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刀郎一首新歌“罗刹海市”引爆全民激情，这首歌意味深长，词曲皆美，俗中带雅，雅中有俗，实属高级艺术。

歌曲罗刹海市巧借同名聊斋故事做壳，他解构原著，混入鸡驴，以虚写实，以假论真，一吐肺腑之言。虽然说改编解构名著，但是要论思想感情，刀郎和几百年前的蒲松龄是一样的义愤喷火，有击掌般的默契。

蒲松龄当初写了近五百个聊斋故事，篇幅长短不一，《罗刹海市》在其中是出类拔萃的。今天请你和小歪一起翻开连环画，读一读这则聊斋故事吧。

封面是张令涛、胡若佛合绘

《马骏飘海》连环画最初是天津美术出版社于1957年出版的，由赵三岛、严绍唐、朱元红三位老画家合作完成。

歌词“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

原著的主角叫作马骥（音：季），连环画中将他改名为“马骏”，可能是当时为了回避生僻字，方便读者理解。

话说马骥这个人，他表字龙媒（此处伏笔），父亲是商人。马骥是怎么个人儿呢？

蒲公说他“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意思是英俊潇洒，能唱能跳，这句直接引用到歌词中。

他因为生得太好看，缠上花头巾可以扮成俊俏女子，当乡里开庙会活动时，他扮作观音，围观者连连叫好，送他“俊人”的美名。

马骥痴迷戏曲，秋收时节乡里演出社戏，他总是端坐台边认真学习，忘了吃饭。

他记性好，看过的戏都能原模原样学会，包括旦角的舞姿和身段。

马骥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可是他爸却说读几本破书，不能当饭吃，也没有多几件衣服，还不如跟着他做生意，吃香喝辣，要啥有啥。（明清时期，民族资本主义萌芽，商人地位开始崛起。）

正巧有个同乡要出海碰运气，缺个记账的，马骥就随他一起出发。

马骥头一次出海，只觉心情舒畅，大展拳脚……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大船遇到飓风，马骥抱个木板漂流，在海上苦苦坚持了几天。

“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这句歌词正是写马骥海上遇难。

歌词“龙游险滩流落恶地”。他漂流到了一个奇怪的国度，这里的人一个个生得非常丑陋，他们看到马骥好像看到吃人的妖怪一样，纷纷尖叫着逃窜，唯恐避之不及。马骥心里很迷惑，后来才慢慢知道，他们害怕自己。

马骥看到这里也有长得不太丑，很像人的家伙，只是这些人普遍落魄得和乞丐一样。慢慢的，双方都知道彼此没有敌意，尝试着聊天，发现语言也有几分相似。本地人奉上酒食待客，而那些最丑的土著，还是没一个敢来靠近的。

歌词“他见这罗刹国里常颠倒”。

村人告诉他：“从这里西去两万六千里，有个中原国，我们向来只是听说，这次见到你才知道是真的。在我们国里，不以才学论高低，而是看脸，脸越美的越高贵。像我们这样的一出生，父母都觉得不祥而抛弃。”马骥才知道这里是罗刹国，这个国度里，以美为丑，以丑为美，评判个人的价值全部颠倒。坐在马骥对面聊天的看起来最端正，也是最潦倒的底层人。马骥也明白过来，自己长得太美，所以那些丑陋的贵人反而觉得他是妖怪。

歌词“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和村人所述中国位置正好相反，是刀郎故意颠倒。

罗刹国的都城在不远处，马骥就随村人去见识一下，村人怕他引起恐慌，让他坐进有竹帘的车子里。

第二天他们来到都城，这边的房屋以黑石为墙，红石为顶，楼高近百尺。

歌词“她两耳傍肩三孔鼻”。

刚好赶上散朝，就有个头戴冠盖的人出来，村人说他就是宰相，宰相双耳反着长，三个大鼻孔，眼睫毛像帘子一样盖住双眼。再有人陆续从皇宫出来，一个个都相貌狰狞，但随着官职递减，马骥看他们容貌也就不那么触目惊心。

村人引导他来到一个退休的老官家中，这个老人曾做执戟郎，去过很多国家，见多识广，所以并不害怕马骥，他说：“老夫活了一百二十岁，去过无数国家，唯独没去过中国，现在能看到您这样的大国人物，请多住几日吧。”

当晚老官设宴款待，请出他府里最高配置的歌女，载歌载舞，一个个长得都像母夜叉，长裙拖地，白帕缠头，歌声不知是唱的啥，像秋虫鸣叫。

主人陶醉在歌声中，还转头问马骥：“你们中国有这样的好声音吗？”马骥微微一笑，离席即兴唱了一曲，主人听了如痴如醉，说道：“太美妙了，此曲好比凤鸣龙吟，只可惜你长得太丑。”

老官家有外国丑男子来访，这消息早已轰动全城，大家都赶来看稀奇，他们只敢远望不敢靠近，因为马骥实在是丑得太过分了！

罗刹国国王也很好奇，想见见马骥，但百官劝阻道：“此人太丑，恐惊圣驾。”

这天马骥在老官家喝酒，大醉，一时兴起把煤灰涂满脸部，舞起剑来，犹如樊哙张飞，老官惊叹道：“原来你可以这样美！你可别把脸上东西抹去，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马骥笑道：“哈哈，那不过是我酒后游戏，哪有整容就能得富贵的荒唐事呢？”

主人再三要求，马骥只好以“张飞”姿态去拜见宰相和其他官员，大家都很惊奇：“不可思议！你原本那么丑，现在居然变好看了！”然后马骥又跳了一支舞，博得满堂彩。

由此马骥见到了国王，国王见他炭黑色的面颊，颇为美丽，点头赞许，又问他治国之策，马骥一一对答。

马骥模仿罗刹国的舞姬穿着，又唱又跳，国王直看得眉飞色舞。

国王赏识他，封他为下大夫，赏赐不少金银，开始宠幸他。

时间一长，官员们就发现马骥的美是假扮的，开始疏远他，背后窃窃私语。

马骥感觉很孤独，于是辞官回山村。

他在河里洗干净脸，做回了自己。

马骥“整容”做大官的事情山村的人早就知道了，村里穷人围上来祝贺他，他则把国王的财宝分赠众人。村人道：“感激您的大恩，明天我们去海市换些珍奇宝贝报答。”

于是故事进入第二部分——海市。

原来村子里有红鸟飞来，就预示着七天后海市要开了，届时四海十二国都会在海上集市交换珍奇宝物。传说海市上还会有神仙出没，云霞漫天，波浪直冲霄汉。

那些贵人爱惜生命不敢去海市，都把钱给穷人去海市采购。马骥也想和村人同去，村人劝他不要冒险，马骥道：“出海的人，哪会害怕风浪呢?风浪越大，鱼越贵啊。”

于是马骥登船赶集，航行多日，看到云雾和浪涛猛烈颤动，远远就有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放出光彩。岸边各地来的船只密密麻麻，多得像蚂蚁。

来到海市，这里仙气飘飘，疑似不在人间，货摊上有珍珠、玛瑙、珊瑚树之类，光彩照人，都是马骥没见过的各色宝物。这时有人叫喊：“东海三太子来了!”

马骥还在惊疑不定，有个美貌公子骑马来到跟前，原来他就是东海三公子，他一眼就看出马骥是大国来的，颇合眼缘，就邀请他去龙宫玩耍。

马骥得到一匹白马，白马下水，海水就自动分开，让出一条大路来。

马骥来到龙宫，这地方没的说，金碧辉煌，到处都是水晶，玳瑁。龙王亲自相迎，两人对谈一会，龙王说道：“看得出马先生很有才学，我们龙宫长期组织海市活动，但缺一篇宣传稿，不知可否赏脸作一首？”（说好的是请来玩耍，结果还给出考题……）

宫女奉上水晶砚台，龙须笔，雪白素笺，兰香墨。马骥略加思索，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龙王一看，是绝佳的文章，拍案叫绝：“先生真是大才，为我龙宫上下大大添彩！”于是在彩霞宫摆开酒席相请，又让自己家的龙女作陪。

喝了一会儿，龙王晕乎乎地说：“我的女儿，至今没有许配人家，我看你不错，可愿意娶她吗？”马骥会意，忙离席拜谢。

当天他们就热闹地置办了婚礼，不少仙女来祝贺，送给新婚夫妇各色礼物。

马骥成了龙王的驸马都尉，他驾着青龙遨游四海，才气名声很快传遍海洋世界。

马骥和公主情投意合，他们常在龙宫玉树下吟诗。

这天公主整理衣服，发现马骥的一包煤灰粉，但是她猜不出用处。

马骥笑着和她解释当初在罗刹国整容求官的事情，公主听罢把那包煤粉一丢，说：“我们这边重视真才，和罗刹国不同，郎君不必再扮丑整容。”

庭中有玉树，绿玉为叶，盛开着栀子一样花瓣，落地清脆有声，变作赤色玛瑙，散发出迷人的光。马骥望着玉树花开花落，又听鸟鸣啾啾，想起许久没有见到父母，顿起思乡之情。

公主问明他的心事，支持他回家，但仙凡两隔，她不能随马骥同去，两人心中都很悲伤。

龙王知他思乡，道：“我儿想家，不妨明天就启程吧。”马骥道：“我是个平庸之辈，承蒙岳丈看起，得此良缘，恩德永世不忘。”

公主为他践行，马骥总想着以后会有缘再见，但公主知道，此生即将永诀。

公主跳一曲“离鸿别燕舞”，情意款款，马骥流着眼泪，恋恋不舍。

公主替他擦去泪水，道：“归乡奉养双亲是孝道，人生聚散，百年不过旦夕之间，何必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呢？我为你不再嫁人，你为我不再续娶，虽仙凡相隔，两颗心还是连在一起，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次日，龙王备下白羊车，送马骥出海归乡。

夜叉开道，羊儿咩咩在前跑，公主送马骥一程。路上，公主说自己有了身孕，让马骥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马骥想了想说：“如果是男孩就叫龙宫，女孩就叫福海吧。”

分手时，公主送他一个水晶匣子，上面镶嵌着一只五彩凤凰，凤凰的嘴巴闭着。她要马骥看到凤凰开口的时候，去南岛接回儿女。（这一幅情景就是连环画封面所表现的。）

公主坐车远去，马骥不断挥手作别，一直到手麻，他感觉心中疲倦，似乎过往的几年如梦幻一般。

波涛汹涌盖住了公主远去的身影，从此，仙凡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马骥寻路回到家乡，所幸父母都还健在。爹娘以为他早就死了，见他归来，惊喜交加。

父母想为马骥再娶媳妇，马骥说此生不会再娶，还解释了凤凰宝盒的事情。

三年后的夜里，他听到匣子上发出凤吟之声，忙披衣点灯，见那凤凰开了口。

马骥立即雇船到南岛，见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水中嬉戏，特别可爱。

他马上抱起男孩，男孩笑着抓住他的手臂，而女孩见马骥冷落她，哭闹起来，马骥忙把她也抱起。

孩子背上有个鱼皮口袋，里面有数不尽的宝物金银，还有一封公主给他的信，信上说这两个孩子是他的，她也会和马骥一样，永不变心，至死不渝。

马骥想再见一面公主，可是大海茫茫，何处可寻呢？他呆立良久，只好带着孩子回家去。

连环画到这里就完结了。在原著中，后来马骥和公主还是再会了，一次是马骥母亲去世，公主来戴孝，另一次她来给女儿福海送嫁妆，可惜都只停留了片刻功夫。

初版连环画封面

《罗刹海市》其实是分罗刹国和海市奇遇两个篇章的故事，内容非常丰富翔实，连环画改编也没能完整叙述故事细节。

罗刹国的人颠倒黑白，丑正直邪，而东海龙宫重视文才，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海外幻域，形成强烈对比。

最后蒲松龄评点此故事，他说一个人如果保持本真，不趋炎附势，反而引来大惊小怪和批评，真正的有才有德之人，却像卞和一样无处申诉。公正和睦的社会风气只能在海市蜃楼中寻得呢，这是一种不幸。

读到这里，我们就不难理解刀郎的心情，他只取了《罗刹海市》中的寥寥数语，甚至没提半句海市部分的故事，但已尽得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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