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胡若佛大师的连环画原稿现身拍卖会，着实让连坛震动，在继《杨家将》《蔡文姬》等绝品好作之后，又发掘到从未出版的原稿，许多连友如获至宝。今天小歪就贴图说说这个故事，并在文末评测一下实体书。

郭子仪，唐代名将，为挽救安史之乱后李唐王朝立下不世之功，《旧唐书》称他“再造王室，勋高一代”，打金枝说的是他儿子和媳妇的故事。

连环画封面是一位公子打美女，他是谁？她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打她？且听我讲来。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仓皇西逃，大唐王朝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7月，太子李亨在灵武（今宁夏灵武市）登基，他命广平王为兵马大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兵讨伐叛军。（胡若佛的战乱行军图，过于追求面面俱到，各种元素繁复，显得有些杂乱，远处跪拜文官似乎是悬浮着。）

七年后，广平王即位，他就是唐代宗。郭子仪父子巧驭战机，三月之内连克两京（东都洛阳、西都长安），自此安史之乱结束。（恶贼授首，开仓放粮，大快人心，旭日东升，景语常能融情）

同年吐蕃入侵，代宗令郭子仪守咸阳。（太监宣读时拿着拂尘显得累赘）

吐蕃军杀入长安，唐太宗逃到陕州。（没有比他爷爷玄宗好多少，若重用郭子仪，何至于此。）

郭子仪聚三千骑兵，赶走吐蕃人，代宗对他道：“我后悔没早点重用你”。（郭令公一马当先，吐蕃军不敢交锋。）

代宗对地方节度使并不信任，朝中宦官也常出言陷害。君疑臣，则臣必反，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就听周围人唆使，索性造反了。（仆固怀恩惊异的表情刻画是本书最细致的特写，他的模样看上去不太聪明，偏奸臣脸。）

仆固怀恩引诱吐蕃、回纥、党项入侵唐朝。郭子仪没有主动进攻，那些敌军士兵见是老领导来了，于是退去。

仆固怀恩不甘心，又多方游说，引诸国三十万大军劫掠西北边镇。（画面线条精度太高，大家还是以后看实体书来感受丰富的线条匠心）

郭子仪驻守泾阳，敌军围城。（全身像，下半身可以略再长些）

郭子仪胆略不凡，知道敌众我寡，索性单骑见回纥首领，以诚相示。

郭子仪道：“老朋友，忘了我们的交情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回纥人很惊异：“啊，郭令公没死？皇帝也还在？原来我们被骗了！”他们见过郭子仪，纷纷道：“果然是我们的父辈人物！”

于是宾主尽欢，誓言结好，恰逢仆固怀恩暴毙，于是回纥人退兵而去。

郭子仪履立大功，再造李唐，代宗封他为汾阳王。

代宗为了表示对郭子仪的恩宠，把自己宝贝女儿升平公主许配给郭子仪的六子郭暧，夫以妻贵，荣华无比，由此传颂出一出戏曲故事。（迎亲队伍很气派，灯笼上应该写“李”还是“唐”？）

郭暧新婚不久，郭子仪七十大寿热热闹闹办起来咯，一时满朝文武都来拜寿。（各种礼物，屏风搬入府门，右边的马还舔着膝盖，喜气场景宜动不宜静，马也不例外。）

郭家人也聚在一起玩闹，嫂嫂们围着郭暧问：“六弟怎么一个人来贺寿，莫非——我们家升平公主这么快有喜了？”郭暧尴尬地笑着道：“哪里哪里，二嫂耍笑了。”（说公主怀孕，却指着郭暧的肚子？这一幅虽然是郭暧以笑掩饰尴尬，但是几位嫂嫂姿态动作活灵活现，把郭暧众星捧月式围住，充满着喜剧趣味。）

原来升平公主自小娇生惯养，碍于君臣面子，不愿意去拜公公，就谎称头疼，让丈夫郭暧一个人去寿宴。（郭令公老夫妇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郭暧面对父母，说不清公主不来的缘由，郭子仪心里明镜一样，岂会不知？他反倒连连夸起自己儿媳妇的优点来。可是郭暧越想越不是滋味。

郭子仪有八子九婿，郭暧见别的兄弟姐妹都是成双成对，就自己孤身入堂，倍感失落。（他左顾右盼张望，还指望奇迹发生，公主突然出现。）

轮到他拜寿，就听哥哥们小声议论，恐怕自己脸面丢尽，从此套上了个“惧内”的帽子。

郭暧心中又羞又怒，怨恨着公主让自己丢脸，却有苦道不出。（连续几幅郭暧表情变化值得品味。）

这时家丁来报，太子代表皇帝也来祝寿，还送牌匾一块。

郭暧到了后堂，忍不住发作起来：“太子都能这么给面子，凭什么公主就不能？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喝住他道：“我儿，今日喜辰，不可胡言！”

老太太问道：“那么她为什么不来？”郭暧道：“装病罢了，他既然是我们郭家的儿媳，就应该尽我们郭家的礼仪！”要说公主是金枝玉叶，郭暧也是郭子仪的儿子，也非凡俗出身，他并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母亲再三劝慰，郭暧还是余怒未消：“我堂堂驸马爷，还要怕老婆？岂不惹世人耻笑？”

母亲走后，郭暧借酒浇愁，干了一杯又一杯，慢慢的，有一团火在腹中燃起，烧到心头：“我身为驸马，进宫还要挂红灯预约，要公主允许才能进入，我和她之间先行君臣之礼，再谈夫妻之情，床上是夫妻，床下又是主仆！”他咬牙切齿骂道：“这算什么礼制？！”（看得出夫妻生活很不和谐，郭暧情绪爆发早有积怒）

郭暧酒驾回府。（此图深得留白之妙，意境优美，人马生动，高墙森森仿佛暗示着他和公主的隔阂。）

宫女们在挂红灯，见驸马回转，纷纷招呼。（胡若佛大师的仕女姿态是为一绝，袅绕云雾又增加的场景仙韵）

郭暧也不搭话，上去一把把那红灯扯下来，掼在地上，踢下台阶。（踢的是红灯还是公主？）

公主见郭暧直接闯进来，大怒：“驸马你好生无礼！预约了吗？”

郭暧道：“哼，我倒要请教是哪个不知礼数？公公做寿媳妇装病，就是礼数？”

公主道：“君臣有别，我是大唐公主，金枝玉叶，你们不过是臣子罢了。”

郭暧：“嚯？就算你金枝玉叶，现在已嫁入我家门中，你就是汾阳王的儿媳，难道不应该去拜寿全礼？”

“自古君贵臣贱，岂有君对臣下跪之理？”公主反唇相讥。

很快战火升级，公主道：“若非我们皇家恩泽，你们郭家算得了什么？你所有的尊贵，都是靠我家的。”

郭暧道：“若无我们郭家父子扶持，哪有你父今天稳坐龙椅？我父子无意图这江山，否则还轮得到你这么放肆？”（公主的脸都快要怼上来，头上珠翠都发抖起来。）

公主气得直发抖：“郭暧，你大胆！你是要造反吗？！”郭暧怒不可遏，一巴掌把公主扇翻在地。（忍这一天太久了，痛快！）

公主把珠冠摔碎在地，怒道：“郭暧你这奴才藐视君王，是要诛九族的！”

郭暧边走边叫：“任你什么金枝玉叶，我便打你，你奈我何？”

那公主委委屈屈哭哭啼啼跑进宫里找父母诉苦，代宗夫妇大吃一惊。

公主哭诉道：“父王母后，今天驸马酒后平白无故欺负我！”（恶人先告状）

代宗脑子是清醒的，他很奇怪：“不对啊，驸马平时也不喝酒，难道是今天在他父寿宴喝多了？”公主续道：“驸马他打坏我的珠冠，还扯破了我衣服？”（说的皇帝一愣一愣的。）

代宗问：“这是为何呢？”公主就说起没去拜寿的原因，代宗听了直摇头：“论国法你是君，但论家法你是郭家儿媳，你理应拜寿，儿啊，是你失礼了。”

公主说：“郭暧还扬言若无他们父子，父王龙椅都坐不住嘞。”代宗扶额道：“这个小郭暧，夫妻吵架还扯到朕的江山了，确实过分。”

皇后在旁道：“当初郭皇兄收复两京，先王也说过大唐江山是他再造，这是事实。”

代宗点头：“是，我这位置，还得靠了他们郭家拼力支撑挣来的。”

公主恨恨道：“不，江山是皇爷爷传下来的。”

父女二人争执不下，代宗叹道：“还是和你母亲说吧。”

公主在母亲的膝上胡闹撒娇，哭闹不止，皇后只好顺着她说：“是皇爷爷留下的。”代宗道：“都是被你惯坏的！”

知女莫若母，皇后看公主没有被打伤的样子，有些言过其实，就向代宗使个眼色。

代宗直起身子道：“好哇，郭暧有造反之心，又打伤我儿，孤王今天就把他斩首！”皇后也作出慌张的样子：“万岁息怒，切莫冲动。”公主见父王生了这么大气，心里也乱了。

皇后道：“驸马有罪，但若斩了，我这苦命孩儿岂不是年少寡居，不如明日上朝把他官职——”代宗道：“可，将他官职革去。”

公主听说吓得花容失色：“父王，孩儿已不生气了，不生气了。”代宗道：“不，为父还是一肚子气，还是斩了他吧，一了百了！休要再言。”

代宗假意拂袖而去，公主只好哭着随母亲去了。

这边郭子仪听闻了驸马府的事故，把郭暧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郭子仪把儿子绑起来，送到皇宫让皇帝发落。

次日代宗早朝，郭子仪早已等候多时，他怕皇帝追究牵连，纳头就拜，代宗道：“皇兄快平身，论国法我们是君臣，但家法我们是儿女亲家呀。”

代宗问：殿外下跪者何人？郭子仪道：“是逆子郭暧，他不该酒后醉打金枝，又出大逆不道之言，请陛下重重治罪。”

代宗道：“呵呵，年轻气盛。”郭子仪惶恐道：“此子忤逆，陛下可下旨斩了他。”

代宗却命人松绑，带上来问起原委，郭暧诉苦说公主未尽儿媳之道。

郭子仪怒斥道：“胡说八道，公主金枝玉叶，哪有像我们臣下拜寿的道理。”

代宗道：“爱卿差矣，古人云‘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郭子仪见郭暧还顶撞丈人，气往上撞，代宗拦住他道：“夫妻吵架是常事，床头戏言怎可当真？”

代宗宣布，郭暧连升三级，以后红灯和夫妻之间的君臣旧礼都废去。郭暧一个劲磕头，郭子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代宗请郭子仪先回去，他还要去调停一下这对小夫妻。

代宗对着郭暧说：“今日之事我不降你的罪，来来，你们二人来作个和睦礼。”皇后也帮着劝解。

郭暧和公主心里还是别扭，抹不开脸，皇帝皇后一人拉一个，做起了和事佬。

公主死不认错，皇帝板起脸来：“你身为皇家之女毫无风范，还当我之面欺负我的爱婿，再不听话，以后不许你进宫！ ”

公主道：“你不让我进宫，那我要回家”“回哪里去？”“回驸马府去”。

郭暧道：“我也不要你了”。公主道：“那我就留在宫中。”

代宗道：“你如此骄横无礼，孤王也要打你了！”公主哭成了泪人儿，皇后笑道：“皇儿是大人了，打不得。”

郭暧见时机已到，于是前来作揖赔礼，公主羞道：“夫妻大礼免去，以后免不了要被你拳打脚踢。”郭暧道：“岂敢岂敢，我哪有这个胆子？”

代宗和皇后见小夫妻已和好，也就自然地回避了。

小夫妻互相道不是，一个说自己不该刁蛮任性，一个说自己不该冒失伤人。

抛弃那些宫内礼仪，从此他们的夫妻生活如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从此，公主至少每月两次跟着郭暧一起向公公请安。这正是：为人妻礼数当先，敬公婆阖家欢颜。

（《打金枝》完）

胡若佛（1908-1980）是浙江余姚人，长期在上海工作，曾做过画报美编，以著名的铁线游丝手法风靡上海滩，尤其擅长画仕女，无不鲜活灵巧，具有媚态。他与张令涛是黄金搭档，一起画过《红楼》《聊斋》《杨家将》《东周》《西游》等众多题材连环画，但是他1963年独立完成的《打金枝》却未能出版，据说那会儿是为了宣传新婚姻法而作。

若此大师妙笔雪藏起来太可惜，今年夏天整套稿件现身西泠印社拍卖会，连友们普遍盼望着能出版。

没想到一个月后就能零距离接触，我也买到一本实体书，下面晒一下实拍效果。

封面设计比较粗糙，画幅两侧出现了真空。

封面细看精度并不高，这本实体书似乎不是拿到原稿印制所得。

翻开书皮，内封将图幅放大，模糊感更强了。

甚至书胶都忘了胶，可能是印刷工人匆忙遗漏了。

扉页是设计过的，这样把图文结合效果不错。

我的相机会自动锐化，这个人物特写实际没那么精细，肉眼凑近看感受还是有些模糊。

总体来说，这本实体书印刷勉强合格，马马虎虎，略逊于上美大精，不凑近细看还是足够欣赏的，但要说当收藏品那是不够级别的，远没把原稿效果淋漓尽致呈现出来。

奇怪的是，这本书这几天价格忽然飙升，不知是否有人暗中运作屯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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