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临近端午节，罗慧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她妈急促的电话：慧慧，我、我左手、左脚不听使唤，一直抖个不停，快送我去医院。
罗慧吓了一大跳，惊呼道：妈——你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
她妈有糖尿病。
平日里，罗慧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忌口，不能吃的东西，忍嘴别吃。
她妈次次答应得爽快，可趁罗慧一不留神，她就怀着侥幸心理，偷偷吃。
一旦犯病，她妈就怂了，每回打电话给她，要她送医院去。
最令罗慧头疼的是，她妈一住院就作，给她惹了不少麻烦。
罗慧叹了口气，应了下来，随后找领导请了假，回家把她妈送到医院。
这套流程罗慧已经办过多次，十分熟练了。
只是医院床位紧张，她妈被安排在过道。
老太太对这事颇为不满，抱怨道：这是什么破医院，把人往过道一扔就算了？
我又没有少交一分钱住院费，凭什么给我安排在这里？人来人往，一点隐私都没有；吵都吵死了，能休息好吗？
罗慧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上前，捂住她妈那张净得罪人的嘴。
她小声说：妈，你别闹！
医院人满为患，我们先住进来，等一有床位，我们就搬进去。
罗慧婆家舅舅家的女儿朱玲，就在这家医院当护士，只是不同科室。
事先，她联系朱玲帮忙打点一下。
当然，她发了个小红包了表心意。
所以，她妈一住进来，护士对她们笑脸相迎，十分热情。
可如今她妈这一闹，斜对面护士站的几个护士，脸色有些难看，瞄着罗慧的方向，窃窃私语。
罗慧心都提嗓子眼了，心里直怨她妈，生病了就不能当个听话的病人吗？还这么作。
02
罗慧又安抚了一下她妈，走到护士站，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我妈这人就这样，有口无心，你们别介意哈。
几个护士笑了笑。
其中一个有两个酒窝的小护士，笑道：罗姐，没事的，老年人嘛，就像小孩似的，就爱闹别扭，我们都习惯了。
你放心，等一有床位，我们就给阿姨排进去。
罗慧又说了些感谢的话，回到病床边，想起没跟赵睿打电话。
赵睿一听丈母娘住院，着急得想请假过来。
罗慧叫他别折腾了，她妈就血糖高，老毛病了，输几天液，把血糖降下来就好了，让他下班再过来。
随后，她又给婆婆打了个电话，让婆婆下午四点去幼儿园接茉茉。
安排妥当后，她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
她妈输着液，人已经睡看了。
罗慧又守了半小时，等液体输完，叫护士取针。
这时朱玲来了，小声说：表嫂，你别担心，我帮你问过林医生。
阿姨没多大事，输几天液，把血糖降下来。出院后注意饮食，按时吃药就行了。
罗慧点了点头，说：小玲，每回我妈住院，都多亏你了。
唉！她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痛。
出院回家后，她就有些得意忘形，不管不顾了。
朱玲笑道：没事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有事我能袖手旁观吗？
两人小声地聊着。
03
此时罗慧妈醒了，见朱玲坐在床边，正跟女儿说话，忍不住吐槽：哦！是小玲啊！
我说你们这医院怎么回事？让病人住过道。
你不是在这家医院上班吗？也不帮我找间病房。
朱玲笑道：阿姨，最近病人是多了点，病房满了。
等有人出院，你就可以住进病房了。
我虽在这儿上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士，没那么大权利给你安排。
罗慧见她妈眉一挑，怕她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就对朱玲说：小玲，你们科室很忙吧？
我妈这儿也没什么事，护士们也很照顾我们，你去忙吧。
朱玲点了点头，走了。
罗慧妈有些不乐意，说：你干什么？我还有话没跟朱玲说，你干嘛急着把人支走？
罗慧头疼地抚了抚额，叹气道：妈——你能不能消停一些？
你每次住院，都是朱玲帮忙打点，你才会住得舒心。
人家只是个护士，又不是院长，能帮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你干嘛那样说她？
她妈嘴一撇：打点？哦，就打点让我睡过道？
她可是我女婿的亲表妹，这点忙都帮不了，好意思吗？
罗慧一阵阵头痛。
她懒得再说了，她妈根本不明白，再亲的亲戚，别人帮了你，你终归是欠了人情。
人情这东西，是最微妙，也是最难还的。
等下班的时候，赵睿来了，说起晚上陪护的事。
罗慧心想，她妈晚上不用输液，能走能动的，她再给护士站打个招呼，让值班护士帮忙留心一下，晚上就不陪护了。
哪知她妈一听，顿时暴跳如雷。
04
老太太控诉道：你个不孝女，就想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明天周六，开始放端午节，你又不用上班，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
罗慧一听她妈的大嗓门，心就突突乱跳。
她怕影响其他人，赶紧求饶道：好好好，今晚我留下，行了吧？
赵睿也不好说什么，下楼去给她们买了晚饭。
罗慧妈边吃边挑剔，嫌这些莱淡而无味。
罗慧忍着不动气，好声好气劝道：妈，你现在是病人，要忌口。
好不容易吃了晚饭，罗慧让赵睿先回去，婆婆和茉茉在家，怕茉茉见不到她哭闹。
赵睿走后，罗慧见她妈终于消停一点了，就去租了个简易床，靠在墙边。
她太想躺一躺了，今天她妈折腾了大半日，她实在累得够呛。
谁知她刚把脚伸直，拿出手机，她妈就嚷嚷口渴，要喝水。
可水杯就在她妈床头柜上，冷热水都有，罗慧说：妈，你自己拿一下，我太累了，想躺一下。
她妈立马变脸说：我是病人，连喝口水都要自己动手？
罗慧无奈地起身，把冷热水兑了兑，递给她妈。
这样的事，她妈隔一会儿就来一次，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把罗慧折腾得够呛。
罗慧挨到第二天中午就受不了啦，她打算给她妈请一个护工。
05
她妈一听不乐意了，说：难怪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你才照顾我一天多时间，就想把我扔给别人了。
那以后呢？万一哪天我瘫了，下不了床，你是不是要我自生自灭？
罗慧头都大了，说：妈——我找护工，不是不管你，我也会来陪你的。
只是，婆婆上午一直打电话说，茉茉一天没见着她，一直哭闹，吵着要见妈妈。
还有，端午节只有三天假，那后面她去上班，谁又能照顾她妈呢？
她是一个独生女，父亲前几年因病去世，她妈能依靠的只有她。
有时候她会想，她妈一住院就百般作，是不是内心缺乏安全感？
所以很多事情，罗慧才百般容忍。
她妈冷哼一声说：我才不信你呢，你肯定是把我当成包袱，嫌我老了不中用，还拖累你。
罗慧还想说什么，只见那个有酒窝的李护士走过来，说：罗姐，有床位了，14床，你抓紧时间帮阿姨搬进去吧！
罗慧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她妈嫌弃道：14床？多不吉利的数字，我不搬。
李护士一听，为难地说：阿姨，最近床位很紧张，能腾出一个已经不错了。
你瞧，过道上还住着这么多人。若你不愿搬，那我们就通知下一个了。
罗慧怕她妈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赶紧谢过李护士，说她收拾一下就搬过去。
她妈见状，怒容满面地说：罗慧，14这个数字多不吉利呀。
那个朱玲办的什么事啊？都过去一天了，才给我找了个这么个床位。
反正，我是不会搬的。
罗慧见她妈一副坚决不从的样子，气得够呛。
06
她也懒得再劝，自顾自地收拾，把东西提了过去。
随后她坐在她妈病床边，等最后一点液体输完，叫护士取了针。
她妈这期间嘴就没停过，说自己命苦，老早死了老公，唯一的女儿不孝，不听话，朱玲办事不牢靠，护士给她安排的床位不妥当⋯⋯
罗慧等她发泄完了，才慢悠悠地说：走吧，妈。
你现在这个床铺待会儿要住新病人。
倘若你不搬，待会14号床也被其他病人占了，那你只能去住厕所旁边那个床了。
她妈一听，脸都黑了，只得不情不愿跟着罗慧去了14床。
这是一个三人间病房，14床靠窗边。
12床住着一个老太太，跟罗慧妈年龄差不多。
13床住着一个老大爷，一直哼哼唧唧，嚷嚷痛。
大家一聊，一屋子都是血糖高，几次住院了。
其中老大爷的并发症最严重，小腿出现了溃烂。
罗慧妈叫罗慧拉上帘子，捂着鼻子说：你去跟护士站的说，给我换间病房。
罗慧哪里不明白她妈的心思？
她妈是嫌弃隔壁床的老大爷。
她无奈地说：妈，你是生病住院，不是花钱住酒店，由你挑房间。
说完，她往病房外走去，在过道尽头给朱玲打电话，请她帮忙推荐一个靠谱的护工。
约莫十几分钟，一个壮实，满脸笑容的女人找到罗慧，介绍说自己姓陈，在医院干了十几年护工。
罗慧心想，朱玲介绍的，定然是好的，就跟陈阿姨谈好价格，又叮嘱说她妈有时说话不好听，叫她多原谅。
随后罗慧便带她去了病房。
07
罗慧妈见她先斩后奏，真给她找了个护工，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罗慧，你钱多得没处花是不是？
罗慧翻了个无可奈何的白眼，也不争辨，只是说：妈，我回一趟家，等晚饭的时候再来看你。
她妈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慧回到家，见茉茉眼睛都哭肿了，心疼不已，解释道：茉茉乖，你外婆病了，住在医院里，妈妈要照顾她。
这几天，妈妈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要听爸爸和奶奶的话。
茉茉搂着罗慧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罗慧和赵睿去了一趟医院，罗慧妈背对他们，闭着眼睛，压根儿不理他们。
罗慧知道，她妈还在气她换病床，找护工的事。
罗慧两人坐了一会，打算走的时候，陈姨跟了过来，在电梯口说：小罗啊！我做了这么多年护工，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妈这么难缠的病人。
原来，罗慧妈问陈姨，一天护工费是多少？
陈姨老老实实告诉她，平时是180，遇到节假日是220。因为朱玲的关系，她只收200一天。
结果她妈一听炸了，直骂陈姨是吸血鬼，就守在病床边，偶尔跑跑腿，就要200一天，这不是抢钱吗？
陈姨解释这是行价，对一些无法动弹的病人，收费更高。
她妈总怕自己吃亏似的，一会儿指挥陈姨干这个，一会指挥她干那个，连上厕所都要陈姨搀过去⋯⋯
陈姨说她真有点受不了啦。
罗慧的心猛地一跳，赶紧又是说好话，又是赔礼道歉，好不容易才安抚好陈姨。
08
第三天赵睿带茉茉去游乐园，罗慧也想去，可一想到医院里的妈，担心待会儿有事，就叹一口气说：你们好好去玩，我过一会儿去趟医院。
罗慧到的时候，正听她妈在训陈姨：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好意思每天要200护工费？
罗慧赶紧劝她妈：妈，你就消停点吧！
陈姨只是把果皮削厚了点，你干嘛这么说？
陈姨的脸色很难看，说：小罗，实在不好意思，你妈我确实照顾不了。
你就给我算一天的工资，另请高明吧！
罗慧好话说尽，还是没能挽留住陈姨，只得自己守着。
中午婆婆来了，带了饭菜和一盒棕子。
罗慧妈十分高兴，盒子里有她喜欢的蜜枣棕、红糖粽、豆沙粽，还有几个肉粽和蛋黄棕。
罗慧叹口气说：妈，这些粽子你不能吃。不然，你的血糖控制不下来。
你现在必须忌口。
罗慧妈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罗慧送走婆婆，返回来见她妈睡着了，就把盒子里粽子分给护士站的护士，感谢她们对自己妈的照顾。
可她妈一醒，得知罗慧把粽子送给护士了，大发雷霆，破口大骂：你凭什么把粽子送给她们？
照顾病人是她们的职责，她们收了粽子，就是受赂，我可以投诉她们。
罗慧脸都吓白了，赶紧说：妈，你小声点！她们那么照顾你，粽子又不值钱，只是我小小心意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可她妈的话，早被护士听到了。
很快，她们派李护士还粽子，说：罗姐，阿姨说得对，我们只是做了该做之事，不需要谢礼。
你数一数，这里10个棕子，我们一个不差地还给你。
说着，李护士把粽子放上床头柜上，转身出去了。
罗慧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她妈把人得罪光了。
可她妈不以为然地说：这才对嘛。
罗慧只希望她妈的病快点好，早点出院，要不然，她的苦日子不会结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