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亲历者口述(106)覃异之:气吞山河

子名历史回忆录 2024-01-15 03:17:15

覃异之:1907年7月7日生,广西宜山人。

1933年3月,率部参加长城古北口抗战,任第149团团长。

1937年9月,奉命参加平汉路北段对日作战,在保定保卫战中胸部中弹负伤。

1938年3月,任第52军第25师少将参谋长,参加台儿庄战役。4月,任该师第73旅少将旅长。7月,参加了武汉会战。

1943年春,升任第52军副军长。1944年,参加衡阳战役。

1995年9月17日,在北京逝世。

覃异之旧照

漳河之战

1937年10月中旬,日军沿平汉铁路南犯,豫北告急。13日,第20军团(军团长汤恩伯)第52军(军长关麟征)奉命开往林县古城、涉县一带集结待命。

17日,部队在行进途中,两次接到改变行进路线的命令,于18日晚到达安阳以西的观台、水冶,与安阳以东的商震第20集团军(辖第32军一个军)共同守卫漳河防线。

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后,关麟征当即进行部署:以第25师主力占领西保障以西漳河南岸的高地,一个团占领河北岸高地;第2师骑兵连在漳河南岸之东、西保障至东、西清流之间担任警戒,主力控制于水冶。

19日,日军猛烈炮击漳河南岸,特别是平汉铁路漳河铁桥附近,其便衣混入我友军南撤部队和难民中陆续到达南岸,骑兵也不断进行强渡。

至20日上午,东、西保障附近的高地陷入敌手。关麟征令第25师派一个步兵团协助第2师骑兵连攻击该敌。

由于日军占据有利地形,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南渡,我军虽反复攻击,但未能收复高地。

21日拂晓,关麟征亲赴前线督战,指挥两个师的主力同时对漳河南岸之敌发起攻击。

我军虽一度攻占东、西保障附近的高地,将日军驱逐至漳河南岸的河滩上,但是,该敌在后续渡河部队的策应下反将我军包围。

敌我双方遂展开反复激烈的争夺战和白刃战,战况至为惨烈。激战至深夜,双方在伦掌以北至漳河南岸之间形成对峙。

在一天的战斗中,第25师第150团团长曾谦阵亡,全军共伤亡校官18员、尉官近百员、士兵3000余名。

当夜,汤恩伯令第52军停止攻击。22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下令调整部署,第52军奉命守卫水冶及其以南地区。此后,日军因伤亡严重,后方空虚,退回漳河北岸。

10月底,晋东重镇娘子关告急,第20军团奉命驰援,第52军的任务是由林县绕至涉县附近,以涉县为根据地,进出彭城、武安等处,向邯郸、磁县附近之敌不断进行昼夜袭击。

我军在当地农民掩护下,行动机密主动,而敌人死守邯郸、磁县城内,完全陷于被动,在邯郸城外的飞机场,还有敌机十余架和汽油库,周围设铁丝网工事,日军一个步兵中队守卫。

关麟征由第25师选出一位机智勇敢的营长梁智伟,先带少数便衣官兵到机场附近农村侦察,组织农民配合行动,将附近农村所有的狗都管制起来,以便夜间秘密行动,然后,将全营官兵分为突击队、放火队,乘夜暗潜伏至机场附近。

11月中旬的一个夜晚,该营趁敌不备,由突击队率先突破了敌人飞机场周围的障碍设置,包围攻击敌守兵营房;放火队乘机冲入机场内,放火焚烧敌飞机、油库等。

抗战时期,日军机场被毁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敌守兵被我突击队包围攻击,无法救火,一时间火光冲天,爆炸声音雷鸣,邯郸城内的敌人仅以枪炮盲目射击,不敢出城。

我梁智伟营烧毁敌人飞机后,安全撤退,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立即传令嘉奖,提升梁智伟为第25师的团长,并给全营官兵发了奖金。

12月初,第20军团归还第一战区建制,关麟征奉令率第52军前往郑州附近休息一周,随后到达漯河附近整理补充。

第52军在休整三个月当中,总结了古北口抗战以来的经验教训,加强了部队的战斗训练以及爱国主义教育,树立抗战必胜的坚强信念和决心。

各级指挥官也加强作战指挥的学习,关麟征本人在督促部队教育训练期间,也抽时间阅读陆军大学课本战史、战斗纲要、战术作业以及古代兵法等。

经过短短三个月的教育训练、整顿补充,大大提高了部队的政治素质和战斗力。

“比家山千秋不朽,福临铺一战成功”

1938年10月武汉沦陷后,关麟征的基本部队第52军由武汉外围转移到湘北,奉命在岳阳南边的新墙河南岸建立防线。

在这期间,我先任军参谋长,后任第195师师长。

湘北属第九战区,关麟征由第52军军长升任第15集团军代总司令,负责指挥湘北战场。

集团军总司令部驻金井镇东南的贺家大屋(后移至福临铺)。该集团军辖3个军,即第37军(军长陈沛)、第52军(军长张耀明)、第79军(军长夏楚中)。

湘北一线的兵力部署如下:

第79军为右翼,军部在平江县城附近,该军第82师(师长罗启疆)驻詹家桥,与第195师连接,其他各师位置不详。

第52军为左翼,军部在金井西南将军坝。

第37军除第95师(师长罗奇)在营田(洞庭湖与湘江连接处)担任江防外,其余为机动部队,集结在汨罗江沿岸。

当时,在湘北与第52军对峙的是日军第6师团,第52军的兵力部署如下:

第195师(师长覃异之)为右翼,担任守备东自詹家桥(不含),西至新墙(含)之阵地;第2师(师长赵公武)为左翼,担任守备东起新墙(不含),西至洞庭湖滨的鹿角之阵地;第25师(师长张汉初)为预备队,集结于军部附近。

我率领的第195师兵力部署情况是:

第566旅(旅长刘一华)为右地区守备队,守备詹家桥(不含)至杨林街东端某高地(含)之阵地;第565旅(旅长刘平)为左地区守备队,守备杨林街东端某高地(不含)至新墙(含)之阵地;补充团(团长武希良)为预备队,在师司令部(金井东北步仙桥)附近集结;炮兵营在杨林街南端占领阵地。

我师的防御作战指导要点是:右翼依托幕阜山,防守重点为杨林街。同时,右翼守备队须集结一个团的兵力,准备策应杨林街之战斗。并根据战斗的发展,师主力相机从右翼出击,歼灭敌人于新墙河南岸。

1939年上半年,湘北战场没有什么战斗,第52军各师都在加强练兵活动。下半年开始,第195师奉命派出部队深入敌后,破坏敌人之交通线,袭击敌人的小据点及巡逻队,保护临湘、岳阳两个县政府,在敌后开展农村工作。

当时,第195师第566旅派出一个团(团长黄建墉),以临湘县的大云山为根据地,在当地政府及民兵的配合下,多次破坏粤汉铁路羊楼司、羊楼洞一带的交通,并袭击敌之小据点。同时,第79军也派部队深入鄂南之通城、崇阳境内,开展敌后游击活动。

1939年9月18日,日军全面袭击第52军新墙河北岸据点,彻夜炮声隆隆,接着,日军首先突破第2师第6旅第12团的荣家湾(粤汉铁路线上)前沿阵地。

同时,第195师杨林街北岸比家山前进据点也遭受猛烈袭击,战况甚为激烈。就在杨林街受到猛烈炮击的时候,杨林街以东第566旅的阵地只受到零星炮击,北岸也只有日军少数部队在作威力侦察。

因为,这个地区是幕阜山脉,地形复杂,不利于大部队及陆空联合行动。我与参谋长韩梅村、参谋处主任尹先甲共同分析当面敌情,根据前线情况判断,杨林街正面之敌估计是一个加强联队(不超过一个旅团)。

韩参谋长建议:杨林街以东的阵地留一个营监视敌人;把第566旅的主力集结起来,准备向敌侧背出击。

尹参谋主任则主张该旅留一个团防守原阵地,以防万一,由该旅长率领一个团及师补充团作出击部队。

我决定采纳参谋长的方案,认为当面的敌情已基本明了,最大限度地集结兵力,既有利于防守,又有利于出击。

抗战时期,中国军队的机枪阵地 图片来自网络

这时候,比家山阵地战况很激烈,守该阵地的部队伤亡甚大,营长史思华阵亡,我决定拂晓前放弃该据点,利用夜间撤回南岸。

9月23日拂晓,敌以猛烈炮火轰击杨林街,步兵以疏散队形涉水向杨林街攻击,屡次被我军击退。

此时,我接到张耀明军长电话:“第2师的阵地已被突破。敌人一支陆海军联合部队已在我军左后方的营田登陆,正与守备该地之第95师激战;我军奉命向汨罗江以南转进;着第195师掩护我军之右翼,逐步向汨罗江转进。”

我立即命令补充团速到金井占领侧面阵地,掩护师之左侧背,因为敌人飞机不断巡回轰炸,白天行动很不利,乃决定坚持到黄昏后开始转移,9月24日拂晓前到达汨罗江上游之浯口镇宿营。

部队进入宿营地不久,即接到张耀明军长的电话:

“敌人已进到汨罗江,正在与我掩护部队激战中。第195师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开往福临铺占领阵地,师长即带必要人员速来福临铺当面接受指示。”

我把以上情况告知参谋长,并指示通知各部队后,立刻准备出发。我率两位旅长及参谋处主任先行,部队由参谋长率领,按第566旅、师部直属部队、补充团、第565旅之次序,以多纵队的疏开队形,迅速向福临铺前进。

我们到达福临铺时,这里已是十室十空,总司令部已经转移,军部开始后撤,张耀明和军参谋长杨学房正在等候我们。

张军长指着地图向我们说明情况并给我们下达作战命令,大意是:

现在,营田登陆之敌正与第95师激战中,湘阴方面之第70军(军长李觉)正派部队增援营田,以迟滞敌人向湘江方面前进。第2师正向汨罗江以南转移。

我集团军决心在长沙市以北地区与敌决战。第4军(军长欧震)归我集团军指挥。

总司令的作战部署是:第4军、第37军及第25师在长沙东北郊占领出击阵地,准备把敌人压迫于湘江而歼灭之;湘江方面有第70军做好防御。

第195师的任务:在福临铺至上杉市(距长沙市30华里)之间迟滞敌人三天,以掩护我主力部队完成作战部署,尔后,则在敌之侧背,配合主力歼灭进犯之敌。

张耀明又对我说:“长官部原计划在长沙以南与敌决战,理由是引敌更深入,以利于达到歼灭敌人之目的。但是,总司令不同意在长沙以南决战,而主张在长沙以北决战。他考虑,在长沙以南打,我们要负放弃长沙之名,在长沙以北打,则有保卫长沙之名,同样牺牲,当然在长沙以北决战合算。

因此,他向委员长建议在长沙以北决战,得到了委员长的批准。”

后来,关麟征同我谈起此事流露出得意情绪。很明显,在决战地点问题上,他与薛岳存在着不同的意见。

战斗开始后,薛的长官部就搬到耒阳,这是长沙以南决战的指挥位置。我根据张的指示,即带两位旅长及参谋人员视察福临铺的地形并选择防御阵地。

福临铺周围地形是起伏不大的波状地。无险要地点,便决定以村落防御为主,因时间紧迫,便依靠村落及附近高地挖工事。防御部署如下:

第566旅附搜索连,以福临铺为核心构成第一道防线;补充团在福星庙与福临铺之间构第二道防线;第565旅为预备队,集结于福星庙附近(在福临铺南约10华里);师部驻福星庙。

28日下午2时许,各部队均已进入阵地。黄昏时分,敌之侦察部队与我搜索连在我阵地前方发生激战,我搜索连长金雄阵亡,敌军亦遭我军伏击、侧击,伤亡甚大。

29日上午,日军对我阵地猛烈炮击,敌机对福临铺侦察、轰炸,步兵在飞机及炮火掩护下向我阵地攻击,战况很是激烈。福临铺外围两个村庄、一个高地,先后被敌攻占,几处阵地形成犬牙交错状态,到黄昏时候,我方已伤亡300多人。

我与师部幕僚研究当时情况,一致认为:福临铺地形易攻难守,且无死守任务;如继续在原地抵抗,在敌之飞机及优势炮兵的压力下,第566旅可能支持不住,明天被迫白天撤退,势必遭到更大伤亡,这于我们迟滞敌人三天的任务不利;

而上杉市地形好,紧靠幕阜山脉,全力防守,再打两天不成问题。

因此,我决定当夜撤出福临铺,退守上杉市。命令第565旅(附补充团)即开往上杉市占领阵地,第566旅即向上杉市转进,在某村集结,作为师之预备队,师部移至上杉市东南某村庄。

9月30日上午,敌骑兵在我阵地前与我搜索连发生战斗,我主阵地用炮火支援,敌未敢前进。接着,敌侦察机在上杉市上空盘旋。

下午,敌机轰炸我阵地,敌之先头部队亦接近我阵地前沿作威力侦察。我判断,敌人将于10月1日大举进攻,遂命令各部队加强防御工事,坚决守住上杉市。

当夜,张耀明、关麟征先后和我通电话,关责问我为什么不在福临铺多顶一天,我立刻告诉他当时的情况及退守上杉市的理由,他接着要我在上杉市至少顶住两天。

当夜,在我阵地后方的第60师(师长梁仲江)的旅长黄保德也来我师了解情况,看来集团军的主力正在紧张地准备着迎接未来的大决战。

10月1日上午,敌机照常来轰炸,步兵除零星炮击外,未有进攻的迹象,下午,只有侦察机在上空盘旋。因此,敌军的动向如何值得研究,我决定派侦察兵深入敌后摸清情况。

10月2日上午,综合所有情报,证明敌人正在撤退,飞机轰炸是掩护撤退,我一面报告张军长,一面组织广正面的搜索部队跟踪搜索。

2日夜间,我搜索部队已到达汨罗江沿岸。这时接到命令,要第195师在正面搜索,跟踪追击。

我的追击部署如下:两旅并列前进,第565旅为左纵队,沿粤汉铁路搜索前进;第566旅为右纵队,沿福临铺、新市大道搜索前进;

师部及直属部队补充团在右纵队后跟进。同时,每旅派出两个营,分为两个搜索支队,在各纵队前并列搜索前进。

10月3日夜间,我师开始追击前进。一闻追击,人心振奋,士气高昂。这时,正是农历八月二十一日,深夜月明星稀。行军休息时,我端一杯茶在喝,看见杯中闪烁着几颗星星,啊!“星斗落杯中”,这是一句好诗。

而后,继续前进,我骑在马上思考要完成这一首诗,抬头看见半轮明月,因而又得一句“马首悬明月”。于是,便凑成:“马首悬明月,三军气若虹。夜寒茶当酒,星斗落杯中。”前人说:“得句犹如将成功!”对此,我深有体会。

10月6日,第195师占领了新墙河原来第52军的阵地。10月7日,派出一个加强营渡新墙河,一直搜索到敌据点的外围,并监视敌人的行动,追击行动到此结束。

我们在追击沿途,只看见有日军遗留下来的电话线及一些罐头盒之类,此外,岳阳县民兵还从树林里搜出日军下士伤兵一名。

随后,第195师奉命暂守新墙河阵地,等待第4军前来接防。这时,第4军军长欧震打电话问我:“195师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我当即把全师的布防(驻地)情况详细告诉他,解除了他的疑虑,五六天以后,第4军才来接防。

会战结束后,第195师举行阵亡将士追悼大会时,我写了一副挽联:“比家山千秋不朽,福临铺一战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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