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只因高三那年寒假，我阻止了他和校花在一起。
他因此记恨我，说我蛇蝎心。
多年以后，我生了一场重病，动了手术。
他借此机会来看我。
趁着夜深，他不顾我的哀求拔掉了管子。
我在愤怒和绝望中窒息死去。
重来一世。
我没有再把自己的钱给他补习。
而当他再一次喜欢上校花，来询问我意见时，我淡然一笑。
「随便你咯。」
1
高三成绩公布榜上，我和纪怀川皆名列其上。
对于我们的目标清北，这个分数还是不够稳当。
「潇潇。」
我循着声音抬头，身侧站着一个少年。
他剔短的头发薄薄一层，五官棱角分明硬朗，那双眼深邃而冷淡。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宋音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的心跳漏掉半拍。
不是因为眼前俊朗的少年大方承认喜欢上了校花宋音。
而是上一世死亡的画面，历历在目。
我永远忘不掉那天深夜。
他走到我的病床前，漆黑的眸子晃出狠厉的光。
他没有犹豫，恶狠狠地把我氧气管子拔掉。
死前我听到的全是他满嘴怨恨的话。
他怪我拆散了他和校花的缘分。
那时的纪怀川清北毕业本硕连读。
在学校里，专业上都出类拔萃。
毕业后更是进入一家上市公司，平步青云，年少有为。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恨我。
陌生凶狠到和此时眼前阳光俊朗的他，判若两人。
上一世，我知道他喜欢上校花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却追着要我把钱给他。
那笔我打算给他报补习班的钱。
我们俩家庭都不富裕。
高考，是唯一改变人生的机会。
那笔钱，是我节假日去发传单攒出来的。
他知道，我也说过，是给他寒假报补习班用的。
他很感激我，说以后会加倍奉还我。
可当我正准备把钱给他时，却听到了校花和她朋友的对话。
原来他在骗我，他想偷偷把钱给校花。
我以为他上头犯了蠢，于是直接做决定把钱交给补习机构。
没想到让他在校花面前丢了脸。
之后，无论他再怎么示好，校花也没有理过他。
他因此恨上了我，一恨十几年。
重来一次，我决定再也不插手他的人生。
因此，我听完他的话，淡然一笑。
「挺好的。」
「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一切都随便你。」
他白皙的脖颈处凸起的喉结明显滚动了几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欲言又止。
好一会他才吞吞吐吐开口：「那笔补习的钱你能先给我吗？」
我默默勾下了唇，语气闲散。
「哦，不好意思啊，那笔钱我已经给自己报了数学补习班。」
「你也知道的，我数学分数一直上不去，想再冲刺一下。」
他瞳孔皱缩，愕然，「那我怎么办？」
「校外超市在招暑期工，你自己给自己挣呗。」
2
我和纪怀川，从小一起长大。
是邻居，是青梅竹马，也是生活在贫民区，却有着相同梦想的知己。
我们父母都在同一家厂里上班，早八晚九。
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差不多能撞见他们下班。
我们家存不起什么钱，每个月生活上的必要支出扣除以外，剩下的还要攒学费、课本费、校服费。
我妈说：「闺女啊，你能考个好大学，咱做的一切都值了。」
所以我看到妈妈每天晚上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在小本子上一笔笔不断删减开销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清北。
纪怀川的家庭也是如此。
我和他从小就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根本不能停歇半刻。
运气，天赋，这些听起来无比轻巧的词汇，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努力耕耘。
上一世的纪怀川寒假去补习了英语。
高考成绩稳超清北分数线，他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天天往网吧跑，去学习如何使用网络聊天软件加上校花。
被拒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他猛敲我的家门，疯狂叫嚣着：「当初要不是你私自把钱给我报了名，宋音也不会转学！
「她的命也不好，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她呢？
「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让我觉得恶心。」
我喉咙有些发干，吸了口气再次质问他：「她转学的原因你不清楚吗？」
「为什么要用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替她还债，偷室友的钱的人是她，不是我！」
他摇了摇头，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
「不，她没有偷钱，不是她！」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我静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使劲将眼中的委屈压了下去。
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即使和他在同一所大学。
直到多年以后从朋友口中听说，宋音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去了酒吧打工。
在喝醉的情况下和客人起了争执，客人说她手脚不干净。
她生气地拿酒瓶敲伤了客人的脑袋，重度脑震荡，差点把他伤成植物人。
宋音赔不起钱，被抓进监狱，在里面自杀了。
纪怀川一度崩溃，宁可冒着把工作都丢了，也要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他把宋音的死归咎到我身上。
他说如果我当年把钱按时给他，宋音不会转学，她也不会考不上大学，她的人生也不会过得这么惨。
上一世，纪怀川站在成绩公布墙面前问我拿钱时，我撒了谎。
我说明天会给他，可我却擅自做了决定，帮他拿去报名缴费了，导致他错过了帮校花还债的最后时间。
可当初是纪怀川在一棵梧桐树下，懊恼地把英语书翻了一遍又一遍。
自嘲着说自己英语成绩难以上进，总要在同样的语法上犯很多次错误。
也许，是那时落日的余晖淡淡洒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抑或是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我心跳总有几分紊乱。
我这才说出了替他报名高考英语补习班的话。
我想要纪怀川好，想让他的青春在那六张卷子上，不留遗憾。
我到死也想不明白。
我为他做了正确的选择，他却无视我的付出，嫉恨我如此深。
那我又何必呢。
纪怀川。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这一次，我又重回花期盛放。
再不做谁的偏旁。
纪怀川被我呛走的这天，晚自习也缺席了。
同桌碰了碰正在认真做题的我，压着嗓子八卦道：「齐潇！惊天消息！」
「我们学校的宋音好像偷室友的钱了，你就说离不离谱，校花耶！她是校花耶！！」
我不动声色地将试卷翻了一面，语气平静：「喔，然后呢？」
她又接着给我讲：「她室友说了，只要她把钱还上，就不告到校长那里去。
「要不然她铁定要被开除的。
「对了，你发小纪怀川，跟她传绯闻的学霸，真想知道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3
纪怀川估计是不会相信的。
只要宋音小嘴一嘟，眼泪一掉，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临近晚自习结束，纪怀川才跌跌撞撞走进教室。
他深褐色的眸子目光有些虚弱，坐姿懒散，神色倦倦。
手臂上的针眼清晰可见。
他对上我的目光，眉眼间的戾气很重，倔强地咬紧了牙齿。
好啊。
真有你的。
卖血也要替宋音还债，纯爱战士纪怀川。
真不知道他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会有多伤心。
到了放学，宋音飞奔到我们教室里搀扶起纪怀川，一脸心疼。
班上的同学一副吃瓜的样子，连收拾课本的动作都陡然慢了下来。
可关我屁事。
我飞快地把课本装进书包里。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我视线里，按住了我的背包。
是宋音，她的嘴唇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动着。
「齐潇，如果是因为我的出现，破坏了你和怀川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但你答应他的事情，请你说话算话，可以吗？」
她居然明目张胆地想以道德的名义来抢我的钱。
纪怀川感动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柔柔地开口：「算了，小音。」
「她不过是我的普通同学而已，对我自然没有真心。」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我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本来薄如蝉翼。
我们相识这十几年里，天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背古诗词。
每逢节日、生日都要和对方一起过。
熟悉彼此的喜好，习惯。
更清楚对方的梦想，一直相互鼓励，共同进步。
在寒冷的冬天，我每天都比他早起半小时，跑到院子里烧好热水，为的就是他起床背书时，能有一口热水暖暖身子。
我没有接纪怀川的话，而是对着宋音斟字酌句地说：「首先，我和纪怀川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不存在你的破坏。」
「其次，能不能把你手拿开，脏。」
宋音听完，眼眶立即红了。
纪怀川急忙把她护在身后，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齐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是，现在小音成绩是不如你，但还有半年的时间。
「我一定会帮她把成绩提上来的，到时候超过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宋音那大概四五百的排名。
大概是我脸上的不屑被纪怀川捕捉到了，他竟然用手指指着我，气哼哼开口：「你不过就是年级第五，装什么装，你真以为就能上清北了？」
他眼里透着明显的疏离感。
语气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宋音的自尊。
纪怀川，变了。
又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把我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当然。
我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宋音那双干净整洁的新皮鞋，语气闲闲：「我能不能上清北跟你没有关系，但我知道你这样下去，你肯定上不了。」
话音刚落，宋音恼羞成怒地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凭什么诅咒怀川考不上清北！」
受力后我重心不稳，头一下子撞到白到泛黄的墙上。
「砰」的一声，好痛。
我捂着头蹲了下来。
纪怀川脸上闪过一丝担心，随后想要蹲下来查看我的情况。
他身后的宋音噘着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还是跟着她，走了。
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说。
那就当再给你点时间，先欠着吧。
4
三月，春风和煦了校园。
我整个寒假的努力，使得成绩在一模考试中获得了质的飞跃，稳超清北分数线。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扬我之后，略带试探地问起了纪怀川的情况。
「这次考试纪怀川的分数实在退步太多，他小子在搞什么啊？」
「我听说他新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说到这里，班主任的神色复杂，眉头皱着。
「总之，你提醒他一下学习为重，最后的阶段了，哎。」
我应声点头。
班主任临走前递给我一套复习试卷，让我转交给他。
其实他不是没有私底下找过纪怀川。
只是每次纪怀川都板着脸，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让班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双手捧着卷子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进来的纪怀川。
他冷漠又陌生地扫了我一眼，与我擦肩而过。
一个寒假不见，他干净利落的短发已经变成了毛茸茸的长发。
在阳光下衬得柔软蓬松，甚至还用发泥精心造了型。
听我爸妈说，纪怀川一整个寒假都不在家。
说是留校上自习了。
但我却从同学口中知道他打了一个寒假的工，只是为了给宋音报一对一的辅导课。
牺牲自己的黄金时间，成全他人。
是真爱没错了。
「于老师，我想转到三班。」
班主任惊愕声起：「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从尖子班转到普通班，亏你也想得出来。」
在纪怀川执拗不休的声音中，我越走越远。
其他同学挤破脑袋想进我们班，他却为了能和宋音一起上课，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一时都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走进教室，我把复习试卷放到纪怀川的桌子上，身后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齐潇，你怎么又来碰怀川的东西啊。
「我就说嘛，怀川的每一本科目书都被精致地包好了书膜，书面上的字体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写的。
「是你弄的对不对，你也喜欢怀川吧？」
我转过身迎上宋音挑衅的脸，她似乎在宣示对纪怀川的主权。
每一次开学时，我都会给纪怀川的新课本包上书膜，用正楷写上他的名字。
一笔一画，像是在为他加油，又像是期待他能发现我的小心思。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怀川已经站在了宋音的身边，眼睛似笑非笑。
「喜欢我？
「千万别。
「齐潇，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我会觉得恶心。」
我翻了一个底朝天的白眼，嗤笑一声。
「就你？」
「想太多了吧，我妈不让我跟差生玩。」
纪怀川目光微微一颤，渐渐涨红了脸，搬起桌上的书往教室外走。
「走了小音，以后我就坐在你边上，有什么不懂的题就问我，你的成绩很快就能上来的。」
宋音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回应：「好的，怀川哥哥，你最厉害啦。」
可他们俩这样的甜蜜在高考成绩出来后，不复存在。
宋音在纪怀川全力的帮助下，顺利考上二本。
她从小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曾经抛下她的父亲听说她考上了大学，这才想起还有个女儿。
于是大手一挥说要给她承担学费。
而纪怀川为了和宋音能去同一所大学，放弃了几道大题，处心积虑算着分数。
他最终是如愿以偿了。
可他的父母却沉默了。
一是，不相信成绩优异的儿子才考这么点分数。
二是，宋音想去的大学，费用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算。
再三考虑下，他们要求纪怀川复读一年。
纪怀川争红了眼也没有得到父母的成全。
他跑到宋音家里，想说服她留下来一起复读。
可宋音早就已经坐上大巴，去了她爸爸所在的城市。
临走时，一句话也没有给纪怀川留下。
他彻底崩溃了。
在她家门口不吃不喝，站了一天一夜。
被爸妈找到带回来时，整个人身上都被雨湿透了，当晚发起高烧。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认命般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他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他颓废又执拗地站在我家门口，满怀期待。
「潇潇，听说你考上了清北，恭喜你啊。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可不可以停下来等等我。
「陪我复读一年吧，像从前一样，就你和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