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年1月10日,39岁的英国女诗人伊丽莎白·巴莱特,收到一封陌生男子的来信。此后,她的人生,因为这封陌生来信,陷入往复的纠结、痛苦和甜蜜。
男子名叫罗伯特·勃朗宁,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诗人。说是陌生,其实也不十分准确。
此前,伊丽莎白曾偶然读到过勃朗宁的诗作。伊丽莎白在自己的诗集中,对勃朗宁的诗作大为赞叹,并且认定,终有一天,勃朗宁将大放光彩。
而勃朗宁之所以给伊丽莎白来信,也是因在此之前的一年,伊丽莎白出版的《诗集》。这本诗集一经出版,轰动当时的英国文坛,使得她与英国大诗人丁尼生达到了齐名的高度。
勃朗宁虽从未与伊丽莎白谋面,却由她的文字中对这颗丰富的灵魂饶有兴味。一来二去,两人通信渐渐频繁。
不久,勃朗宁在信中对伊丽莎白说:“亲爱的巴莱特小姐,你已渗入到我的身心,化作我生命的一部分。”勃朗宁爱上了伊丽莎白,想与她见面。
伊丽莎白慌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痛苦地抚着额头:“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不配啊。”
她在回信中明确拒绝了勃朗宁见面的要求,但她仍旧不想把真实原因告诉勃朗宁。
她没想到,勃朗宁的坚定,远超自己所料。也正是因了这份坚定,有了近200年来,世界文坛最大的奇迹。
15岁之前的伊丽莎白,仿佛集中了人生所有的幸运筹码。
1806年,伊丽莎白出生在英国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镇。她的父亲巴莱特在牙买加拥有巨大的种植园,家中十分富裕。
伊丽莎白常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在庄园附近遛达,她也经常和另外11位兄弟姐妹排练戏剧,深得其乐。
不过,所有这一切,都比不过书籍给伊丽莎白带来的快乐巨大。
虽然父亲为孩子们请来了家庭教师,但伊丽莎白大多时候都在自学,并且通过自学熟练掌握了古希腊文和拉丁文等数种语言,很早便能阅读相关原著。
最重要的是,伊丽莎白从8岁开始,便表现出诗文的天份,开始创作。13岁时,已经创作出四卷史诗《乌拉松之役》,父亲还出钱特意为她印刷了50册。
一切美好,在伊丽莎白15岁这年戛然而止。
在一次骑马时,伊丽莎白从马背上坠落,摔伤了脊椎。从此,她再也无法下床行走,所有的日常,都局限在一尘不变的固定空间里,没有自由。
伊丽莎白最好的朋友依旧是书,除了阅读,就是写作。27岁这年,她创作了一部希腊悲剧。她把自己所有的悲伤和痛苦,付诸笔端,在文字里,寻找救赎。
因为无法下床,她的身体越来越弱,这时,家中的经济状况也大不如前。
由于废除了奴隶制,再加上财务管理不善,全家搬了好几次家,最后定居伦敦。除了行动不便,伊丽莎白还饱受咳嗽心悸、两胁疼痛的困扰,这时,弟弟爱德华决定陪着伊丽莎白去海边小镇疗养。
谁知,没过多久,爱德华在游泳时溺亡。这年,伊丽莎白32岁。痛苦和自责一直缠绕着她,每天,她都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自己。
不过,她依旧想把自己拉扯出生活的泥淖,依旧在文字中寻找解药。
渐渐地,她的文字里,不再只有自己的悲情,而是更多关注社会现实。这也让她的作品收获了更多好评,从《天使及其它诗歌》到《孩子们的哭声》。
在英国文坛,伊丽莎白的名字越来越为人熟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呢?
1844年,注定会改写伊丽莎白的一生。
这年,她出版了一本名为《诗集》的作品,将自己五年来的诗作整理成集,汇总出版。这本诗集一经出版,即是轰动,她也收到了勃朗宁的来信。
勃朗宁比伊丽莎白小6岁,21岁开始写诗,极具才华,不过,此时仍旧藉藉无名。在勃朗宁的信中,满是对伊丽莎白的欣赏和崇拜。
两人通信一段时间后,勃朗宁发现自己爱上了伊丽莎白,想要见她。
伊丽莎白望着自己这副孱弱的身体,哪有这份自信!对于爱情,39岁的她更没有奢望。一是觉得自己不配,二是知道会遭到来自家庭多大的阻力。
因为就在几年前,她的妹妹遇到恋人想要结婚,被父亲狠狠驳斥了,以断绝关系相威胁。后来,妹妹扛不住压力,还是和恋人分了手。
在伊丽莎白父亲心中,他愿意尽可能为儿女们提供好的物质条件,但婚姻,是他不愿看到的。这种变态的保护欲,使得伊丽莎白深知,如果自己要恋爱,那是自寻死路。
伊丽莎白没有同意和勃朗宁见面,更不愿接受他的爱恋。谁知,勃朗宁认定了伊丽莎白就是自己的灵魂伴侣,依然不停给她写信。
5个月后,伊丽莎白终于被勃朗宁的诚恳软化了,她想,“就见上一面吧,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兴许就退却了呢。”
伊丽莎白接待勃朗宁时的躺椅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勃朗宁来到伊丽莎白面前,看着瘫坐在沙发椅上无法动弹的爱人,满是心疼。他对伊丽莎白说,“我爱你,我愿意背着你看遍这世上美景。”
伊丽莎白心中十分纠结,她没想到勃朗宁在见到自己后,还会这么笃定。她一方面爱着他,另一方面总是被那种不配得感挠心,进退两难。
从那天开始,勃朗宁每个礼拜都会从自家园中采摘下大把鲜花,过来看伊丽莎白,和她聊上一整天。
伊丽莎白把自己与勃朗宁感情中的心路历程,偷偷用诗歌记录下来。向往、害怕、犹豫、痛苦,纸间满是纠结和无奈,却也满是蓬勃的生命之花即将破土而出的希望。
剧照
奇迹出现了!
伊丽莎白渐渐地能从卧室走入客厅,慢慢地能自己扶着扶拦走下楼梯,全程无需他人搀扶。
当她时隔25年再次走入花园时,她摘下一朵玫瑰,夹在信纸里,给勃朗宁寄了过去。
这之后,所有的故事,转向了另一程旅途。
勃朗宁向伊丽莎白求婚,不出所料,伊丽莎白的父亲知道后,一顿咆哮。
1846年9月12日,伊丽莎白在忠心女仆的陪伴下,逃至教堂,与勃朗宁匆匆举行了婚礼。他们的婚礼很简陋,没有亲朋的祝福,只有几名牧师。
但这一切,挡不住汹涌的爱意,更挡不住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决心。
婚礼举行完后,伊丽莎白与勃朗宁私奔。为此,父亲巴莱特和她彻底断绝关系。
1847年,勃朗宁带着伊丽莎白来到意大利比萨居住。这天,伊丽莎白用完早餐,说要上楼写作。这是他俩向来的习惯,白天,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互不打扰。
勃朗宁夫妇的会客厅
当勃朗宁望向窗外时,他突然感到身后有人轻轻向自己走过来。勃朗宁下意识想要转身,被一只手推住了。
身后,传来伊丽莎白低低的声音:“这卷诗是我这两年写的,我想着一定要等我们到意大利后再给你看。你看完如果觉得不好,就把它撕掉啊。”
随着伊丽莎白话音落下,一卷纸被塞进了勃朗宁口袋。
随即,就是伊丽莎白碎步跑开的脚步声,显然,她在害羞。
勃朗宁展卷一读,刚读几首,惊呼:“上帝啊,这美丽动人的诗,超过了莎士比亚的!”
勃朗宁夫人摄于1861年
原来,这卷诗就是自勃朗宁向伊丽莎白表白后,伊丽莎白所有心路历程的记录。文辞之优美,情感之真切,让勃朗宁简直不敢独自拥有它,深怕是种亵渎和不敬。
勃朗宁想将伊丽莎白的诗出版,伊丽莎白却害怕自己写的爱情诗引人笑话,始终不肯。
最终,1850年,当伊丽莎白出版其它诗作时,才将记录她与勃朗宁爱情的这组十四行诗,一共44首,收录上。
为了不引人注意,伊丽莎白还刻意将这组诗题名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弄得仿佛像是别人所写,她自己翻译过来而已。
这组诗集的出版,实乃伊丽莎白创作生涯的巅峰。这部诗集,成了除莎翁作品外,被翻译得最多的英国文学作品。我国的闻一多、查良铮等人,也都翻译过这部诗集。
1849年,43岁的伊丽莎白生下一个胖嘟嘟的男婴。这在她那25年的瘫痪生涯间,简直是从来不敢想象的事。
勃朗宁带着伊丽莎白,走过一座又一座城市,看遍风景,没有一天是分开的。
1861年6月29日深夜,伊丽莎白稍有点感冒,倒也没有太多症状。她躺在勃朗宁怀里,两人商量着夏天要带孩子去哪度假,说着说着,伊丽莎白就闭上了眼睛。
刚开始,勃朗宁以为妻子睡着了,可不一会儿,伊丽莎白的头垂了下来。勃朗宁发现,妻子就这样睡过去了,永远不会再醒来。
勃朗宁夫人棺椁
这一年,伊丽莎白,哦不,勃朗宁夫人,55岁。
49岁的勃朗宁终生没有再婚。
1889年,78岁的勃朗宁交给儿子一只精致木盒。他告诉儿子,这只盒子当中,是自己与伊丽莎白多年来的通信,共有几百万字。
也是在这一年,勃朗宁去世了。
正如当初伊丽莎白预料的那样,她认为勃朗宁总有一天会名声大振。勃朗宁,早已和妻子一样,成为英国著名的诗人,颇具影响力。
他最具代表性的,则是那首《你总有一天将爱我》:
你总有一天将爱我,我能等
你的爱情慢慢地生长;
像你手里的这把花,经历了
四月的播种和六月的滋养
……
死有何妨?你总有爱我的一天。
勃朗宁与伊丽莎白的爱,创造出生命的奇迹,也创造出俩人作品的奇迹。他们的爱情,成为世界文坛近200年来最美的传奇。
究其一切正循环的根源,说到底,还是源于伊丽莎白在那25年逆境中的不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