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村里有个奇人，此人寡言少语，相貌平平，四十岁仍没成家，平日里靠糊纸扎为生。另有一手“描脸”绝技，描出来栩栩如生，带得他也有些阴气沉沉，孩子们都有点害怕他。 他上面有个哥哥叫全学，因为是老二，直接被叫成了“二全”。 二全从小不爱说话，看着有些木讷，但手非常巧，年纪轻轻就学会了糊纸扎，还能给人“描脸”。 描脸是干嘛呢？就是农村有些人没娶上媳妇，或者是媳妇去世早，等以后要用面捏出个假人，这个面人需要有眉目，也就是描出来样子。 二全就有这种绝技，仅凭一张照片就能把人给描出来，非常会抓神韵特点。 按道理说，他年纪轻轻就会别人不会的手艺，娶媳妇不该发愁，可现实情况是，到四十岁时，二全仍然孑然一身。 这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承诺。 二全兄弟命苦，爹去得早，娘把他们俩拉扯长大，哥哥全学长他三岁，却做到了长兄如父，因此，二全非常尊重哥哥。 后来全学成家，娶了个媳妇叫丫丫。 结果，刚成婚两年，全学出意外而去，那时候，他们的孩子毛毛才几个月，丫丫才二十岁。 可怜丫丫，抱着孩子哭得一次次晕厥，十七岁的二全操持完兄长的后事，当着村里人的面给丫丫跪了下去。 “嫂，俺哥去了，留下你跟毛毛，日子没法过。你行行好，别着急再找家，把孩子养到三岁离奶，俺家里记着你的恩。” 丫丫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三年后，二全成了二十岁的小伙子，因为会糊纸扎和描脸，媒婆天天上门，她们知道，二全有这样的手艺，以后日子差不了。 二全不急，给兄长办完三年，又一次当村里人面给丫丫跪了下去。 “三年了，孩子我能养活了，嫂，再找人嫁了吧。俺哥走了，不能耽误你一辈子，你对俺家的恩，二全记着呢。” 丫丫紧紧抱着孩子，泪流满面，不住摇头，她不舍得孩子。 二十岁的二全已经顶天立地，硬得像石头的小伙子又开了口。 “嫂，你不走，俺不撵，你走，俺高兴送你出门。不管你在俺家还是再嫁人，永远是二全嫂子，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欺负你！” 二全说话时只看墙上哥哥的照片，对于他来说，哪怕打量嫂子一眼，就是对哥哥的背叛，也是对嫂子的亵渎。 丫丫竟然不准备改嫁，这让人们震惊和不解，难道准备自己带孩子过一辈子？ 这有多难？全学活着时，丫丫什么都不用干，没了全学，她什么都要干，太难了！ 还有不少人暗中打她的主意。一些闲汉，白天借口帮忙，夜里假装串门，有意无意接近，像一头头饿狼。 好在，有二全。 自打哥哥出了意外，二全就搬到了以前的老院里住，他是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别人说嫂子闲话。 家里的活，他不让丫丫干，赚钱的事有他呢。哥哥去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当个男人，得顶天立地，他不能让哥哥走得有牵挂。 至于那些暗中打丫丫主意的人，被他狠揍了几个。他平时话不多，可揍起人来真能下得去手，几次过后，再没人敢打丫丫主意，暗中却恨上了二全。 这些人说二全半夜偷偷跳丫丫墙头，反正怎么不堪怎么编。 因为这个，竟耽误了二全娶媳妇，别人一打听，都是些风言风语，气得丫丫哭了好几次。 只有她清楚，二全有多尊重她，丫丫替二全冤，也着急他因此娶不上媳妇。 二全不在意，反过来还劝丫丫。 “嫂，我一个男人，被说几句闲话还喊个撞天屈？那你被人说了多少闲话？谁冤也没有你冤。” 二全娶媳妇的事就此被耽误了，一晃就是十几年，毛毛骑着二全的肩膀长大，都考上高中了。 送毛毛去了学校，二全坐在哥哥坟前哭，哥哥走了，这个家还有他。 哭累了，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汉子直接睡在了哥哥身边，跟小时候差不多。 丫丫和村里人找到他，大家可怜他太苦，就想让丫丫嫁给他，丫丫也不反对。 问题是，二全死活不答应，众人只能作罢。 09年的时候，毛毛上了大学，放假回来，带了几个同学，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让丫丫去老院叫二全，自己则通知了村里不少人来家。 二全跟丫丫从老院出来，毛毛和同学突然开始放炮。 二全和丫丫不明所以然，不年不节的，放炮干啥？ 毛毛让二全和丫丫坐下，自己扑通跪在了两人面前。 “娘，我几个月上没了俺爹，这么多年，俺你娘受苦了，毛毛给你磕头。” 丫丫不知所措，这不是当娘的该做的吗？磕头干啥？ 毛毛又看二全。 “叔，当年你说不让人欺负俺娘，你做到了，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么多年，你养大了毛毛，毛毛给你磕头。” 二全手足无措时，毛毛看村里人。 “老少爷们儿，毛毛命苦，打小没了爹，毛毛命好，有俺叔跟俺娘。从今天起，我做主把俺娘嫁给俺叔了，让他们俩晚年相互有个伴，你们说行不行？” 大家一起抹眼泪，咋不行呢？这都二十多年了，二全没有对不起他哥，丫丫没有对不起全学。 石头一样的二全终于点了头，大家顿时开心起来，都下手帮忙，小院里忙得热火朝天。 那一年，丫丫四十三岁，二全四十岁。 鲜花就在那里，静静等待着蝴蝶前来，如若不来，上天会另行安排。 蝴蝶注定要和鲜花相遇，这是缘分的成全，亦是命运的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