞起来真可爱。

她们才可爱呢!笑起来还像铃铛一样好听。

我心里把我亲爸埋怨了个遍,他说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一闷棍下去带回家就行。

这怎么可能呢!好端端的一个人,活蹦乱跳、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舍得下手打嘛!

“喂,对,我们是在这。”她们打电话给大部队,现在大部队派了人来找他们。

我停下踢石子的脚,鬼使神差地,抬头问道:“我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一下电话吗?”

她们狐疑地各自对望一眼,还是把手机给了我,加之以我一个信任的笑容。

心脏开始狂跳,我按键的手都在颤抖。

那串我偷偷记住的数字,在脑海里萦绕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我按捺住乱飞的思绪,努力镇定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把听筒对准了耳朵。

“嘟——嘟——”我闭上眼睛,任由急促的呼吸声传向话筒。

“喂?”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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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车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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