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30岁的王家卫拍了自己人生的第一部电影,并取了一个让人糊涂不已的名字,叫做《旺角卡门》。
这一年,电影的主演刘德华和张学友27岁,风华正茂。而张曼玉刚刚24岁,满脸的胶原蛋白,清纯的让人发晕。
人们当时还不知道,这部电影对于王家卫来说,是比较奇怪的。因为和这位大导演之后的电影风格比起来,这部《旺角卡门》也仅仅是名字比较像王家卫的作品。
电影是一个相当传统的香港故事,它不晦涩,也不温吞,它更像是一个利落的商业片,让观众们不仅惊奇,原来王家卫也曾经可以把故事讲到观众们能看的明白。
整部电影说实话,就是一部悲剧,它讲述了久混江湖的青年阿杰的情感纠葛和自我挣扎。
他短暂的人生道路看似风光,却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残破。
在毫不在意的外表之下,阿杰就像一个溺水者一样伸出双手不断的挥舞着,妄图抓住可以依靠的一切,好让自己重新回到生命的正轨。
但命运偏偏给了他一次无情的捉弄,最后还是让他孤独的死在了街上。
阿杰是江湖大佬,身手好长得又帅,用非常崇拜他的小弟乌蝇的话来说,那是相当的“带种”。
不过因为穷的实在太过分了,叮当的乱响,阿杰也被很多同门兄弟暗地里嘲笑。
阿杰是大哥级的人物,身边却只有一个小弟乌蝇,两个人说起来是老大和小弟,但出双入对的看起来更像是工作拍档。
乌蝇人还不错,却不是一个标准的好小弟,他作为阿杰的一根独苗手下,行事太过冲动,天天给老大招惹是非。
为此,帮派长辈还劝过阿杰,要好好管束乌蝇,否则就如同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早晚会波及到自己。
其实乌蝇爱惹是生非,倒也不是天生的坏或者生来就笨,主要是乌蝇一心想学自己老大阿杰那样出人头地,在江湖上混出名堂。
乌蝇是个真正的小人物,都混到黑社会去了,还是个最底层的。
但小流氓也有自己的理想,只不过受格局所限,他的理想就是能当个被人看得起的大流氓。
但乌蝇这份理想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他觉得给阿杰当小弟,不能丢大哥的人,更何况自己还有个亲弟弟。
弟弟结婚,乌蝇是非常高兴的,但因为囊中羞涩,喜酒直接摆到了天台上。
大热的天,来往宾客吃的人人一身臭汗。
看着亲家公拉的越来越长的脸,就连老大阿杰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这让一直想当大英雄的乌蝇觉得很没有面子,而比起没面子,他更加觉得作为哥哥,自己是愧对弟弟的。
乌蝇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哥哥,也是个失败的江湖人。
所以乌蝇不断的横冲直撞,希望能打出名号,但最终撞来撞去,撞到了当红的社团猛人tony的怀里。
几番纠缠之下,乌蝇连累着自己的老大阿杰,一起被tony带人修理成了“变形金刚”。
看着被打到吐血的老大,乌蝇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对不起人。
这一切,也促使着乌蝇接下来那份人人避之不及的工作——替社团清理门户,干掉已经做了警方污点证人的江湖同门大嘴。
这是个相当凶险的任务,但却被乌蝇视作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掖着短枪,首先就找到了胖揍过他的tony。
这是乌蝇前所未有的一次扬眉吐气之举,因为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动他。你tony是人多钱多,嚣张跋扈,但只要你动我一下,我乌蝇往地上一躺,清理门户的工作就会落到你tony哥的身上了。
在对tony极尽羞辱之后,乌蝇带着无限自豪踏上了自己的终极之旅。
可让乌蝇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举动,会让老大阿杰陪同自己一起丢掉了性命。
而另一边,已经和表妹阿娥在一起的阿杰,其实已经想要退出江湖了,可不想,此时乌蝇的消息传了过来。
阿杰迫不得已,重新踏入江湖,寻找小弟乌蝇。
这里,让很多观众对阿杰萌生了些许的恨意,也产生了无法释怀的遗憾,大家想不明白,为什么阿杰最后会放弃自己和阿娥的爱情,而甘愿赴死呢?
因为无论怎么看,阿杰对乌蝇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作为老大,他履行了自己的道义。
如果作为朋友,他也付出了自己情义。
没错,其实这是让人很有些想不通的,但仔细想想,其实阿杰对乌蝇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这份复杂并不在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因为如果说乌蝇看起来游戏人间,实则一直都是满心惭愧的话,那么阿杰自己就是个更大号的乌蝇。
阿杰曾为社团出过力,用行话来说,那是“拿过安家费”的人,所以他虽然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势力,但帮派老大们却依然比较照顾他,他也仍然是个大哥,在帮会内有一定的地位。
没错,阿杰是大哥,也以能打而闻名江湖,但阿杰并不傻,他知道自己其实是非常失败的。
他身为大哥,带着小弟乌蝇闯荡江湖,可遇到江湖救急,却穷的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
他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好大哥。
自己小弟江湖遇险,他用尽浑身解数,却仍然带着小弟一起被揍的满地找牙,颜面尽失。
他再次明白,自己是个没用的江湖人。
前女友怀了孩子,可他却忙于帮会事务,消失的无影无踪,从而导致前女友因为看不到生活的希望,选择打掉孩子,两人分手告终。
他终于明白,自己连个男人也算不上了。
在这一连串的自我怀疑下,阿杰是非常消沉的,直到上天把表妹阿娥带到了他的面前。
事业和情感的双重失意下,阿杰把阿娥当成一根救命稻草。
单纯的女孩,唤醒了他对正常生活的渴望,他爱上了表妹阿娥,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给阿娥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相比较来说,乌蝇虽然是自责和痛苦的,但却有着相对简单的坚决。
而阿杰因为有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压抑也就更加的真切。
所以,阿杰对于小弟的仗义相助,并不仅仅是出于传统香港黑帮片的江湖道义。
或者因为是一部黑社会电影,就应该有这样的结局,就如同小马哥瘸着腿,端着枪冲出来被子弹射成马蜂窝一样。
阿杰对乌蝇的情感,更多的是一种有着共鸣的感同身受,一种自怜之下的惺惺相惜。
在这种共鸣产生的震动之下,阿杰放开了拥在自己怀中的阿娥。
就好像那个雨天,他对着已经找到自己幸福的前女友,说的那声“再见”那样。
充满了一丝丝的必须,和一阵阵的无奈。
在警局门口,阿杰晚到了一步,乌蝇已经倒在枪口下,这让阿杰产生了从没有过的绝望和愧疚。
看着乌蝇躺在血泊中,阿杰仿佛是看到自己已经被注定的结局一样。
他冲了过去,就像是他无法躲避的宿命,也像是对自己这荒唐人生之路的救赎。
最终,阿杰被子弹击中后倒在了地上,他努力的瞪着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这个世界,便永远不再睁开了。
阿杰可以用告别的方式去拯救阿娥,但却只能用惨烈的鲜血来呼唤乌蝇。
他的死,看起来是小弟乌蝇无数次冲动的结果,但其实却是他为自己编织的一张无法逃出去的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